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竹林深处，祸国妖僧

在灵山寺待三天，第一天来到这里，所有人就开始焚香沐浴净身。

第二天，灵山寺的祈福节就在这一天。

洛伊泠一大早就起身简单梳妆一番，换上一身素衣，在和洛府其他人一起用完早膳后，就准备去佛殿祈福祷告。

从内院到大殿，路上行人不断，有时遇到几个熟人，她们也会停足问好。等到了大殿时，那里已经跪满了人。

佛殿外钟声沉沉，殿内梵音渺渺，木鱼阵阵，并无一人交谈声，只传出终生祷告的祈福声。

洛伊泠跟着老夫人她们走进殿内空着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

望着面前雄伟高大的金光佛像，耳边环绕朗朗的诵经声，洛伊泠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是不是佛祖慈悲，见她前世含恨而终，所以让她再重活一世……

众人祷告祈福需要半个时辰，在祷告结束后，洛伊泠和众人一样，接过春诗递过来的三柱香，对着佛祖金身虔诚的拜了三拜，亲自把香插进佛前的大香坛中，祈福仪式这才算结束。

跪坐一旁的灵山寺方丈这时也停止了打坐，站起身，送殿内的一干人众出去。

他阿弥陀佛一声，对于这祈福节，倒是熟轻熟路，只听他道：“诸位施主光临灵山寺，是佛寺无上荣耀，现在祈福完毕，各位施主请自便。本寺今日全日开放，有净空大师座下的唯一弟子，绝尘师父为大家批命占卜，若是有兴趣的施主即可去空灵峰脚下，绝尘师父就在那处”

空灵峰就在佛殿后面，不远，很多贵族女眷听后，便匆匆往那地方而去，就怕去晚，绝尘师父就不在那里似的。

就连老夫人她们也不例外，纷纷往空灵峰脚下赶去，想来也是希望绝尘师父能为她们指点……

而在另一端，竹林深处，楚离锦坐在竹屋外的石凳上，小黑一如既往的趴在他身旁打盹，一直跟他形影不离的白刈难得的不在他身边。

他端起一杯清茶，看着眼前双手合十，闭目诵经的人，没有打扰他，只是喝着茶，静静等待着。

净空睁开眼，眼中那似是看破一切的澄明，便知他的不凡。

只见他看着对面喝着茶的楚离锦，目光不由落在了他的脸上，眉头一皱，继而又松开，如拨开云雾般了然。

“楚施主，三年未见，如今的你与以往又有了些不同，你这变化，是否跟一女子有关？”

楚离锦闻言，放下茶杯，挑眉问道：“净空大师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妨明说”

净空大师再道声阿弥陀佛，脸上的笑容不减半分，答非所问道：“贫僧之前就跟施主说过，幼年救命之恩，结下了你命中情缘，也可破了你的孤煞命格，望施主且行且珍惜，莫要再次错过”

“大师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能否告知一二，难道我曾经错过了什么？”

楚离锦自小与净空有些交情，他年幼时，净空就上门告知他一生命犯孤煞，终究会家破人散，自己也会劫难缠身，孤苦一生。

他不信佛，更不信命运。

但后面发生的事却一一验证净空所言。

如今听到净空这番高深的话，楚离锦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幕从未见过的画面。

是一幕迎亲的画面。

女子着一身鲜红嫁衣，巧笑倩兮，眉目含情，时而娇羞的偷瞄一旁，同样着红衣的高大男子。而两个壁人正站在府门口，那门匾上清楚的写些“洛府”二字。

他想要看清女子的面貌一直不能看清，但那男子的面貌楚离锦却看得一清二楚。

是凌钰轩。

他从脑海中一晃而过的画面中猛然清醒，心下不由隐隐作痛，让他有些莫名。

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一幕？

净空明显察觉到他的异常，再次看向他的脸，心下了然，却不回答他，只是提点道：“施主，你本注定坎坷一生，但命中贵女已现，你的人生也会就此改变，但是福是祸，贫僧实在看不出”

顿了一会，他又仰望天空，许多才收回目光，那澄明的眼中多了一份感叹，“天象混乱，凤星临世，大凌天下将要大乱，逃不掉，躲不了了！”

楚离锦闻言一愣，“大师今日的话多了些，但让人听了晦涩不明”

净空静静地望着他，说出的话让楚离锦心神一凛。

“贫僧所说的凤星并非李代桃僵的皇室眼中的假凤星，如今凤星临世，定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朝堂大乱”

“李代桃僵？大师是看出了什么吗？”

楚离锦诧异净空连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那他是不是也知道……

想到这儿，楚离锦神色一沉。

“阿弥陀佛，楚施主多虑了，贫僧只是窥破了天机，知晓一二，并不想理会世俗纷扰，贫僧今日泄露天机，已是不对，但贫僧曾欠下楚施主父亲人情，贫僧只得多提点两句，让楚施主警醒些”

“如此，多谢大师提点”

净空笑而不语，双眼又闭上了，继续了他的冥想。

楚离锦见状，坐上小黑的背，离开了竹林。

……

洛伊泠跟随着众人来到了空灵峰脚下，果然见到了绝尘师父。

只不过令人震惊的是，眼前这一身惹人眼，紫衣长袍的邪魅光头少年，怎么看怎么世俗，哪里有想象中的缥缈高深的高僧样子。

绝尘见有人过来，软若无骨的身子瞬间笔直，一双邪魅的黑眸中露出色相，脸上绽放绝美的笑容，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总能让人不自觉的沉溺于他的美色。

一些闻名而来的贵族女眷见他这祸国殃民的模样，不禁脸红心跳，差点把持不住。

洛伊泠看着他那摆弄风骚的勾引人心的模样，嘴角直抽，有些颠覆了她对高僧的形象。

心下不由吐槽：这哪是得道高僧，分明是祸国妖僧！

洛旎月也被眼前这位与众不同的高僧惊艳了一下，随即回过神后，就是眉头一皱，心下莫名有些不喜，不由质疑了起来。

不是说出家人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吗，哪有和尚打扮得这么妖媚的？还有，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那赤裸裸的挑衅是怎么回事？

他……是在跟自己比美吗？

洛旎月不由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看着绝尘的杏眸中，满是恶寒。

全场最不正常的估计就是，她身边的洛涟漪了，她这段日子得知容貌受损，受到了沉重打击，她也知道自己以后怕是嫁不了好人家，说不定还要去给七老八十的老男人做填房。

她不甘心！

她洛涟漪的夫君，就算身份不高，但容貌绝对要是世间独一的。

所以，她第一眼见到绝尘那倾城邪魅的容颜时，她的心就沦陷了。

只见她走过去，痴痴的望着绝尘，眼中的爱慕之意，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绝尘都是浑身一寒。

只听她道：“信女想让绝尘师父算一卦，信女的未来夫君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和师父你一样？”

她的话一出，全场惊呆了。

这位小姐该不会是魔怔了吧，居然喜欢和尚？

这等惊世骇俗之事，可是会遭到世人所不容的，莫说他们会被杖杀，就连其家族也会受到连累，这位小姐该不会是傻的吧，为了一个和尚要拉全族人陪葬？

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又落回绝尘身上，见他那倾城之姿，就算是已婚妇女都挡不住，何况是未出阁的小姐。

众人这时看绝尘，倒有些不喜和忌惮了。

洛老夫人没有想到洛涟漪会对绝尘一见倾心，她想要阻止时，却为时已晚。

但洛涟漪这惊世之语，可把老夫人气得不轻，颤抖着身子，好半天才能开口。

“涟漪，你昏了头，胡说什么？！还不快回来！”

老夫人都感觉洛府的脸算是被洛涟漪丢尽了，若是她今日的话传入皇帝耳中，那他们洛府可就灾难临头了！

原本洛涟漪损了容颜，老夫人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宠爱她，一个没有姣好容颜的女子，日后也不可能嫁给身份高贵的人家。

没想到洛涟漪只见了绝尘一面，就看上了他，还说出这番不顾身份的糊涂话，老夫人心中对她彻底的失望了。

洛涟漪没有想到老夫人此刻放弃了她，恐怕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她现在一心只在绝尘身上，对于老夫人警告的话，她置之不理，看着绝尘那倾城容颜，她如痴如醉，继续追问着。

“绝尘，你说我们可不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位施主怕是有些糊涂了，小僧乃佛门中人，早已断了六根，超脱凡尘，不会牵涉情爱之事，望这位施主慎言！”

绝尘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喜欢，弄得焦头烂额，嘴角直抽，脸上耀眼的笑容早就落了下来，跳脚的解释着。

但他这话一出，莫说洛涟漪本人不信，就是在场的所有人看了他那一身装扮，都用质疑的眼光看他。

似乎再说：你断了六根，超脱凡尘？那你为何不着袈裟，佛珠在手，怎是穿着亮艳的紫衣，手里摆弄着姑娘家佩戴的玉佩？就连看人的神色都那么的勾人，你确定你是佛门众人，清心寡欲？

众人都想不明白，道法高深，缥缈似仙的净空大师怎会收了这般坏佛门规矩的人为徒弟。

但想到他是净空大师的唯一弟子，日后定会继承大师衣钵，众人就算心里对绝尘有想法，却不露于面上。

洛涟漪闻言，又走近几步，一张老态的脸上堆满了自觉得矜持的笑容，眼中的痴迷爱意让绝尘更是恶寒，一蹦就是后退三米之外。

“喂，你，你别过来啊！男女授受不亲，不是，僧女授受不亲！”

绝尘挎着一张脸，看着洛涟漪，那双邪魅的眼中满是无奈和憋屈。

今日他算是栽了个跟头，她怎么就不听师傅的话，偏要跑出来凑什么热闹，这下可好，碰到钉子了，若是今日他不解决好这事，恐怕麻烦就大了。

如此想着，对着众人双手合十，行了个佛家的礼，只不过众人看他那浑身邪魅的模样，怎么都感觉他这礼实在怪异得很。

他端起高人姿态，道：“世间爱恨抵不过随风而逝，施主，你恐怕早生邪念，今日见了小僧，惹得邪念顿现，说来还是小僧的不是，小僧便帮施主除了这邪念，让施主身轻智明”

说完，他那邪魅的黑眸中闪过一抹红芒，不等洛涟漪摇头抗拒，他的红唇轻启，口中低声呢喃着几句晦涩的话，他的手极快的变换着复杂的手势，让人看了眼花缭乱。

等到他做完后，众人惊异的发现，原本对绝尘痴心不已的洛涟漪浑身一抖，紧接着神情恍惚，而又恢复了清明，看着绝尘的双眼中有些疑惑。

“我这是怎么了？啊！你这和尚，离我这么近干嘛，快滚开！”

洛涟漪如躲瘟疫般，退了几米远，看着绝尘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厌恶。

众人纷纷被眼前这一幕弄得半天才回过神，接着眼中尽显了然之色，想到绝尘施展的本事，众人对他多了几分遵崇。

绝尘被她这突然间的嫌弃弄得嘴角抽搐，但总算摆脱了这个麻烦，被她嫌弃他也忍了。

洛伊泠一直看着绝尘和洛涟漪，挑眉不语，对于净空大师的这位徒弟，她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明明是皈依佛门，但他的作风装扮都不像佛门弟子该有的，这么矛盾的人，净空大师为何会收为徒弟？

洛涟漪的闹剧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被绝尘盖了过去。

现在众人都默契的忽略洛涟漪，纷纷上前想要绝尘为她们推理命理。

只听绝尘拍了拍紫衣长袍，对着众人欠身道：“诸位施主来此无非就是求前程姻缘，但小僧的道法不如师傅，对这门并不精通。不过小僧身后这两位佛门弟子，想来各位应该熟悉，各位施主的所问所求皆问二人即可”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看了他身后被忽视很久的两位和尚，确实是每年祈福节，负责前程姻缘的师父。

但也有人不满了，对着绝尘质问道：“这两位师父我们自然认得，可你是净空大师的弟子，道法自然比他们高些，为何你要如此推脱？莫不是看不起我们？”

“是啊是啊，绝尘师父不是专门来此为人消灾解难的吗？”

“本来来灵山寺就是为了净空大师而来，但我们也知道净空大师只会见有缘人，我们也不敢强求，但绝尘师父也和大师一样，要让你批命理还有什么规矩不成？”

……

一人表态，众人便纷纷站出来质疑，一脸的不悦，好像绝尘不给她们批命理，就是天理不容。

绝尘的脾性可不好，被她们这夹枪带棒的暗讽，激起了些火气。

只听他扬声一喝，“小僧在此，是奉了师傅之命，等待有缘人，请诸位施主不要妄加猜测！”

话毕，叽叽喳喳的众人瞬间住了嘴。

绝尘这才觉得世界清净了。

他忽而仰头望去，目光就落在了两人身上，他也朝那两人走去。

众人随他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两位气质不俗的少女，有些眼熟的一眼就认出了她们两人。

“净空大师的有缘人不会是洛府的小姐吧？”

但她们的疑问，绝尘的下一个动作就得到了证实。

只见他在洛伊泠和洛旎月面前站定，面露疑惑，望着她们两人不知如何是好。

洛伊泠见他踌躇不定，轻挑俏眉，也不主动开口。

倒是一旁的洛旎月，按捺不住，开口询问道：“绝尘师父，你为何这么看我们？净空大师有何吩咐？”

绝尘仍是一脸疑惑，“师傅说，今日他的有缘人着一身粉色长裙少女，年龄不过十五，是大凌战神之女，请问两位施主你们谁是？”

洛旎月的神色很是怪异，不等她开口，绝尘瞟了她一眼，便是直摇头。

洛旎月见他这副模样，眉心一跳，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绝尘师父对信女摇头为何意？”

绝尘再摇头，颇为惋惜道：“施主命格贵不可言，但……，实在可惜了”

洛旎月脸色一白，“可惜什么了？”

绝尘看着她的脸，慢悠悠的吐了句，“天机不可泄路，小僧只是警告施主一句，妄想本不该得的，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洛旎月闻言，脸色更是苍白。

一旁的老夫人听了绝尘暗含深奥的话，有些摸不清头脑，想到洛旎月是她用心栽培的孙女，对她的期望很大，很是关心她的未来。

多嘴问了句，“绝尘师父，你说我的这个孙女贵不可言，能否细说一些？”

绝尘看了她一眼，如实道：“小僧只能说老施主的孙女命带贵气，绝非一般人可比。而且师傅夜观天象，看出凤星临世之相，老施主的这位孙女隐有此征象”

是隐有征象，而不是确有征象，两个相似的词，稍不注意，便会想差。

老夫人和众人就是如此。

听到凤星指向洛旎月，老夫人很是激动了，脸色异常红润，拉着洛旎月的手直说好。

就连洛旎月那伪装极好的脸上，也因想差，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把绝尘前面看她面相所说的话给抛到脑后。

众人听了后皆满是震惊的看向洛旎月，羡慕嫉妒不甘，种种情绪纷纷涌现出来。

而绝尘的话也在这之后，被在场的众人传扬了出去，也传到了皇室的耳里，更是惊动了皇宫的那位。洛府，洛旎月，瞬间便成了京都人人注目的存在。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前的绝尘见众人因她的话神色各异，不由撇嘴摇头，他现在已经知道洛旎月不是师傅的有缘人，那便只剩另一位了。

他把目光落在洛伊泠身上，见她一副淡然平静的模样，与其他人倒显得突兀了许多。

绝尘邪魅的黑眸一闪，对着洛伊泠行了个佛礼，道：“洛施主，师傅有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洛伊泠挑眉，应了她一声，让春诗和初夏别跟着，自己和绝尘便离开了空灵峰。

他们的离开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众人现下都还在洛旎月是凤星所归的事上没回神，等她们回过神时，洛伊泠他们已经无影无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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