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争争吵吵一辈子,唯有的和平的那阵子,倒是真真念想了。如今这些年我总算才想明白当年我和盛祁南上街碰到的算命先生所说的“芳华未到早归家,可怜愁恨心中渡,不及命至上西天。”当初以为他是个骗子,盛祁南当时还很生气的拉着我就走,如今想想倒是可笑,原来他不是江湖骗子,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命数的确快上至西天了。
我身边几乎所有爱我的人都已经早早上了西天,只留我苟活于世,我果真是小时候隔壁那些个姨娘口中说的“灾星”,沾上我的人总是不好运气的吧,我吸着气,眼睛干涩的发紧,可是我仍然不愿意闭上眼睛。
不过说来也巧,忆之倒是不顾盛祁南阻拦来看了我,她很是大方,为了来看我,四处找下人搜罗我的喜好,不过我这个人除了会绣绣花,跳跳舞,也就只喜欢吃食了,她带上了好些精致的糕点,美则美矣,但是我一点都无心思吃下,又不好阻拦她,这个梨酥做的很是甜,我好像许久没吃甜的东西了,每天源源不断的都是那些药,还要拿一些蛇虫做药引想想都让人一阵恶寒。我也没多梳妆笑着说:“妹妹别见怪。”她笑盈盈又不失恭敬地回我:“姐姐只是病了,病好了自然如从前一般明艳动人。”我知道是客套话,其实我是好不起来的,阳光似乎能透过她的肌肤,白白的溢出光来,年轻的皮肤犹如初生的婴儿那样细腻,我问她:“妹妹可喜欢王爷?”我这样问她自然有我的理由。她的脸又红红的了,直低下头,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犹如夕阳般霞红色金光闪闪的点了点头,喜欢倒是极好的,可是他又真的值得她喜欢吗?她明眸皓齿,说起话来也是娇羞:“王爷……待妾身很好…妾身感激王爷从恶匪下救下,没齿不忘。”她想了想又说:“妾身觉得姐姐似乎对王爷淡淡的,可是因为什么?”这话倒是噎住了我,难道要告诉她她喜欢的这个书生意气的王爷竟是杀了我的全家,扼杀自己孩子的恶魔吗?忆之的话,我觉得盛祁南不会防着她,毕竟她无家室,也算不得利用她什么,到底是要好过我和连锦的。
许是看见我脸色变化,忆之忙低下头说:“对不起姐姐,姐姐若不想说妾身便不问了,是妾身冒犯了。”我笑着说:“何来冒犯?只是姐姐年纪大了,记不清什么事儿了,只觉得和王爷生疏罢了。”忆之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很是可爱,她应当比我小了好几岁,就是那种养在闺阁中充满懵懂幻想的少女罢了。她说:“妾身家道中落,没有家了,但是妾身略通些文字,不如教与姐姐。”我点点头,我倒是很开心她愿意的。
我让荷娘准备笔墨纸砚,忆之轻轻挽起袖子,写的倒是我的名字,笔锋刚劲,到不像是普通女子一般柔弱,但是却还是有一番柔情所在的,正所谓刚柔并济,她说:“姐姐的名字真的是很好听呢,姐姐的爹娘定是将最好的嘱托都赋予了姐姐,希望姐姐如明月一般,那日游园见了姐姐便觉得姐姐脱俗不凡,如今更觉得姐姐如月般璀璨。”她说的极美其实我也红了眼眶,是啊,爹爹娘亲一定是将最好的嘱托给了我,可是我并没有像月一般长久,也不似残月一般照亮夜空,我的夜,一直都是冷的黑的。
“姐姐怎么哭了?”她下意识的想要跪下,我忙说:“不必,是我想家了。”
“那姐姐不如等明年年初叫王爷带您回家省亲。”她欢快的说。
“忆之,姐姐的家人已经都不在了……”我终究是没抑制住哭腔呜呜咽咽的低声哭起来,她慌忙走上来,抱着我说:“是妹妹触及姐姐伤心事了,妹妹该死。”我依然哭着,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她许是怕我生气,一直想着法哄着我,我抬起头看着这个傻傻安慰我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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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盛祁南带忆之去游湖了,入府这些年来其实我还未游过湖,盛祁南也是好雅致,可我却一点也不介意,我还记得刚入府的时候荷娘不希望我潦倒一辈子,便让我想尽办法去讨好他,甚至第一面我还当他面摔得四脚朝天的,后来其实荷娘没同我说,但是我都知道她尝尝做一些点心说是我做的送去兰絮庭,结果盛祁南那个家伙不识好人心反倒到我殿里同我吵架。那个时候真是怕荷娘,她天天逼着我学规矩,教我怎么恭顺,笑不露齿,用膳时要站着,可我偏要坐着,如今荷娘再不劝我“争”了,我说我想要自由,她也只剩下无奈的叹气声,那次我逃跑她并没有拦着我,许是也觉得我熬得累了,快要熬不动了,我再无心刺绣,爬墙,做以前那些我爱做的事儿,就像荷娘曾经说的:“爱笑的王妃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爱笑了。”
是的,我最开始常常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后来我常以泪洗面,就像我的那盆枯死的蕙兰一样,再也不会好了,如今只剩下麻木,看着自己怎么一日日消瘦,怎么一日日枯萎。
很快便是忆之生辰了其实离她进府到现在才短短二月,盛祁南为了让她过得开心些将王府所有人的叫上了,说是普“府”同庆,大赦下人,唯独我和连锦没有被邀请,连锦怀着孕也不宜再出去,而我,自然不必去。
那天晚上放起了烟花,也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烟花,我穿着单衣便站在了殿外,我仿佛看见他和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绚丽的烟花,赏着这万景,只是烟花虽好,却只有一瞬,就像这人生,绚烂过便隐匿一般。我看得凄凉,荷娘在殿里陪着我,她就站在我身侧,还是将披风披在了我的身上,我看着她似乎老了许多,也不似我刚见她那般凌厉,却忘了她早就因为我收起了棱角,还是有些冷的,我又咳嗽起来,却惊动了一旁的她,她搀扶着我回到殿中说:“外面太冷了,奴婢服侍您用些药,王妃早些睡吧。”
我点点头,药真的是极苦的,从前小丝会做糖,后来盛祁南来喂,如今也只能是苦,但其实还不及我内心的万分之一苦。我躺下来睡了,也知道眼泪还是流落下来,我以为自己已无情无欲,但是是高估了自己,这万世烟火,从来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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