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一朵花。
“花”这种意象,一向是诗歌的常客。比如送别的桃花,甚至于纷纷扬扬的杨花——其实就是白白的柳絮;一蕊杏花烟雨寒,很难想象,究竟只是燕子不归导致了春天的来临那么晚,还是烟雨过分的喧嚣,连杏花也生寒了;又或者,那一朵朵开了一夜的“梨花”——当然是诗人做的一个美丽比喻。
花绽放自春天,一种喜悦;花葳蕤于夏天,一种热烈;花凋零在秋天,一份伤感。
假如花忽然不是情绪,而其实是一种士人的风雅——
“我有了。”
这时,人群中一位看着显得很清淡的人先嚷开了嘴:“我想这句一定顶妙。”
舟容示意她讲,微微蹙眉,这个打头阵的倒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陈公子,你且说来。”
他于是念出两句,那两句倒是稀奇,说这花咋一看好像一流清泉忽然敲打在心上。
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笑声,“花怎么会像是泉水呢?”
“不不不,我是说泉水叮咚的那种声音。你看,这多花,虽然不至于称上牡丹真国色,可是却清新脱俗,咋一看,便叫人心灵洗涤干净,那一阵感动,正是好像听到泉水叮咚时候的感觉。忽然从俗世之中脱离出来,眼前所见所感,便是这样一盆清丽的花,什么都被疗愈了。一样的寂静,一样的清脆,一样的脱俗。”陈公子摇着脑袋,晃悠悠地说道。
众人倒是不解:“那这倒是奇思了,怎么从没想过一盆奇花竟也可以通感与泉水叮咚的声音呢?陈公子当真是有才,这样一说,到忽然由此花见到山泉,真像一个去了顶清秀景致的山谷里隐居了似的。”
陈公子洋洋得意。
“陈公子说这花很美丽,清新脱俗,好像隐居山谷一样,可是,这样的评价还不是我们这些俗人做的吗?”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过来。
人群里面一阵唏嘘,那是尚骁的声音。
陈公子脸上的笑意扼住,慌乱地看着亭子里的尚骁,又瞥了两眼他旁边的人,那人微微颔首,定定神勉强说道:“尚王爷这就不知道了,这花吧,假如仅仅是生长在野外,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可是,就是因为怎么样都可以,所以也没什么意义。当这株花被别人发现,送到了我朝,又送到了郡主这个最风雅之地后,才有了它的意义。”
“哦,那你的意思是,这花本身没什么,就是我们这群人瞎想咯?”尚骁笑得更浓烈了。
陈公子一脸尴尬,这个尚骁不是一向不懂的吗?
舟容见气氛尴尬,忙咳嗽两声:“陈公子倒是懂得很多呀。”她阴阴看了两眼亭下这个姓陈的,并不客气,吓得陈公子一悚,忙低下脑袋去了。又娇嗔:“小皇叔怎么这样气盛?不过是做两首诗顽的,不必当真的。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尚骁淡淡看她二眼,又不说话了。
“我倒是很认同尚王爷其话,譬如王摩诘其诗‘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不就是讲这种自开自落的状态吗?虽然无我,胜于有我。与其强加一个高风亮节,我看正是它‘自尔为佳节’,其实‘有本心’,并不求‘美人折’的。”墨倾怀觉得有意思极了,她今天本来有些恹恹的,料定一定是这位舟容郡主大出风头的,然而没想到这位最出名的“武夫”也来说了两句诗意,实在是有意思。什么感觉竟像是清泉声,又或者这异国他乡的花竟然忽然高风亮节了,简直是搞笑。
舟容被她说得不晓得讲什么了,只说:“好,不愧是墨相的女儿。”又森森看了墨倾瑜两眼,暗地里大翻了一个白眼,一个两个的,真是讨厌,这个墨倾怀算是什么东西?
接下的便没什么精彩的了,无非是先称颂当朝皇帝如何清明当真是明君,而舟容作为其子女,得其宠爱,正是舟容德行高洁的象征;又说此花虽来自异国,然而却十分合本国眼缘,正如舟容咋一看恍若神仙妃子、真是缥缈极了,然而仔细接触后,才发现如何亲民,又如何美丽;再不如干脆只说花美,然而本朝地广物博,物产丰富,祖国江山多么美丽富饶,外邦不过进贡了这样一盆花,然而当朝的美景才是数不胜数......
人们这样热烈地恭维着,舟容刚才的那一点不快全消散了,有些飘飘然而理所当然了。
忽然,一道尖脆的声音炸了开来:“啊呀,倾怀呢?”
原来墨倾怀其人早便不见了,舟容又看了一番,连左冷凝也不见了,只下令:“大概两个有些不舒服,作伴休息去了,我们且继续吧。”
然而那发声的人不罢休:“怎么会,冷凝刚刚单独同我说如厕去了,可我这个妹妹呢?况且一向不见她同冷凝顽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还一起去找倾怀?”舟容这才悠悠转向那人——正是墨倾瑜。
她连忙半跪下去:“郡主,倾瑜并不是非要郡主如何。虽然今日我几姊妹随同母亲一路来的,可到底母亲同其他夫人去了,并不在此地,离开前千叮铃要我照顾两个幼妹的。”
“难道我这郡主府还能不安全了,放肆!”舟容登时呵声来。
“并不是并不是,只是我十来分钟前便不见了妹妹,现在还未见到,心里有些慌神了。怀妹第一次来郡主府,恐怕会有些走丢。郡主,您这个府邸一向是最雅致的,妹妹顽皮,玩闹可不好。”
舟容还要说些什么,太子先一步说话了:“舟容,不如我们便观赏你这园子,在来叙情如何?我看这位墨小姐实在眷念妹妹,是位好姐姐,我看不如便成人之美。”
墨倾瑜有些羞怯地低头,眼角却不掩喜悦,她晓得,左冷凝和她的那个计划实在是实现一大半了,想到这里又有些激动,于是半俯身:“臣女替妹妹谢太子殿下。”
于是,浩浩荡荡,这群人又一路去寻人了。
郡主府确实修得格外花费了一番心思,端看花花草草,已是举世无双,交相辉映,姹紫嫣红、争相夺艳,在看其他一些建筑,且不多雕梁画栋,单其细节,真是各有各的形象,一只鹿如何的栩栩如生。一众人等只一劲惊叹、艳羡。
于是便走到一湖,郡主府中另辟出的园中湖泊——大小尚可划船的,波光粼粼,岸边停了两只小船,远远看去,竟隐约有人在船上动荡似的。
墨倾瑜惊呼出声:“你呀!”
舟容一脸不耐烦:“你什么你,那不正是墨二吗?”
她于是讪讪道:“正是,一下子担心全消失了,放松下来便喊了出来,郡主可得原谅我。”
她心里急躁,怎么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左冷凝这个没用的东西,自己整个人还整不好,墨倾怀还不是好好的......不对......左冷凝呢?既然没成功,这个女的呢?
她还想不透,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肮脏的想法。
那船上的少女,见众人来,蹦跶地从小船上下来过来了。她刻意睁着眼睛,做出无辜模样,天真地说道:“啊呀,我本来要解手的,结果引路的姑娘却不见了,这下走迷路了,乱饶了一圈,一路看花了眼,忽然见着这里好开阔一片,于是耽搁了。”她于是赶忙走进人群。
墨倾瑜手疾眼快揪住她:“你可见着冷凝了?”
“不是如厕去了吗?”太子忽然笑眯眯插了进来。
墨倾瑜汗涔涔:“并非如此,只是冷凝这个厕所未免上得久了些,我一个劲担心怀妹,一下子忘记了,本以为两个总要碰见的。”
“左小姐吗?我没见到呀?按理来说,应该能见到的呀,或许我走开之后才来的吗?”墨倾怀仍做出天真模样,一脸疑惑。
太子见此,于是断言:“呵,舟容,我看你这个任务不小了,墨二小姐才寻到了,看来左千金又被你这院子不知何处的风光迷住了。”
“太子哥哥可劲打趣我吧,那么我们边走吧。”
墨倾瑜一个冷颤,她瞥了墨倾怀一眼,那个女的仍旧还是小孩般笑着,然而笑意不达眼底,好像正对着猎物笑着一样——左冷凝恐怕真是出事了。
原来,墨倾怀说完方才那番话之后,才不过几分钟便由着一个婢女模样的人,声称墨夫人请她有些事情——当然是骗人的,有事情要说也是找墨倾瑜!墨倾怀知道她做鬼,只是心里冷哼:“果然来了。”
那婢女引着墨倾怀一路来到一个稍有些偏僻的别致院子,低声说道:“夫人便在这里等着。”
“啊?母亲如何不同别的夫人一起,专在这里?”她想多玩一会,先叫这眼前人露出马脚。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声音,那婢女听到忽然慌了神,忙说道:“小姐莫要为难奴婢了,实在是夫人吩咐的,便就是这里了。”于是将她猛地一推,墨倾怀一阵踉跄,门“碰”地关上了。
门外一阵脚步声,那个婢女大概去复命了。
墨倾怀环视了一圈,那院里的屋子,她是坚决不去,因为那里面有什么腌臜东西她心里一清二楚,郡主府的墙修得又高又厚,除了雕梁之用外,无非是保护舟容此人罢了。墨倾怀后来并不是没有来过郡主府,后面所谓迷路之说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于是她绕到院子后面,倒有一些较为低矮的树,斜斜倚靠着院墙,十分葱茏。
墨倾怀挽起衣裳,攀上矮树,正跨上了墙,忽然听见一丝细微的声音——
“确定进来了?”
“小姐,千真万确,奴婢亲手推进去的,我看这个墨二小姐插翅难飞。”
“呸,什么小姐,不过是个庶女,你这次也还算得用,可没叫那贱人跑了。”
于是一阵开门声音。
墨倾怀斜眼望去,左冷凝果然进来了,嘴里仍旧念念有词:“我可得好好看看,这个小贱人,叫她同我与瑜姐作对。”
墨倾瑜?哼,果然有她。
她轻轻踹开大门,一股淫糜的味道便传来,她几乎更加快乐了。
然而下一刻,她呆住了。
人呢?人呢?
她转身便是一巴掌:“这就是你干的好事?那贱人呢?那脏东西呢?”
丫鬟捂住脸,隐约可见红红的印子透出来。
“那脏东西便就在床上的,小姐,这屋子也听您的吩咐熏了香的。”
啊......怎么是自己在这里?左冷凝听到身后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吓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啊!”
一阵凄厉的叫声传来。
“怎么回事?”连二皇子也皱了皱眉。
墨倾怀秘不可现的微笑,湖泊离那院子并不远,她一路出来一路边整理好了衣衫,心想墨倾瑜等人一定要出来寻人的,借着这个由头嘛......哼,好好地毁了自己一下。于是,她登上小舟,平复心情,一径只赏湖色,待到人都到齐了,再转身见见她的好姐姐。
“去,看下怎么回事。”舟容神色凝重,什么歹人,在自己的院子里为非作歹,她一声令下,一个婢女便要过去。
太子先止住了:“你也去。”于是示意自己随身的小厮也同去。又回身向舟容道:“假如真有什么歹人,我看一个婢女也招架不住。”
“还是太子哥哥想得周到。”舟容答道,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一个两个走丢的......左千兆尹的女儿还没寻到......这声音,似乎有些像......不会真的在这里出事了吧。
那婢女先回来了,气喘吁吁地道:“找到刚刚声音传出来的地方了,只是只是......”她面色有些微红,最终嗫嚅,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怎么回事?”舟容厉声说道,见她这幅模样,心里知道了一半,然而一阵气恼,什么人这样嚣张!
那婢女吓得慌忙下跪:“奴婢并没有听错,只是那声音实在是难以启齿。太子随从已经去开门了。”
真是这样,舟容气得有些发昏了,好大胆子!
“太子哥哥、珏哥哥、小皇叔,其余人等,我们且一起去。我到要看看什么样的东西在我郡主府里面放肆!”她说得咬牙切齿,她不担心这个婢女欺骗自己,毕竟太子的小厮也去了,要是真有这么回事发生在这里,真是败坏了府里的名声。
然而门仍旧是紧闭的,只是声音确实关不住的,舟容气得脸色发青。
“去喊了管家拿钥匙来。”那小厮得令便匆匆离去。
人久久不来,一分一秒都觉得漫长,毕竟声音越来越杂重了。
舟容于是又嘱咐:“等会管家来了,见了他便嘱咐,里面的人,抓住便斩杀了!若是......”真是左冷凝......哼......
于是又转身讪笑:“两只野雀,我已经嘱咐了府中人处理这些事情,我们便不在这里白白污染了耳朵,且离开吧。”又看向太子三人,之间太子也点头,便轻松笑开:“我们走吧。”
墨倾怀一阵冷哼,前世可来得快极了。
因为她到底性子烈,那脏东西还没有近身便挣扎着跑了出来,谁晓得,这群泱泱众人全聚集在了院子里,仿佛就等着看着笑话似的,她那次一头撞在了二皇子身上。
虽然没发生什么,可是传出去却不一样了,清白这种东西,一向是仍凭别人乱传的,别人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尤其是当很多人说你是什么的时候,你非常不能挣脱也百口莫辩的——你就是那种东西了。
真是便宜左冷凝了。
直到此次诗会结束,也再未传出什么了,只是人心各异,左冷凝又迟迟未归,这音者孰?大家也是心知肚明,各自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惊恐不已,舟容后面始终沉着脸色,不冷不热地送客了。
“你倒是好手段。”
墨府四人一进府门,墨倾瑜便低声拉住墨倾怀道,她心里也怕,她知道,那个肮脏的想法实现了,然而受难的却不是眼前这个还嘻嘻笑着的人。
“瑜姐说什么,我并不知道。”
“我看你心知肚明!”
“那么果然是瑜姐做的好事吗?”墨倾怀也不认输了,她直接顶了上去。
“你说的什么胡话,我看就你们两个,不是你,冷凝难道还会走丢吗?”
“瑜姐说笑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什么左小姐,况且我只见过瑜姐同她说些话,哪里她就搭理我来了?”墨倾怀笑眯眯的,她心里一种仇恨还报的快意倏然涌上来,这从来不曾有过,自己忽然有了这种感觉,连她自己也感到诧异。
墨倾瑜看着她的笑,心里一阵发毛,她知道,就是她。
“你最好确实不认识。”她冷哼一声,径直离去。
墨倾怀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便好笑,好笑,实在很好笑,真像只败北的母鸡,于是扭头也说道:“青竹,我们去看看姨娘。”颔首向另一个小的示意,于是便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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