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门前的参天大树倒下了。这事传开时,百姓们无不唏嘘,毕竟这古树树龄少说已有百年之久。
据说古树倒下,是前几天夜里遭了一场天雷。有好事者提及,说是古树有灵,此番遭五雷轰顶,必定是为了什么人顶灾。
百姓们暗自揣测着,总觉得苏家这是要变天啊。果不其然,古树倒下几天后,就有消息传来,说是苏少将军大义灭亲,亲手解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苏长青。
百姓们不懂什么朝堂之事,只知晓苏长青是犯了什么大事,他的亲儿子这才动了手。
有人夸道,苏少将军忠义两全乃国之大幸。亦有人背地里骂道,亏得把这白眼狼养大了?啧啧啧,弑父是要遭天谴的。
语毕,百姓们恍然大悟,却原来那古树,竟是为苏怀顶了灾难?
百姓们不敢再说了。毕竟天命所归之人,不是寻常人能讨论的,又何况苏少将军已回了苏府。
就在苏怀回了苏府的第三日。圣上下了圣旨,恢复苏怀的官职,且下令厚葬苏长青,并且迎回了死而复生的慕家夫妇,恢复了慕家往日繁荣。
无人再敢讨论此事,百姓们虽百思不得其解,也只敢暗地里望着苏府方向,对着周遭人说道:“嘿!慕少爷又上门去啦?都几天了啊,苏少将军为什么不见他啊?”
“谁知道呢?苏慕二家,不一直都理不清嘛?”
百姓们摇摇头不敢再谈,只是眼眸皆望向苏府那处,不由声声叹息。
苏府里,倒是恢复了一丝生机。慕歌正在井边打水,来往厨房院子两边忙碌,又是打扫庭院,又是栽花种树。将院中恢复成昔日繁荣模样,这才自厨房中端来一碗梅花粥。
他行至摆放着苏家列祖列宗牌位的屋前,果不其然,那屋前依旧摆着几碗冷却了的梅花粥。
屋里的人,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也未出房门半步了。
自七日前,苏长青死后,苏怀便把自己关在这个屋子里。
慕歌知晓,他是在自责,亦在忏悔。那人如今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磕着头,是摆明了不放过自己的。
思至此,慕歌不由暗自伤神。他捧着粥立在门前,对着屋里说:“若是饿了,你便出来喝碗粥”
屋里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而他也习以为常了,只轻轻的将粥放在门前,便坐在阶前。
“苏怀,我不想逼你”他低头将脚边的落叶一片一片捡起,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继续道:“是世人眼中的苏小霸王又如何,是文武百官眼中的苏小将军又如何。苏怀,在我心里,你只需要当你自己就够了。”
他将落叶放置阶前,止不住那双颤抖的手,似那藏在胸腔中的心脏,竟低头哽咽:“若有来生,愿你无悲无喜,平淡过一生”
苏怀此生太苦了。年幼丧母,年少丧父。偌大的苏家一夜间只剩下他和苏弃,竟已是无依无靠。
“你不用怕,只要你愿意,我一直在你身后”他轻轻抬眸,岂料眼前房门竟是轻轻打开了。
慕歌忙起身,就见着苏怀做女子打扮,着一身月白色罗裙,青丝随意的用一只木簪绾起,宛若月宫上冷冽的仙娥。
他跨出了房门,臂上挎着一只装了纸钱香火的竹篮,朝着慕歌说:“陪我去给父亲上柱香吧”
今日,恰是苏长青的头七。二人从后门出去,往小路走,这才在一处孤坟中停下。
“父亲”他跪在坟前,将竹篮中的香点上,朝着坟墓磕头上香。“我知道,您未必想看到我”
他说着,便感觉到慕歌跪在身旁,亦礼节周到的朝着坟墓磕头。
苏怀回眸看了他一眼,又对着坟墓继续说:“父亲,今日是您的头七之日。怀知道,你定是回来了,就在周遭对不对?”
他抬头四顾,就见着周遭风起,篮中的纸钱亦被风卷起。
苏怀低头忙将纸钱在烛火上点燃,依旧自顾自说着:“父亲,怀今日来,亦有事相告”
他说着,忽而握住一旁慕歌的手,无比郑重的对着墓碑请求:“求父亲应允,女儿想与慕歌结成连理”
“苏怀”慕歌被这一句话所震惊。他低头看着握紧的手,一时间竟不知作何表情。
“你愿意吗?”苏怀将他的手执起,依旧坚定的问他:“与我一起,你愿意吗?”
慕歌几乎是欣喜若狂,他当即握紧他的手,那眼眸里独映那一人,口吻亦是坚定:“你早已是我妻”
这么多年了,苏怀在他心里早已不再是兄弟那么简单。他明白自己的情意,兜兜转转历经磨难后,更是确认自己今生已无法再对他人动心。
慕歌低头浅笑,牵着他朝着苍天叩头,又对着墓碑跪拜,最后二人礼成对拜。
他牵着他的手说:“如今,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我慕歌今日便于天地间立誓,此生定不负你,亦……”亦死生相随。
可惜,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提及。
慕歌心里头想:“苏怀,对不起”
苏怀亦在心里默念:“慕歌,对不起”
两人终是相视一笑,额头相抵。
罢了,今生得此刻安宁,此生早已无憾。
此后半个月,苏怀与慕歌便在外游山玩水,过着看似羡煞旁人的悠闲生活。
却不料这样的日子也是有限的。苏怀自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且性格亦反复无常,只不过慕歌在身边,每每凝神克制。
他早该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可人一旦有了执念,竟会贪恋这滚滚红尘。他一日在苦海中挣扎,便一日更为痛苦。
离人先生自是看出他的顾虑:“你明知,不该这样耗下去”
“先生亦明知,怀不愿成魔”他回头时,离人先生见着他眼眸下一片青黑,早已是魔气入脏的现象。
“苏怀”自知无法劝诫他。离人先生也不打算再说,只是将一颗药丸递于他,吩咐道:“只能再维持三日”
“先生!”躲在屋檐上的苏弃终于飞奔而来。她“扑通”一声在离人先生面前跪下,不停的磕头:“苏弃知道先生神通广大,定是有法子救苏怀的。先生,求求您,救救他吧”
“苏弃”苏怀搀扶起她,示意她别纠缠,这才对着离人先生行礼:“怀三日后便出发”
“苏怀”苏弃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绝望了般,只看着他问:“你又要如何向慕歌交代?”
“你不是说过,你会制出失去些许记忆的药吗?”苏怀还是笑,只是心尖儿一颤,做了最后的抉择:“就有劳你了”
他心意已决,任谁也无法动摇。
三日后,苏怀着一身大红嫁衣,端了酒与慕歌对饮。
他是真的很美。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他一袭红衣,红烛映着那姣好面容,光彩夺目,亦美得惊心动魄,一笑间便是万种风情。
他低头浅笑:“我们之间,还未喝交杯酒呢”
慕歌早已被迷得七荤八素,此刻还哪能顾及太多,只迷迷糊糊间喝了交杯酒,竟不疑有他。
“苏怀”他晃了晃头,总觉得有些晕眩,仍是撑起身子,对着他说:“你真好看”
“真的吗?”他俯下身去吻他,从蜻蜓点水到加深这个吻。
苏怀顺势将昏睡过去的他抱住,眼眸里一片湿润。
“醒来便好了”那素手抚上他的睡颜,抚上那一寸寸肌肤,每一寸,都让人更留恋。
慕歌不知道的是,这杯酒中早被苏怀下了药。他亦不清楚,这一面竟是他与他的最后一面。
待慕歌陷入昏迷彻底不省人事后,苏怀终于脱下那身嫁衣。嫁衣里,是一身黑色劲装。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他的眼角:“来世再见……你要好好活着”
披风一系,再回头无限眷恋的看了他最后一眼,终是转身头也不回,大步从屋中离开。
他想,慕歌,我对不起你,此去后,再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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