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6.

天边的火烧云滚滚翻腾。

每当有人仰首时眺望，都会情不自禁感叹，多么美的世间蕴物啊！

都说火烧云是天地的波浪，时时刻刻倾听着天地的一呼一吸，想必是真的吧。

人都憧憬美好，从而忽略了世间阴暗的一面。

——谁又知道那如火如荼的火烧云，不是鲜血所凝聚？

毕竟也有人说过，每一朵火烧云，是每一个不甘之人挥之不散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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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岚神情木然，捧着手中的耳坠，呆坐在自家后院。

假的吧？都是假的吧？

虞安倩怎会死？

凛遥府怎会失火？

她那尚在襁褓中的外甥怎会为歹人所害？

都是......假的吧。

她垂眼，食指摩挲着圆滚滚的耳坠，小心地将上面的血迹擦去。

若是可能，她真的希望上面的血是自己的。

但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事实终究是事实。

——虞安倩在死的最后一瞬，将那耳坠拼死塞进她手中，就是为了将她传送到安全的地方。

她用自己的血，和将近所有的灵气，甚至逼废了自己几千年修炼的内丹，才换来了这次生的传送。

但这次传送虽使她接近濒临，却也只能承受一人。

她选择将机会给了江岚。

自己一脚踏入死的大门。

“安倩......虞安倩——”江岚绝望地扯着自己早已凌乱不堪的长发，发丝一缕一缕从发髻上垂下来，“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她吼完，跌坐在院中哀哀地哭。

——凤凰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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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一个女孩好奇地发声，也不避讳自己穿了裙子，一脚蹬在海棠树上，蹬得海棠花花瓣漫天飞舞，“上面的那位，快快转过来，让本姑娘饱一饱眼福。”

回答她的，是海棠树上悠然划过的猎猎风声。

“哎哎，你别这样啊，亏得本姑娘跟你是朋友呢。”

枝丫间的灿烂羽毛一闪而过，旋即露出一只湿漉漉的大眼睛。

“嘻，别躲啦，本姑娘风光无限，知道你喜欢我，快出来吧。”女孩揶揄道。

“啾——”树间传来恼羞成怒的叫声，那斑斓靓影彻底钻进了茂密的叶丛，不出来了。

“别呀，我说着玩儿呢。”女孩急了，上手扒树，试图爬上去。

得，这孩子不但厚颜无耻，胆子还不小。

结果就是手没抓稳，从树上摔下来。

她惊叫之余，忽觉身后风声四起，然后变被一双有力的爪子揪住了后背的衣裳。

小凤凰抓着她飞到地上，随后落到两尺外，化成一个和她相差无几的女孩。

“嘤嘤嘤！”先前那个孩子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从指缝中偷偷觑着眼前无奈万分的女孩，须臾便没心没肺笑起来，“阿岚，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嘿嘿嘿。”

小江岚瞅着她，长长叹气一声，却没藏住眼角的笑意：“谁喜欢你了，我是嫌你吵，怕你跌下去声响太大。”

小虞安倩无赖道“不管不管，我说你喜欢我，你就喜欢我。嘿嘿嘿。”

江岚被她两次“嘿嘿嘿”直击灵魂。

“咳。”江岚以一声咳嗽掩饰笑意，柔声道，“行了，我今天的修炼还没结束呢，被你这么一搅和又得从头来。你也赶紧回去吧。”

虞安倩闻言见她要走，顿时飞扑而上，跟条泥鳅似的往她身上一挂，丝毫没有女孩子矜持的修养：“啊啊啊不行，我可是爬了好久的山才到的金殿，你不能就这么撵我走啊！”

江岚：“我......”

虞安倩：“我什么我，你个薄情妇，居然想这么抛弃我！你好心狠嘤嘤嘤......”

江岚：“啊......”

不是，这词儿你都是哪儿背的，还背这么顺溜，话本没少看吧？

江岚彻底无语，伸手摸摸她的发旋，温声道：“好，陪你，行了吧。”

虞安倩还在虚情假意地假哭，其实嘴角已经高高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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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快乐啊。”

少女歪头一笑，左手托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献宝似的塞到另一个怀里。

“嗯？”

另一个还有些懵，讪讪地接过来，愣了几秒后将那礼盒紧紧抱在怀里，随后背过身去，用指腹抹了抹眼睛。

“不拆开看看吗？”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失态，只是笑容满面地搂着她的肩，示意她将礼盒打开。

她温柔地笑笑，小心拆开了包裹在外面的锦罗绸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支略显粗糙的玉钗，上面雕刻着一个展翅欲飞的凤，粗略一看倒觉得精细，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凤凰的右翅雕歪了，尾羽也没有磨平棱角。

“哎呀，雕得时候手抖了，你别嫌弃啊。”少女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太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她原封不动地将玉钗放回去，揣进了衣袖。看到她的动作，少女有些失望道：“欸？你不喜欢吗......”

紧接着下一秒手便被握住，强行翻转过来。她细细摩挲着少女拇指间使用刻刀留下的伤，埋怨道：“谁让你自己雕了？看看，手弄成这样......”

少女怔了怔，随后跳脱地笑起来，眉间都沾着欣喜：“嘿嘿，不碍事的。若不是自己雕的，送给阿岚又有什么意义？”

江岚叹息一声，眼中闪烁着温和喜悦的光，她松开手，指着那精致的礼盒问道：“那这上面的字呢？也是你雕的吗？”

“是啊！姐姐我是不是很厉害？”少女笑得越发开心，用略带鼓励和期待的目光看向江岚。结果就听她接着道：

“安倩，以后别自己雕了，会伤着自己的。”

“啊？”虞安倩没有听到应有的话，疑惑一声，转而垂头丧气，“好......”

“对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虞安倩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原来阿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猜？”

“嗯？”

“你猜猜看呗，猜不猜的中就看你喽，我可不告诉你。”

“虞安倩，你三岁吗......”

“嗯哼。”

看着江岚无奈的模样，虞安倩先是觉得好笑，随后又是一阵失望。

既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就不告诉她了吧。

就当这是我们之间，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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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树晃动着，枝丫间的雪混着花瓣砸落，冷不丁掉在江岚的肩上，彻底惊醒了这个沉浸在回忆中的人。

江岚长而软的睫毛抖了抖，刚泫然欲泣，却发现挂在脸上的泪珠已经结了冰。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生辰的春。

她至今还记得那句未解的话。

只是陪她的人永远不在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或许，这是耳坠和玉钗之外，安倩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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