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堂里,小四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他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跪在中央的苏怀,默不作声之余,也只好紧咬着发白的嘴唇。
“逆子!”偌大的大堂里,苏将军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苏怀却是无动于衷,他冷冷的抬眸看了一眼,依旧一声不发。
苏将军见状,那一腔怒火更是烧得旺,当即几步上前,一把拽起他的衣襟。
“逆子,看我不打死你!”那一掌眼看就要打下,却是猝不及防的被人抱住了大腿,苏将军猛的低头看,倒是小四闭着眼,颤巍巍的死抱住不撒手,不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将军,求你饶过少爷这一次吧!是小四,是小四没能看住少爷,将军,你要打,就打小四吧!”小四哭得声音发哑,伸过手一把抹了眼泪,又死抱住苏将军的大腿,看得人无端的心疼。
“你滚开!”苏将军一把将小四踢开,转过头瞪了苏怀一眼,吼道:“你看你都教出个什么狗奴才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这样作践小四作甚?”苏怀立马上前将小四扶了起来,示意他退下后,这才昂起头和眼前他的亲生爹对峙着。
父子二人,眉目是如此相似。苏将军身形魁梧,足足高了苏怀一个头,故而微低头看他,眼眸里全然是不屑。
他们就这样对峙着,呼吸相融却都闭口不言,似乎在倔着等对方开口。
半晌,苏将军转过身坐下,冷言冷语道:“苏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败类?”
显然,这几日他的所作所为已然为苏将军所不容,这会儿来兴师问罪是为哪番?他想了想,只一个结论,朝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知,今天朝中上下是怎么说你的?”苏将军拳头一握,一把砸在桌上,而后不由一声叹息。“我这一世英名,偏偏你!你……枉我笃定你不会流连烟花柳巷,怎知你到了如此不知羞耻的地步,怎么的?你当真以为自己成了那能随随便便入青楼的人不成?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苏怀还哪有名声了?”他冷眸看着那人,忽而重重的跪下,磕了磕头。“怀儿已然是没有名声了的”
“所以你是打算堕落了是吗?苏怀啊苏怀,我培养你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苏将军捶胸顿足道。
他一只手捂了眼,哑声说:“我知道是委屈你了,别人家的,何至于如此?”
苏怀闻言,却是猛然一心疼,磕在地上没敢抬头,也没敢回话。
“爹也是无可奈何啊!怀儿,为了今天的地位,爹牺牲了你,把你培养成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好男儿,爹自知对不起你。可是怀儿……爹都是为了苏家,我们苏家不能倒下!将来爹要是去了,苏家只你一个,是要吃苦头的,将来,将来也指不定是哪位新帝即位,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就是我们苏家。爹不能……爹怕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苏父断断续续说着,那声音越发的沙哑,说到最后,竟是猛然一哽咽。
“爹!”他忽而抬头,便清楚的看到那两行清泪。
那一瞬,他的心堵得慌。多少年了?他从不曾见过父亲这般模样。
“你母亲去得早,爹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拉扯你成人,为的就是有一天,你有作为了,爹可以安心些”苏将军一把抹了眼泪,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他。“谁知道你居然!居然流连那种地方,你告诉我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爹,怀儿真的好累了”他低声说着,眼泪就倏地落下。
说是累,是真的累了,不管这场戏到底是谁主导,在看到百姓这般相对后,他承认,真的是心灰意冷。
“走了永城这一躺,怀儿真的累了”他顿了顿,依旧哽咽着。
“我听你林叔叔说过”苏将军闭了闭眼,终究是不忍心。“我知道委屈你了”
“爹,我们这般保家卫国,忧国忧民,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他一步一步跪到苏将军面前去,凄声问:“多少次九死一生,只为换国泰民安,可是,有谁领情了吗?”
苏将军却垂头不语,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爹,此次百官联名,派怀儿押运救济粮,是谁端的什么心思?您比我清楚,是谁要苏家亡,您比我清楚,是谁要借题发挥,您更比我清楚。既然早已成了人眼中钉,肉中刺,怀儿又何必再为难了自己?”
“你都知道……”苏将军一叹息,终究伸过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爹不能这样做啊,怀儿”
“爹,怀儿累了,心也就死了”一把扯下头上的玉冠,一头乌发俱是垂下。他狠狠的抬头,一字一句,无比坚定的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堕落,那臣……便堕落吧”
早已心灰意冷了,恰如乍寒时,悄无声息,凉了一颗热血沸腾的心。
他复而重重在地上磕了头:“求父亲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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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儿,喝些粥吧,当是娘求你可好?”慕夫人一手端了碗粥,一手拉着慕歌的手,坐在床沿不住的垂泪。
自那天后,慕歌就被接到了这隐秘的地方来。醉梦楼那边已被封锁了消息,姝白不知给他们下了什么药,导致醉梦楼的人昏昏沉沉,便无人去在意慕歌的去留。
只是慕歌虽被接回来了,却是终日滴水不沾,茶饭不思,开口闭口只一句:“我要见苏怀”。
气得慕将军抄起棍棒就要打,苦了慕夫人哭哭啼啼的拦了又拦。
慕夫人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好生劝道:“慕儿,多少吃点可好?”
“我要见苏怀”他别过头,口吻中带些决绝,偏偏就是不肯进食。
“慕儿,你又何苦这般为难自己?”慕夫人又是抹了抹泪,心疼得不得了,转过身就将那碎了的玉佩放在他手中。“你若是出事了,还怎么去见怀儿?”
“那爹娘又何苦为难慕儿?”他低着头看玉佩,看上一眼就觉得心疼得厉害,忙将玉佩捂在心口处。“爹娘究竟是出于何因,出此下计?”
慕夫人却是摇摇头,只顾流泪却什么也不肯说。
“娘,慕儿虽不清楚,到底也猜得出来。此番莫不是那位授命,爹娘又何至于连我一同欺瞒?”他说着,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方知身体已然是江河日下。
“慕儿,别问了”慕夫人哭着,又继续摇头,猛的背过身去。“你爹自有你爹的安排”
“如若我猜的不错……大约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他轻咳几声,双眸一片灰暗。“常说伴君如伴虎,爹怎么会不懂?”
“慕儿,别说了!”慕夫人忙半捂了他的嘴,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外。“小心祸从口出”
慕歌却轻轻推开她的手:“唇亡齿寒,难道不是吗?娘,我不知道爹筹划着什么,但苏家若是倒了,于我们而言,没有好处!”
想到之前竟还恨着苏怀,岂料今日真相大白了,才知道自己那样对苏怀,究竟有多残忍。
慕歌摇头笑了笑,一只手握着慕夫人的手。
“娘,我对不起苏怀……我不能看着他就这样……就这样出事”
“无知小儿,你又懂什么?”慕将军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转过身把门掩上,低声斥道:“也不怕隔墙有耳!”
“姝白是那位的人”他早该猜到的,姝白来历不明,之前到了朝颜身边,指不定就已经搭了线。“爹,你究竟还要隐瞒我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难当大任?”一看到慕歌,慕将军除了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满满的愧疚。“你身体不好,我也不敢让你冒险”
“爹……慕儿虽不能武,但文略上了也略懂一二,还请爹别瞒了慕儿……咳咳咳”说得急了些,慕歌一张脸瞬间青白了,顿时咳得不轻,吓得慕将军,慕夫人俱是脸色一变。
“慕儿……慕儿”慕夫人哭哭啼啼的把他抱在怀里,转过头又对慕将军说:“老爷,我就只有慕儿了,你莫不是就看着慕儿这样么?”
“唉!”慕将军转过身叹息不已,终是心软了,从袖中拿出信来。“你自己看看吧”
慕歌接过了信,三五下打开看了一眼,岂料才看完,当即将信握紧。
“爹,信中……这”待回过神来,忙将信扔入火炉中化为灰烬,过后依旧是心有余悸。“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知道的人,在当年已经被人屠杀得差不多了”慕将军显得格外沉重,他将灰烬全数倒入水里,眼眸低垂着。“如今你知道了,意味着你今后也脱不了干系”
“慕儿不怕,可是爹,苏怀是无辜的!”所有的恩恩怨怨不该由他们承受,可偏偏,他们一个姓慕,一个姓苏。
“我也知道他是无辜的,可是没办法。慕儿,你若是想护怀儿周全,从今日起,就得好好活着,好好习武艺知道吗?”
“爹……”慕歌低头轻轻抚了抚手中的玉佩,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要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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