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身影慵懒的斜倚在窗台前的榻上,那一双腿一前一后曲着,头不经意枕在支着的手臂上,一双眼看尽窗外景色看得出神,无视了门外一声声不紧不慢的叩门声。
“慕公子在么?”门外有女子的声音,没有百转千回的滋味,听在耳边像极了冷清的酒。
他却是皱眉,眉眼间写满不悦,依旧维持方才的姿势,只是冷淡的开口道:“无事便莫来打扰我。”
他不喜欢嘈杂,更多时间只愿意一个人待在窗前的榻上。
自前些时日出演一场戏时亦有一段时间,他就这样待着,吃住在这个房间,极少出门,也极少有人敢上门。
“慕公子,婢子是班主遣来照顾公子的。”门外的女子直接表达目的,她似乎也不多话,点到为止,静默着便没有下文。
“与他回话,便说,谢过一番好意,慕某不需要。”将手搁下,像满怀心事般疲倦的闭了眼,不再去理会门外的人。
“那,婢子姝白告退。”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他闻言却猛然抬眸,忽而踉踉跄跄跌下床榻。
“且慢!”慕歌猛地将门打开,一眼就看见那女子离去的身影。
他有些迟疑,才问出口:“姑娘芳名姝白?”
“回公子,正是。”那姑娘转过身来,手捧一脸盆,眼眸微垂着,一副不喜不悲的淡然模样。
是了!就是这张脸!
慕歌微皱眉,才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姝白姑娘且进来说话。”
又让了让身,见着她晓礼节的走了进来。慕歌这才看了一眼门外,转身轻轻将门掩上。
“姑娘名姝白……”一双手轻轻的扣在桌上,背对着那人,不免微微叹息。“是故人?”
“是的,慕公子。”姝白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方才微微上扬。
“难为她费心了。”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背过身去时却满是寂寥。慕歌不语,只遗留声声叹息。“姑娘怕是要在我这里受委屈的。”
“姝白不在乎这些。”姝白说着,一双素手轻轻的拧干了布,又递了上去,待他接过又垂下眼眸继续说道:“慕公子对姝白有恩,姝白断然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慕歌也只是点了点头,问了句:“她还好吗?”
他擦了擦脸,语气间不觉都带些疲倦,又转身斜倚靠窗前。
“像那金丝笼里的雀儿,能好在哪里?”姝白反问道,不待他开口,又说:“她只求你别像那雀儿。”
“她总这样。”低头想起那张脸,心中终是藏了些不舍。“我现如今,也不过是个罪臣之子,沦落到这个地步已是为人不齿,她又是何苦再和我扯上这些关系?”
他答应她的,说了很多的今后他们三人要如何,怎料转眼间皆成了空。
人说世事难料,难料的多了,都成了浮云华梦,到头来戏台上唱着好听,戏台下多是辛酸无奈,空流一把酸楚泪。
他和她都是,谁都是这世间的戏子,却演着不属于自己的芳华。
“让她理我远些吧,让她忘了此前的种种,对谁都好,”那一声叹息承载了太多不为人知的苦楚,此刻便犹如喝了一杯烈酒,烫得人胸口发热,心口发疼,眼眸发酸。
“若是说忘就忘,又何必需要那一碗孟婆汤?”姝白终于抬头看他,眼眸里一闪而过一丝情绪,又恢复了平寂,仿佛不曾失态。“执念太深的人不适合这凡世间。”
“姝白姑娘莫非也还放不下?”他抬头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
对于姝白,其实他算不上了解,不过是三年前救下的异族小姑娘,想不到如今亭亭玉立,兜兜转转间又来到了面前来。
他想了想,还是劝道:“姝白姑娘,那样的人不值得你……”
三年前,姝白拖着一身伤跌跌撞撞的闯到他的面前来,当时他恰好在秒纱边境抚琴等着苏怀,心中甚是烦躁不安。不料耳边竟有熙熙攘攘的叫喊声,他烦的慌,竟不经意间断了弦。
姝白恰是断弦那一瞬扑跪在面前的,她抬头,只两个字:“救我”,便默不作声,等着身后那群异族人赶过来。
经了解,才得知姝白是秒纱族人。秒纱族人信鬼神,不知何故算到了姝白乃灾星转世,欲活埋她。姝白百般逃脱,躲到了青梅竹马家去。不料青梅竹马带着长老包围,才有了她浑身伤逃到眼前这一幕。
当然,这些也都是姝白后来自己提起的,至于真伪,倒是无从得知。
“当初之事,姝白早已忘却。”她低眉顺眼,提起间已不再是受伤的眼神,反而十分坦然。“多亏公子让我跟在那雀儿身边,免了姝白苦难。”
“呵……想如今,我何尝不是你之前那般处境,”他和姝白一样,历经背叛,伤害,就在一夜之间,他失去所有,跌下了深渊。
可这一切,竟都与那人有关。
慕歌突然眼眸一黯淡,嘴角的笑甚是凄凉,他摇头苦笑:“我们算同病相怜了。”
“看得清却想不通,想得通却看不懂。孰是孰非,恩恩怨怨,公子是放不下事,还是放不下人?”姝白说的这句话不轻不重,却偏偏缠上了他的心头。
慕歌抬头看她,发现眼前的女子甚是灵性,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他忙转过身去,也不愿去看那张脸,只好选择沉默。
“姝白的命是公子所救,今后,姝白只愿跟着公子。”她是有着晶莹剔透玲珑心的小女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皆是循规蹈矩。然而她一抬眸,终是有着波光粼粼,似乎涌动着什么。
慕歌看了她一眼,那眼眸中似乎还藏着另一个人,半晌也只好说道:“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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