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继室雨薇，偏心的老夫人

汀兰轩。

春诗在院外摆弄花草，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停下手中的活望去，看清缓缓走来的人后，就走进屋内向洛伊泠禀告，“小姐，是雨夫人来看您了，奴婢要打发了吗？”

洛伊泠躺在软蹋上，双眼微眯，摇头，示意春诗把人放进来。

雨薇在春诗的带领下进入屋内，只见她身着显眼的大红色水纹八宝立水裙，挽着时下最流行的贵妇发髻，肤白貌美，媚眼如丝，缓缓走来，体态妖娆万千。

即使前世今生看了这么多次，洛伊泠看到她时仍俏眉紧皱，面露不喜。

侍候在旁的春诗初夏也是很看不惯这位继室夫人，你说哪个府中的正妻不理府中事物，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半点当家主母的庄重都没有。

“我可怜的女儿！怎的这般憔悴了？”

雨薇见洛伊泠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快步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抚摸她的小脸，美眸中满是怜爱。

洛伊泠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涂满鲜红豆蔻的手，神色难得的冷漠，“谢夫人欢心，我很好，但我要再提醒你一次，我的母亲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宁婉心”

若不是老夫人强势，而她当时年幼，她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做她父亲的继室。

雨薇似是对她这警告毫不在意，依旧用疼爱的目光看着她，柔声细语，“你这孩子，怎的还这般执拗……”

“夫人有话直说，无话恕不奉陪”

雨薇见她这么匆忙的撵人，即使再想要表现得慈母面目，被她这冷眼看着，也演不下去了。

脸色有些不虞，盯着洛伊泠的脸，眼中浮现深深的厌恶和不甘。

她的这张神似宁婉心的脸，每次看了都让她有种想毁掉的冲动！但她知道这次来不是惹事的。

快速掩去眸中神色，雨薇说话的语气也没之前那么温柔，但也注意着分寸。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直言了，这次我来是转告老夫人的话，府里的事没必要告诉你父亲，让他烦心，还有你父亲回来的那天，老夫人特许你可以不去城门迎接，反正以前你父亲回来你去迎接也只是走过场，人还没到你就先回府了，这次索性你就别去了吧”

洛伊泠小品一口茶，挡住了嘴角无情的冷笑。

若是以前，她也许会恐惧于老夫人的淫威和对父亲的心结而答应下来，但现在嘛……

洛伊泠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与来时完全换了一副嘴脸的雨薇，直接拒绝了她，“我没那么小肚鸡肠，更不屑嚼舌根，但迎接父亲这一事，我是一定要去的，请夫人代为转告”

要是让世人知道父亲归来，女儿却不去迎接，这等大不孝之事一经传出，那她在大凌便会遭人嗤笑，名誉尽毁。

怎么也想不到，要让她名誉扫地的人会是老夫人，她的亲祖母。

洛伊泠不由自我嘲讽。

雨薇也知道她的脾气，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多说也没什么用，冷哼一声，便扭着妖娆的身姿，领着一群下人离开了。

见人走后，初夏便忍不住口抱怨道：“小姐，夫人这说的什么话！老爷回府，老夫人怎么能不让您去迎接？她们这么做难道不怕外人诋毁您大不孝吗？”

春诗见洛伊泠不理会，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迷离，便知道小姐又出神了。

用手肘捅了捅初夏，示意她小声点，见她捂住嘴不语的模样，无奈一笑，初夏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少了点心眼。

两人的动作并没有惊扰到洛伊泠，看着刚刚雨氏离开的背影，她此刻脑海中回忆着母亲的事。

她的母亲宁婉心，是四大国公府之一的宁国公府大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母亲与父亲是一见钟情，奈何洛老夫人因为出身不高，很不喜高门贵族之女，因此很是反对母亲嫁进洛府，一心想要把自己的侄女，也就是现在的雨氏雨薇嫁给父亲。

但老夫人拗不过父亲娶母亲的坚决，无奈之下只能答应，母亲也得以嫁给父亲。

婚后两人异常恩爱，琴瑟和鸣，但洛府男儿世代要保卫大凌江山，更何况父亲是大凌的战神，北凉来犯，父亲不得不抛下新婚妻子，领命出征。

自父亲离开后，母亲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老夫人给母亲定了许多规矩，母亲每天除了打理府中大小事宜，还得尽职尽责的伺候老夫人，身体日渐消瘦。

那时，母亲已经怀有三月的身孕却不自知，身体一直劳累着，最后便流产了。

母亲怕征战在外的父亲分心，便没有告诉任何人，一直暗自用药调理着，但身子却是落下病根，再难有身孕。

而母亲与父亲成婚三年还无所出，这让本就不待见她的老夫人更加火大，要求父亲休妻。

父亲自是不肯，母亲觉得愧疚，便把自己的一个贴身丫鬟给父亲做妾，这才稍稍平息老夫人的怒火。

而这之后母亲终于怀上了她，父亲知道这消息，欢喜得不得了，满心欢喜得期待着她的出生。但母亲自第一次小产后常年体弱，尽管吃再多补药也无济于事，最后在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了。

而她还未足月就被外祖母接到宁国公府生活，总是经常跟她说起母亲的事，虽然她从未亲眼看过母亲，但听外祖母描述和府中母亲的画像，她对母亲仍有深深的眷恋。

她之所以知道母亲在洛府的所有事情，都是母亲的贴身嬷嬷，青嬷嬷告诉她的。既然她都知道了，外祖一家又怎么可能不知呢，所以这么多年来外祖一家一直不待见洛府的人，包括她的父亲。

老夫人对母亲如何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从小就不喜这位刁难母亲的老夫人，现在对她更是冷情了。

都说祖母爱长孙，她这个亲祖母不疼爱她也就算了，竟想让她这个嫡长孙女无顾背负不孝的骂名，这样的祖母，不得不让她心寒！

回忆往事，洛伊泠发现自己手心已是一片冷汗，母亲的死是她心灵的一大创伤和遗憾，至今难愈。

今天雨薇前来转告老夫人的话，让她对老夫人心冷的同时，想起了她对母亲所做的种种。

……

雨薇这边，出了汀兰轩后，就往静慈院走去了。

到了门口，让下人通报一声，得到允许后，她这才进去。

“薇儿给姑姑请安”雨薇走进屋内，对着老夫人，施施然的行了个礼。

坐在方形软垫罗汉床上的老夫人，只见她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乱，身穿绛紫色素绒绣花上衣，外套一件对襟外衫，端坐在上方，旁边茶几上是一沓洛府近月来的账本，此刻她正眯着眼整理这些账本。

雨薇本身就是小家小户出生，上不得台面，从进洛府的第二天就把当家做主的权力主动上交给老夫人，美名其曰，她不懂这些，老夫人管理洛府这么多年，经验丰富，她不敢在老夫人面前献丑。于是雨薇就这么把主母的权力让给了老夫人，自己倒是快活。

不过她这让权的举动很是让老夫人很是开心一把，对于她的行为作风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火就行。

听到雨薇请安，老夫人停下手中的笔，转过头来俯视着低额行礼的她，浑浊的老眼中不时闪过一道精明。

身旁的金嬷嬷这时递过来一杯茶，老夫人似是没有察觉下面正在行礼的人，接过茶慢慢的喝了起来，半响后，才开口问道：“跟她说了？”

雨薇闻言，便站直了身子，答道：“那丫头答应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老夫人抬起耷拉的眼皮，面色有些不悦。

“她说老爷回来的那天她要同我们一起去迎接”雨薇见老夫人脸色不好看，心中一颤，不敢隐瞒的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在洛府，除了洛天羽，她最怕的就是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夫人。虽然她是自己的亲姑姑，但她还是半点不敢违逆她。

老夫人听闻，眸中闪过一抹厌恶，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叮嘱了雨薇一些府中事宜后便让她离开了。

“金嬷嬷，你说这丫头这次又是什么意思？”

雨薇走后，屋内只有老夫人和侍奉她多年的金嬷嬷，便忍不住问道。

“老夫人，这，奴婢不敢随意揣测……”

“但说无妨”

金嬷嬷暗自一叹，对于这样的问题，老夫人已经问过她很多回了，她也知道老夫人问这话的意思。但她始终觉得，大小姐再怎么叛逆执拗，不招老夫人喜欢，毕竟也是洛府的嫡长女，她丢了脸面洛府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有时都不知道老夫人脑子里究竟怎么想的？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但面上却不能这么说，寻思一会后，便道：“也许大小姐是真的想父亲了，并无其他用意”

老夫人嗤鼻冷冷一笑，“想父亲？以前天羽回来都是我强要她才去，这次我如了她的意她倒主动想去了？她心里肯定还在埋怨我前段时间禁足她的事，好在她父亲面前装可怜。这死丫头，从来都不想让我活得舒心！”

就和她娘一样，看着就碍眼，怎么不一直待在她那个有权有势的外祖家别回来，整天在她眼前晃，看着就闹心！

金嬷嬷对于老夫人这话，她可不敢接，只能闭口不言，但心倒也诚实的回了句：若不是您自个儿从小偏心您娘家人的这两个闺女，什么好的都紧着她们，故意把大小姐养成废物，大小姐也许就不会总是气您了。

老夫人不知道金嬷嬷心中所想，发泄了一通后，便也没了整理账本的心思，便扔在了一旁，扭头一撇，看到屋内那盆开得正娇艳的牡丹，随即想到什么，一扫之前的气闷，浑浊的眸中尽显慈爱。

“月丫头好像要回来了吧？”

金嬷嬷连忙答道：“老夫人，二小姐三日后便会回府”

老夫人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仍盯着那盆独秀一枝的牡丹。

金嬷嬷会意，皱起一抹微笑，夸赞道：“老夫人教的好，自幼便把二小姐待在身边亲自教导，您看，九岁时，就能进凌云学院就读，那凌云学院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您看有几个名门贵女能进去？而二小姐不仅有资格去那儿读书，还得到院内所有先生的夸奖，简直是洛府的荣光啊！在外谁不夸洛府二小姐知书达理，端庄稳重，实乃大家闺秀呢，这一桩桩的美名，以后二小姐的婚事不愁没有好姻缘！”

老夫人对她的话很是受用，自己的几个子孙中，她最中意的便是洛旎月。

虽说她的母亲雨薇是个没脑子的，但她为了洛府生了一个好女儿。旎月这丫头，她从小看着就喜欢，聪明伶俐，做事稳重，而且还很孝顺她这个祖母，比那有娘生没娘养的洛伊泠强多了。

听到金嬷嬷说起婚事，倒是提醒了她，月丫头如今十三岁了，是时候该给她订一门婚事了。

本来闺中女子在及䈂之前先定亲的，但老夫人舍不得，所以一直未寻夫家，这事儿久而久之，便抛到脑后了。

今日想起，老夫人的心头顿时有了更深的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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