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先生的阵法之术当真乃天下无人可破,故而慕歌快马加鞭不出一日便抵达关山,且一路无人察觉。
他一路跋涉不曾停歇,抵达了关山时,眼前却是乌云密布,只见一片漆黑环绕,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感,周遭亦是如死般寂静似无人烟,寂静得可怕。
他下马四顾,心中不由更为恐惧。
此地寸草不生,黄沙扑面,犹如笼罩着阴森气息的人间地狱,只稍再走一步,便可见满目疮痍。
慕歌终是腿软,他伸过手从怀中取出碎玉,低头怔怔的看着,那苍白干涸的薄唇微张合,只喊出:“苏怀”二字。
黄沙依旧狂袭,吹得人睁不开眼。满腔凄凉只增不减,终是支撑着起身,回头欲乘马去。
他一回头,便猛然发现身后又覆黄沙,来时留下的马蹄印已被覆灭,且马匹随黄沙而被吹散去,竟无处可寻。
慕歌不由低头,心中茫然得紧。眼看着这无垠沙场,竟让他心中不由苦涩。
他心想,苏怀,你在哪儿。关山如此之大,黄沙如此之多,我该上哪找你?而你,到底在何处?
“苏怀”回头迷茫看着四处,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慕歌毫无目的的往前走,低头不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血?”那刺鼻的血腥还掺杂着令人作呕窒息的腐肉味。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竟突然害怕得直颤抖。
“苏怀!”随着往前跑,那血腥味更为浓重,也顾不得胸口处的恶心。他越跑越快,发现前方似乎有一丝光亮。
“莫非,前方是俞峡谷?”他忽而想起,曾见《关山志》中记载。说是关山地偏西北,长年黄沙扑面,不曾落雨。偏关山中地处险恶为俞峡谷,只子时发出光亮,可诱人入内。偏生此处易守难攻,且含沼气,可致死!
“俞峡谷……苏怀”他抬头看,眼前光亮已快消失,当即竟顾不上太多,快步随着光亮一同遁入一片黑暗中。
“苏怀!”入了俞峡谷,那恶臭味更是呛人。他猛然一脚踩空,便瘫坐在地上。然而虽是瘫坐下,身下却并不觉得硌得慌,甚至略感粘稠。
慕歌不敢借火折子照亮,怕点燃沼气,只好凭借身上的夜明珠去看清楚前方,岂料才看清,当即恶心得转过身便呕吐不停。
什么是人间地狱?什么是血流飘橹?什么是伏尸百万?什么是血流成河?
眼前这俞峡谷的惨状怕是有过之而不及了。这满目的残尸断臂,堆积成尸山的已被腐烂了一半的尸体,还有那到处可见的血池。
慕歌不由后退几步,胸口处翻江倒海,一低头,便刚好见到踩在脚下糜烂了的人脸,当即又是吐得一塌糊涂。
“苏怀”心中的恐惧让他软了腿脚,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人的气息。可他却害怕了,自心底里发出的恐惧,偏偏最是渗人。
“苏怀……苏怀你在哪啊?”像发了疯般,他忽而冲上去将一具具尸体翻过来辨认,也顾不得沾了一手血,顾不上那碎尸黏了一手。
他仔仔细细辨认那看不清的五官。尽管那血腥味恶臭熏天,却仿佛闻不到般,发了疯的找了又找。
“苏怀!苏怀!”空气中的沼气弥漫,他没有捂住口鼻,任凭那沼气吸入体内,仍不为所动。
转眼间,这峡谷一半的尸体已被翻遍,除却见着惨态各异的陌生尸体,竟是没有他苏怀半点音讯。
慕歌慌了。
一边是心慌,一边却是心存侥幸,想着他会不会还活着。然而,他的心还是疼得厉害,此时迷茫的看着这峡谷,仍是不死心继续扒着尸体。
一具具尸体已被丢弃一边,双手也早已沾满污血。他的脸上满是污垢,乌丝随着汗水交缠杂乱,一身白衣更是脏乱不堪,早已没了绝色公子的模样。
他终是颓唐的跪在那处,双眸不觉酸涩,那两行清泪洗刷了脸上污血。
“苏怀,你若是死了,为何不见尸首?可你若是活着,你又在哪?苏怀!苏怀!你回答我!回答我啊!”他仰面又是哭着又是笑着,宛若痴疯人。
“你在哪儿?”终是俯在脏乱的地上,任凭眼泪滚烫直落心口。
“苏怀,你在哪儿?苏怀!我还有话未与你说,你为何不等等我?”眼看着这令他恐惧的关山,他抗拒,他害怕,只因当初苏怀差点葬身此处,然如今,却还是在此处,在关山,他甚至寻不见苏怀尸首。
人,大概总在生离死别时才猛然看破。他痛,他恨。痛他们二人今生无缘,恨只恨苍天无眼。
眼眸里已然是浑浊一片了,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又蹲下开始无止境的翻尸体。只是这次,他突然望见最底下一抹赤红,那赤红无比熟悉,且上面还有以肉眼难以发觉的由针线绣成的字。
他的心竟开始又跳的厉害了,那抹赤红,俨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苏怀!”当即不顾一切的去刨,只为了那一抹赤红。
他翻过压在上面的两具尸体,开始颤巍巍的去辨认。
不是!那两具尸体皆不是。然而那抹赤红是挂在眼前这个低级士兵身上的。
慕歌深吸了口气,颤抖着伸过手,一直不敢去翻。
他想着,眼前这个穿低级士兵盔甲的人会是苏怀吗?可这人面朝大地,身上且中了流矢,一身的血污肮脏,不住的发出恶臭,又怎会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苏怀?
他犹豫着,迟迟不敢动手。恐惧让他变得蹑手蹑脚,也变得优柔寡断。
慕歌微微凑上去,又看一眼他身上带着的那抹赤红佩绳。
这赤红佩绳,本是他送他的玉佩上所佩的佩绳,出于私心,他曾命绣娘偷偷把他的“慕”字藏绣其中,自然是不会认错的。
“苏怀……”他颤抖着的双手还搁在半空,空气中依旧漫过难闻的腐尸味。可下一瞬,他一把翻过那低级士兵,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布满血污,发丝缠乱着的脸。
“苏怀!”他一把将人往怀中带,一闭眼,那眼泪便落入怀中的人脸上。
这人,却真真是苏怀,是他找了许久的苏怀,是他放不下的苏怀。
“苏怀”伸过手小心翼翼探过鼻息,隐隐约约间,竟是有呼吸的。他大喜,口中直喊:“没死……哈!没死,苏怀,苏怀你醒醒啊!”
慕歌抱着他勉强在尸堆里站了起来,这才开始察觉空气中的沼气,而奇的是,他竟丝毫不受影响般,只是觉得难闻了些。
“如今,可该如何出这俞峡谷?”眼看着苏怀背上还留着污血,这俞峡谷又是如此诡异难行。他心中急不可耐,只好将人往身上背。
眼前这俞峡谷就是个地狱,他们被困在此处,就犹如困在囚笼的猛兽般别无他法,等待他们的,不是暗无天日的囚禁便是悄无声息的死亡。然而他回头看背上的人,竟觉平生不曾这样害怕过生离死别,只在这一瞬,他突然想活,想和背上这个人一同活下来,只求活下来,哪怕不能共度一生,也便可求得活着,起码不会永生不见。
他终是背好身后的人,踩着地上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前走,却是每走一步都像逃命,恨不得马上出了这诡异的峡谷。
他怕,怕身上的人会骤然间冰冷。也是这一瞬他才突然明白,才得知活着便是最好,他已经不忍再次尝这噬心的折磨。
慕歌依旧踏着脚下的尸体,待那身白衣彻底看不清原先模样后,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悲伤,无奈,恐惧,抵触已经将他仅有的意志消磨殆尽,然一阵狂风开始肆虐袭来,吹得他只往一个方向倾斜。慕歌死死护住背上的人,只好低着头避着。
这风,来得也甚是稀奇,且毫无征兆。慕歌仰起头努力辨别风向,忽而,他想起了书上所记载的那句话,乃是“逆风则路开”。
“逆风……逆风”他背着身上的人立马逆风而行,却是每走一步就被吹回,这样反复几次后,终于让他摸出来规律。
常说五行八卦之术,大约如这风的走向。慕歌想了想,忙尝试着绕了几次,忽而前方有一束光明。他背着苏怀,立马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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