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五十七）

他还记得那日，微风初起，那么多人里面，他一眼就看见她。那个落于风尘，处在烟花之地的女子。

他依旧记得她的眼泪，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能哭得让人那么心碎，却独她突然闯入了眼眸。

苏怀揉了揉额头，面上冷若冰霜，想起了莫娘，一颗心更是乱得不知所措。

他烦躁的将书案上的书籍挥落在地，恰好有一本落在了一人靴前。

他低头看，就见着有人拾起了书。苏怀面上略带不悦，猛地抬头，就见着慕歌将一本本书捡起，掸了掸灰尘，放回了书案上。

他那么平静，依旧是记忆里的白衣公子。

苏怀略有些诧异：“是你？”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眼眸里的冰霜即刻融化，却是别过眼眸，又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只问他：“找我何事？”

“我……只是路过”慕歌整理着书案上的书籍，也不敢看他。只低着头问道：“这是怎么了？怎的发那么大的火？”

“莫娘生死未卜，我放心不下”苏怀坐立不安着，他的焦急写在了脸上，全暴露在了慕歌面前。

慕歌低着头，却突然觉得心里头一阵钝痛。他咬着下唇，只好宽慰他：“先生说，莫娘此刻依旧安全，你别太担心”

“此事本与她无关，莫娘何其无辜！若不是我，若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至于被卷进这场纠纷。倘若她出了什么事，我……”他自是难辞其咎。终究是要负了这个如此深情的女子吗？以最残酷的方式。

苏怀痛苦不堪，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垂头丧气，久久的都无法镇定。

“苏怀，别这样！”慕歌站在他身后，极力克制着将他拥着的冲动。

“如若是朝颜深陷其中，你难道也能置之不理吗？”他沉声道，却不曾回头看身后的人。

“自是办不到”慕歌皱着眉头，缓缓走到他面前。

苏怀闻言也只是微扯了嘴角，听得他继续说：“她乃我亲手足，我怎忍心？”

“亲手足？”他抬头看，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才知道，朝颜却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当初，娘亲怀的是龙凤胎”

他将实情全盘托出，眼眸里却早已染了薄雾。

“狗皇帝如此对我慕家，害我慕家痛失亲人。此仇不报，我慕歌也无颜苟活于世！”少年的坚毅自眼眸流出。苏怀这才发现，他竟不再是病殃殃的慕家少爷。他已经成长了，有胆识有抱负，足以撑起整个慕家。

“皇上这是以朝颜要挟慕家”苏怀跌坐回椅上，摇摇头有些恍惚。“朝颜处于宫中太危险，先生可有法子救她？”

慕歌却摇摇头：“为今之计，便是速战速决。先生已让莫娘将毒药带于贵家，只要贵家出手，狗皇帝死于非命，届时群龙无首，便可攻入帝都”

“不！如若皇帝有所防范呢？他未必能乖乖喝下毒药。先生定还有其他法子”两人一同坐下，开始以书做阵，盘算了起来。

“所言极是。莫娘说，御花园密道是个诈，让我们提防小心”慕歌说着，将眼前的书籍排开来。“虽说离人先生善于阵法，可阵法通道并不能直通宫中。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宫中的路线。就在午门，先生声东击西，把狗皇帝引出来。而我们，从玄禁门暗道包抄，由莫娘里应外合！”

“此计仍是不够妥当”苏怀将书籍一一摆好。“多设几个幌子！”

“说得好！”眼前突然被推进来几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而离人先生负手站在门外，朗声道：“苏少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你们！”见着眼前的黑衣人，苏怀当即拍案而起，他抽剑一挥，仅眨眼之际就割断他们身上的绳索。那剑又“锵”的一声扎入木桌。

苏怀矮身忙将几人扶起，回头冷眼望向离人先生，问道：“先生这是作甚？”

“这几人鬼鬼祟祟躲在暗处偷听，叫老夫逮了个正着”离人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就坐下了。

“晚辈就不信先生看不出，这些皆是我手下死士！”苏怀仰着头，犹如青竹般的身躯越发的高大。

“死士？”慕歌抬眸看了眼前的此人一眼，竟发现自己已然对他一无所知了。

而苏怀也不急着辩解，他微勾嘴角，拱手对离人先生道：“先生果真厉害，竟能悄无声息拿下我的人。先生，您到底听了多少？”

“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离人先生敲了敲桌子，抬头看他：“如若你能助我……”

“助先生顺便除了我苏家是吗？”他眼眸似鹰眼，犀利却也凶狠。可依旧不慌不忙，苏怀一只手撑在书案上，俯身与离人先生对视：“先生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苏怀！”慕歌忙上前，企图打断他们的谈话。可苏怀却伸手制止了他。

他仍无所畏惧：“先生是笃定了我无路可退吗？”

“你有得退吗？”离人先生不答反问，他与苏怀对视着，两人互不相让，情势十分危急。

倒是苏怀笑了，他站直了身子，问道：“先生能许我苏家什么？”

“慕歌已替你许下，留苏长青一命，留你苏家不倒”离人先生望向慕歌，口吻中带些无奈：“这傻小子，无时无刻都在为你着想”

苏怀倏地抬头看他，便见着那人依旧低着头不言不语。

他的心突然颤动了。像极过去那么多年，他望向他时，总是怦然心动。

“所以苏怀，你想清楚了吗？”离人先生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死士。“我需要你这个难得的将才，也需要你所有死士！”

“我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苏怀低头苦笑。“我苏怀，早已别无选择”

“贵家自是不会亏待你！”离人先生大喜过望，忙起身站到他面前。“有你相助，复国指日可待啊！”

“先生，苏怀只求能留家父一命”他别无所求。所有的钱财早已是身外之物，那么现在唯一期盼的，唯有余生伴着老父，让他安然无事。“谢先生了”

离人先生终是点点头，转过身出门去。

慕歌站在那处，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头难受得很，可偏偏不知该说什么。房中的几个死士，也依旧闭口不言。

苏怀叹了口气，那几个死士立马跪下：“属下办事不力，望主人责罚！”

“不怪你们，起来吧”他颇有些介怀的看了慕歌一眼，又解释道：“几年前，为了在朝廷立足，就暗地里培养了死士……”

“你不必与我解释”慕歌走到他面前，望着他满眼的疲惫，只觉心酸得很。“穆华对不起你，我慕家亦对不起你”

他终是垂手，颇有些心痛。对着他说：“想必你们有事说，我先回避”

“你可以留下，你我之间，本没有隔阂”说着，也没去看他的表情。苏怀转过身对着死士问：“可有什么线索？”

“回主人，我们发现小四爷十分可疑！”其中一个死士如实禀报。

“你说什么？”苏怀猛地拽起死士的衣襟。“你再说一次！”

“小四爷根本就没有行乞到帝都，而且在主人你出征第三日，小四爷在城外召集了皇宫里的人去搜了苏府！”死士屈膝跪下，语气愈发恭敬：“属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皇宫里的人？”苏怀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无力的抬手示意继续说下去。

“小四爷搜了苏府，也没见的搜出什么来，属下就没敢打草惊蛇。可接下来，小四爷换了一身破烂衣服，去找了林业林将军。属下听到小四爷对林将军说玉玺，受天二字！”

苏怀当即明白了，难怪林业会说出那话来。

“主人，依属下看，小四爷他……”

死士们偷偷抬眸看他，便见着他极力隐忍着，自齿缝中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查！给我查清楚！”

“是！”死士们立即破门而出。

苏怀直着身板立在那处，却只望向一处。

“苏怀”慕歌怕他深受打击，忙走到他面前来。“没事！至少……我不会背叛你”

苏怀仅是眨了眨眼，依旧面无表情。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向一处。

慕歌心中终是一疼，伸手捂住他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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