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因果轮回

洛伊泠跟着绝尘一路走来，对绝尘这个人有了更彻底的了解，他这人很是随心随性，一点也不拘泥于世俗和佛门规戒。

对他这个人，洛伊泠实在没法把他看成清心寡淡的佛门中人。

你见过哪个和尚不戒酒戒肉，对吃喝嫖赌来者不拒？

你见过哪个和尚呱噪的跟你打听女儿家的喜好？

你见过哪个和尚在脸上涂脂抹粉，跟个小倌似的对你一直抛媚眼？

绕是再能忍的洛伊泠被他这一路的呱噪吵得双手捂着耳，想要耳根子清净会。

但他那烦死人不偿命的声音还是能清楚的让洛伊泠听到，心中都有些奔溃了。

她见过能说的，但没见过像落尘这么能说的，一路走下来，说话居然能不喘气的，这人的呱噪功夫得有多强啊！

洛伊泠见他终于歇了口气，想要再说的时候，她便把话题扯到了他的致命点，成功的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你刚才对洛涟漪做了什么，让她能按照你想的做？”

她一早就有这个疑惑，但被绝尘这夸张的话功迟迟没有机会问出，直到现在才问出口，虽然她觉得他可能不会告诉她。

绝尘如洛伊泠所想，听到她这话，倒是成功的住了嘴。

谁料，她本以为绝尘不会跟她吐露自己的秘密，却被他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你说的是那个对着我犯花痴的老女人？她叫涟漪，你的姐妹，还是亲戚？她没事，只是被我的幻心咒抹去了一些记忆，还有她对我那些莫名其妙的，爱意”

绝尘以为洛伊泠这么问，是担心洛涟漪，便解释了一通，只是在说到洛涟漪的时候，他仍感到恶心，心中很是不爽。

被女人喜欢什么的真讨厌，特别是被老女人看上，更让他恶心！

洛伊泠被他这如实相告不由一愣，但看到他那毫不掩饰的厌恶时，不禁有些疑惑。

绝尘这人给她的感觉便是邪魅而又神秘，脾气也时好时坏，捉摸不定，而且他还不守佛门清规，处处挑衅佛门戒律。

但灵山寺的所有僧人却对此置之不理，净空大师那等高深莫测的得道高僧居然还收他为徒，这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喂，喂”

洛伊泠回神，便看到凑近的绝尘，下意识的身子退后了几步，皱着眉看他，“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绝尘嗤声一笑，“我只是想要让你回神而已，虽说我倾国倾城，男女通吃，但我不喜欢女人，你别这么盯着我看，这让我很不爽”

“你不喜欢女人？”

洛伊泠不知为何，明明他们只见了一面，却对他警惕不起来，见他傲娇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要调侃。

绝尘闻言，用那双邪魅的黑眸瞪了她一眼，“你才喜欢女人！本……老子脑子坏了才喜欢女人！”

他被洛伊泠气得差点说漏了嘴。

但还是被洛伊泠警觉的听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至于哪里不对劲，她始终没明白，抬起那双清澈灵动的桃花眼仔细打量起绝尘。

身高和她差不多，身体也不似男子那般健壮，还有那白皙得毫无起伏的脖颈，若是不看他的脸，还有那一马平川的胸，乍一看，还真有些窈窕女子的模样。

绝尘被她这赤裸裸的审视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她能看出什么。

握拳轻咳了一声，道：“我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洛伊泠鉴别完毕，眼中带着了然，听到他这话，不由挑眉，“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女人吗？”

“我确实不喜欢女人，不过你很和我的胃口，喜欢你也不错呀！”

洛伊泠闻言嘴角一抽，直言道：“但我不喜欢和尚”

绝尘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由大声一笑。

“但我喜欢你啊，怎么办？”

洛伊泠见他神色似是随意又带着认真，并不回答，转而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会妖术这事说出去？”

只见洛伊泠的话毕，绝尘的周身迅速泛起了明显的杀意，“我怎么忘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了你？是先奸后杀？还是抛尸荒野？”

洛伊泠不理会她那露骨的杀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同时也忘了，你的秘密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绝尘被她这一笑，愣了一会，随即杀意顿收，撇了撇嘴，“真无趣，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洛伊泠与她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笃定，道：“你不会杀我”

“为什么你就这么肯定？”

绝尘挑眉诧异的问道。

洛伊泠停下脚步，面对着他，灵动清澈的眼眸似乎直视到他的内心深处，“净空大师要见我，你不会杀我，而且”

顿了一会，她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意，如暖阳般直射入绝尘的心中，“你希望有个懂你的人，而我恰好对了你的眼”

走在竹林中，茂密的竹叶遮挡住阳光，小道上不时吹来一阵凉风，让竹林里泛起些许寒意。

但绝尘被眼前女子的笑容温暖着，冰封的心有了一丝阳光消融出一丝裂缝。

就如同此刻，当空暖阳终于突破层层遮掩的竹叶，照射了下来，正好落在了绝尘的脸上，让她那倾城之姿少了几分邪魅，多了一抹柔和。

许久，她才找回自我，黑眸中划过一层水波，努了努红唇几次，却发现能说会道的自己此刻居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洛伊泠见她这副模样，暗笑一声，

打趣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感动，但我确实不喜欢和尚，所以，你别对我露出一副以身相许的模样，我看着瘆得慌”

绝尘刚升起那点心心相惜的感慨瞬间破功，推了她一把，一脸的嫌弃，“你少自作多情了，老娘才不会喜欢你这个表里不一的人。没想到，看你一副柔弱端庄的大家闺秀样子，没想到私下这么臭美自恋，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洛伊泠听到这话，看着她，居然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确实，人不可貌相”

两人相视一眼，皆笑出了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路，她们两个倒是交谈了许多，对对方有了更深的了解，两人的交情加深了几分。

直到竹林尽头，绝尘这才停止了交谈，眨眼间又变了一副模样，规规矩矩的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恭敬。

“师傅，你要找的人来了”

洛伊泠跟着绝尘走进竹林，便看到一位老僧坐在石凳上，目光澄明而又带着出家人的慈悲。

端看眼前人身上散发着高深莫测，又看透一切的和尚，洛伊泠便知他就是大凌盛传已久的净空大师了。

净空睁开澄明的双眼，看了眼绝尘，不由一愣，继而又看向一脸淡然的洛伊泠，笑着让她过来坐。

绝尘也安静的坐在一旁，不发一言，这倒是让洛伊泠多看了她几眼，惹得她忍不住瞪了回来。

净空把两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和蔼的笑了一声，这才开口道：“洛施主，多年不见，你已长成了”

洛伊泠挑眉，“大师以前见过我？”

净空双手合十，声音无欲无求，平静深远，“贫僧曾受皇帝之邀去了趟京都，在那里曾与洛施主结下一缘”

洛伊泠闻言，神色意味不明，“不知大师那时可有说了什么？”

她听到净空这么说，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老太君口中所说的预言，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和净空有关。

果然，净空点头直言道：“贫僧确实在离去前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净空直视她那双清澈灵动的双眼，“京都坐南方向，凤星隐现”

洛伊泠怔然，京都坐南方向，不就是洛府的位置吗？

原来老太君所说的命途坎坷，是因为净空的这句话有感而发。

光是凤星隐现四个字，足以让洛府女子的一生发生不可知的变化。

洛伊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还未想清楚，便听到净空虔诚念道：“阿弥陀佛，凤星涅血重生，因果天注定，前世种因，今世得果，洛施主，来之，安之”

洛伊泠全身一震，惊惧的看着他。

没想到他连自己重生的事都知晓了！

但听到因果，她的神色微变，“大师，您这话什么意思？请明白告知！”

净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声后，摇了摇头，“施主经历的前世是恶因，却无果，所以才得以重生，完结这果”

“我不太明白！”

洛伊泠此刻已有些激动，她感觉眼前的人也许知道自己前世的所有事，想要一问究竟。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施主只要追寻自己本心走就是，但切忌不可过于执念，心中的偏执越深，反而让施主深陷危险之中，重走前世之路”

净空行了个礼后便闭上眼，让洛伊泠离开，但嘴里还是告诫了一番，“贫僧只能言尽于此，希望施主莫要重蹈覆辙才是”

“大师……”

“去吧，多问无意，施主只要记住贫僧说的，遵循本心，切勿执念”

“绝尘，你把洛施主送出去吧，多待也无意”

绝尘回过神，便恭敬的道了声，“是，师傅”

他便起身带着洛伊泠离开。

洛伊泠本想再开口，见净空一副闭眼不谈的样子也知道再问下去他也不会多说，便起身行了个礼告别。

见人走后，净空睁开了眼，看向门外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暗自叹息，自言自语。

“前世的孽缘，造就恶果，今世能否寻得正宫之缘，圆了因果，端看天意了……”

“龙凤已现，天机混乱，就连贫僧也推算不出日后的变化了，阿弥陀佛……”

……

洛伊泠一路深思，始终没能理解净空方丈刚才所说的话。

绝尘陪着她在一旁默默地走着，也不出言打断，但他的神色也有深沉。

洛伊泠突然停下，转身看着他，问道：“净空大师说的那番话，你怎么看？”

绝尘是净空的弟子，他应该能知晓一些。

但让她失望的是，绝尘并不了解多少。

“我虽是师傅收的弟子，但他老人家并没有教我推理命理，刚才他说的话我也觉得深奥难懂”

洛伊泠挑眉看他，点破道：“那你刚才跟洛旎月说的那些又是什么？”

前世里，洛旎月可不就当上了皇后，正好印证了她所说的凤星隐现的征象。

绝尘见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瞬间炸毛，“那些是我师傅跟我说的，他早就猜到今日会有一女子出来扰乱我找有缘人，便早早的跟我说了那番话”

随后，他又撇了撇嘴，满不在意道：“我只是师傅捡回来的，是我赖着他，硬要拜他为师，跟了他十年，他才肯收我为徒，只不过我只是挂着个虚名而已，并没有得到他的真传”

洛伊泠不知道他和净空之间的师徒关系是这么来的，心下一直疑惑灵山寺对他的一言一行为何视若无睹，感情人家根本就不把她当佛门中人。

至于净空怎么肯答应收他为徒，恐怕这其中不止像他所说的那般简单吧。

绝尘把洛伊泠送出了竹林，便折返了回来。

净空竟然仍坐在石凳上不动，似乎是在特意等她。

见他回来了，净空示意她坐下。

“师傅，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净空看着他，眼中露出一抹怜悯，这是他时常对绝尘所显露的神情，绝尘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听他开口道：“从今日起，贫僧不再是你的师傅了，我俩的师徒缘分已尽”

绝尘闻言，猛然站起，那倾城的小脸上满是震惊：“师傅！您这是要赶我走？”

他从五岁那年被路过的净空救起，一直孤单形影的他自那之后就一直跟着净空四处游荡，他虽多次让自己离开，但见自己坚持不走，便默认了自己在身边。

在他的眼里，净空就是他的恩人，更是他在这儿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净空把他从绝境中救了出来，也是净空让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心的温暖，他那时就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跟在净空身边，不离不弃。

所以净空突然要与他断绝师徒关系，这让她深受打击，感觉自己再次被世界抛弃。

净空见他黯然神伤，终叹了口气，劝慰道：“贫僧与你不过点滴之缘，本就无师徒缘分，强留在贫僧这多年，已是耽搁了你，现如今贫僧却是不能再带你走，你也有属于你的生活”

净空又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来，“这是当年救你时在你身上发现的，但因这东西招人窥觑，贫僧就先保管着，如今物归原主。你记住，这东西切不可让人知道，不然你性命难保”

“贫僧还想请你帮一个忙”

绝尘拿着手中黑布包裹着的似是书状的东西，有些愣然，听到他有事相求，绝尘忙道：“师傅请说，我一定照办！”

净空又拿出一块通黑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笔画很多的字，也递了过来，嘱咐道：“贫僧想让你帮贫僧照看一个人，这人就在灵山寺中”

停了一会，净空看着她笑着道：“洛施主是个可深交的人，你在她身边比在贫僧身边更合适。贫僧刚刚为你算了一卦，你命中注定有一死劫，而能救你的贵人便是洛施主，你若执意跟着贫僧，最后也会惨死收场，贫僧也救不了你”

绝尘愣愣的看着双手中的东西，神色恍然，无意识的答应了净空的话，思绪却还在神游在外。

净空见他心不在焉，知道他需要时间思考，便起身进了竹林，独留绝尘一人在此。

待等到他回神，进屋去寻人时，哪里还有净空的半点影子，简陋的竹屋内空无一物，唯留竹桌上被灯盏压着的一张宣纸。

绝尘这才知道，净空这次是真的不想她跟着了，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拿起桌上留下的宣纸看了起来，绝尘那双邪魅的黑眸却是越睁越大，眼中的震惊一览无余。

等他回过神，立即点火，把净空留下的这张阐述他身份的书信烧得一干二净。

信纸焚烧出的红光印到绝尘的脸上，让他邪魅倾城的脸多了几分妖异，她的黑眸中那抹暗藏极深的红芒突然大现，左脸上浮现了一个古老而又复杂的图案，让他的整个人都神秘，诡异了起来。

几息间，眼中红芒褪去，左脸上的诡异图案也随之消失了，绝尘脸色却是苍白无比，体力不支的瘫倒在地，但她并不在意，面露哀色，喃喃道：“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娘，叔伯姐妹们，我通通都记起来了！”

“是谁！是谁背叛了我们？！我一定要把你找出来，碎……尸……万……段！”

她满目凶狠，声音如鬼厉般阴寒瘆人，呆坐在地上，指甲插进掌心，血顺着指间低落在地上。

若是让人看到，定会万分诧异，因为他的血是紫黑色的，像是猝了毒一般怪异，而且她的血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但细闻之下，腥臭味却是难掩的。

绝尘低头看着自己留下的紫黑色血液，嘴角勾起惨然而又妖艳的笑容。

抬起手，舔了舔指尖的黑血，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这空荡的竹屋里轻轻回响着。

“妖异之血，触之必死，果真是害人不浅的东西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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