夜幕渐深,九方砚舟出去牵马,赫连婉腿有些酸,便坐在烧肉馆的长凳上等他回来。
对面的酝香阁到了迎客的时辰,一个身影儿从酝香阁晃荡了出来,赫连婉莫名觉得眼熟。
那身影儿匀称秀美,脑后斜挽着松散的发髻,摇着把折扇,晃到了烧肉馆。
“小美人?”他用扇骨轻轻敲了敲赫连婉的肩膀,确认是她无误后,故作遗憾的笑道,“唉,居然没认错,不然又能多撩个姑娘了。”
“……沈酌?”
赫连婉抬头一瞧,差点没认出。少年一双狐狸眼,身着绿袍,俊美的面颊微红,拂了拂衣角,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赫连婉对面。
“酝香阁里的那些莺莺燕燕还不够沈二公子的?”约莫是心情好,赫连婉也不愠,看他醉醺醺的模样,比女子还艳丽三分,像个妖孽。
可不就是他。
“看腻了,在那儿住了两三天了。”沈酌一脸醉容,话语却很清醒。
“奉劝你一句,节制点儿。”赫连婉一本正经道,问,“对面花魁选出来了么?”
“最高票数一样,这不鸨母正准备给两人加一场比试呢。”沈酌回过头,脸上写尽风流,“瞧,就是那两个,蓝衣服的叫雪散,红衣服的叫朱纱。”
赫连婉长长的“哦”了一声:“我喜欢朱纱。”
“有眼光。”沈酌看了看朱纱,又看了看赫连婉,赞同道,“长公主,我想这世间但凡称得上美人的,须得有几分像你,不过她们又都只能像你,而不是你。”
赫连婉白了他一眼,“你可太抬举我了,这张嘴不知骗了多少姑娘芳心。可惜,姑奶奶不吃你这一套。”
好似沈酌惯来爱穿花哨的衣服,又没有哪一件不适合他。这绿袍衬得他更加肤白,微醺执扇,那一举一动的风流神态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画师也描绘不出他的神韵,几缕松散的发在耳间萦绕,流淌在衣襟上,自然而慵懒。
论美,赫连婉深觉自己竟然比不过一个男人。
“公主一个人出来的?我送你回去?”沈酌问她。
忽而门前传来一道清然温醇的声音:“不必了。”
沈酌感觉背后嗖嗖发凉,循声回头一望,笑意盎然的问:“这位兄台,看着眼熟啊,咱们是不是见过?”
“我并不记得我们见过。”
“哦,贵人多忘事。你是她朋友么?”
“这句话应是我问你。”
赫连婉总感觉气氛不对,她打了个哈哈,起身向他们介绍了对方。
九方砚舟和沈酌两人,均是面无表情,客套又敷衍的向对方点头示意。
赫连婉抽抽眉角:“我看时辰不早了,沈二,我看那朱纱姑娘一直瞧着你,莫让人家久等,我们就先告辞啦。”
“你方才不是还劝我节制吗?”
“……”
华灯初上,九方砚舟牵来了马,两人跃上马,在街上徐徐归去。
经过夜市时,各路商人小贩们准备出摊了。忽而风吹草动,从巷间窜出来一个黑影,不管三七二十一,持剑就像赫连婉刺去。她轻巧躲过,翻到刺客背后,一脚将其踢飞。
九方砚舟下马,制服住刺客,扯下他的面巾。刺客却毫不挣扎,只是眼里射出寒光。
赫连婉凑上前,弯着腰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刺客,道:“咱们是不是见过?”
九方砚舟扶额,暗道这搭讪的方式倒跟那姓沈的一模一样。
然,她并不是搭讪,这刺客她确实见过。
“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晚扯我头发的臭小子!”
赫连婉叉着腰,一脸“终于让我逮着你了”的神情。
“公主,是否把他带回去?”九方砚舟问道。
“跑一趟王宫吧。”
锦云府的牢房无专人看守,赫连婉怕出什么乱子,打算送去王宫牢狱候审。
彼时郭塞正在牢里看守邱氏,送去后三人刚好一起回了府。
春芳歇里掌了灯,未双出来迎着赫连婉,接过她手中的一些小玩意儿,好奇的看了看,又惊诧的问:“公主,怎么还有胭脂?”
“对啊。”赫连婉爬上榻,挑眉道,“你家公主我一时兴起,买了两盒。”
“……您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呀?”未双神色由复杂转向八卦。
赫连婉没多想,手枕在脑后,习着九方砚舟的语气,随口道: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未双的眼睛迸射出八卦之光,抱着赫连婉的胳膊不停的追问。
“我开玩笑,开玩笑。”赫连婉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两支十分相似的钗子,与两盒胭脂一同放在窗台上,手托着下巴向对面的秋暝居望,嘴角还不自觉的翘。
未双脑子里灵光一闪,“不会是九方……”
咚咚,此时春芳歇门外传来手指骨敲门的声音。未双噤声,敛裙去开门,见到面前的人,福了福礼。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来找你家公主。”
“夫子请。”
未双朝赫连婉挤眉弄眼,悄悄笑了笑,退下了。
赫连婉急忙把钗子和胭脂塞到被褥下,笑嘻嘻道:“这么晚了,小夫子有什么事?”
九方砚舟笑着淡淡的扫了一眼被褥,继而正色道:“本不欲打扰公主,但夜长梦多,不如现在说。”他顿了顿,“方才那个刺客又是无名派的,公主有什么看法?”
赫连婉沉吟片刻,道:“莫非上次未得逞所以卷土重来?可不对啊,既要行刺为何只派他一个人?为何在人来人往的夜市上?而且我瞧他被抓后都没有想逃的样子。”
“是了,这便是奇怪之处。”
刺杀也不是刺着玩儿的,只派一人胜算微乎其微,再者说刺客为何要在还有行人的街上出手,如果真的要谁的性命,杀手大多是挑僻静的地方。
就算本在街市,也会想方设法把人引到僻静之处。
像这个刺客,无非就是另有所图,图什么?图蹲大牢?
“不行,我得再跑一趟王宫。”赫连婉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陪你去。”
甫一走到府门,郭塞来报:“宫里传来消息,邱氏……已死。”
杀人灭口。
赫连婉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慌忙问:“那个刺客呢?”
“他自尽了。”
赫连婉叹了口气,手揉着太阳穴:“早该想到他是死士!若我不把他关进王宫,也不会让他有机可乘!现在好了,死无对证。”
“属下办事不力,公主降罪。”郭塞刚正不阿道。
“不怪你,本就是一场计。”
鹰钩鼻首领从紫霄斋得了九方砚舟的书信,信上命他一是去云深宫深井一探,二是……去珍馐堂顺点宵夜。
已经亥时,鹰钩鼻首领神色复杂的提着油纸包,向九方砚舟拱拳道:“公子,您要的东西。”
鹰钩鼻首领很纳闷,吃宵夜出去买不就完了吗?还要他冒险去宫里偷,听说梁溯还给九方砚舟送过酒,他这主子莫非还是个吃家?但主子吩咐的他也从不多过问。
“听说珍馐堂养了狗,没有被发现吧?”九方砚舟问。
“公子放心,属下一拳把它打晕了,它什么都没看见。”
“……”
九方砚舟点点头,接过油纸包,道:“云深宫的枯井,你可有探到什么?”
“恕属下无能,时隔多年,那座宫殿都已破败不堪,井也被荒草覆没,加上天黑,属下实在探不到什么。”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鹰钩鼻首领拱手退下,一跃消失在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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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嬴华宫偏殿的赫连微早已睡下,似乎整个人溺在梦里,不时不安的梦呓几句。突然那张绝美的脸蛋上爬满恐惧,眉头紧皱,脸色卡白,睁开眸子坐了起来,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粗气:“巧罗!”
巧罗撩开罗帐,担忧问:“公主又做噩梦了吗?”
赫连微这才意识到,她单薄的寝衣已被冷汗沁湿,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颤抖道:“本公主没有害他,没有!为什么他还直勾勾的盯着本公主看啊,他明明死了!”
巧罗顺了顺赫连微的后背,安慰道:“公主别怕,都是梦,都不是真的。”
“对,是梦,是假的……”赫连微这才松了松死抓着衾被的十指。
“您时常梦魇,要不奴请太医瞧瞧吧。”
“不,不要太医!”赫连微拒绝道,“巧罗,本公主明日要去福源寺,求个驱邪的平安符就好了。”
巧罗只管点头。
出了一身冷汗,赫连微起身去了盥洗室沐浴,回到了容长胤的回信,脸色才稍有好转。
巧罗欣慰道:“刚好容少主得空,可以和公主一起去福源寺了呢。和容少主在一起,您也宽宽心。”
容长胤于赫连微,大抵是这深宫后院中唯一的慰藉与希望了。
她轻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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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邱异山的尸体就被移去了大理寺。赫连婉要去一趟大理寺,验尸。
尸体面部发青,嘴唇发紫,四肢肌肉僵硬,死前呈惊恐状,那双小眼睛瞪得眼白很多,但死相总体来说不是很惨。
“最终落的死不瞑目也活该,只可惜死的不是时候。”赫连婉掀开盖尸体的白布,瞥了一眼,问仵作,“可看出死因了?”
“回公主,从面部和肢体来看,是中毒的表现,可从体内并未检验出毒性,而且死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实在让人费解。”仵作道。
大理寺卿是个年轻男人,名叫裴景和,他负手走来,道:“公主可知他是被何人所杀?”
“裴大人,能不能派两个人去趟牢里,把那个刺客的尸体抬来?”赫连婉神思一动。
裴景和随即对两名弟子招招手:“你们两个去。”
“对了,再多派几个人吧,把押送他入狱的那两个狱卒一并叫来。”赫连婉嘱咐道。
因为是大理寺出面,一盏茶的工夫,弟子就带来了两名狱卒。狱卒以为是被抓来问罪的,一来就慌忙解释:“大人明察,卑职是无辜的啊!”
“只要把看到的如实说来,自会放你们安然无恙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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