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北捧着那一碟紫色的桦瑾酥递给松卿的时候,她正在描前些日子闲下来未能继续的美人图,图中女子浅笑嫣然,手捧诗书,望着一方,似乎穿透了画。
松卿停好毛笔,正准备再点上几缕,却瞧见松北满脸的高兴。叹了叹气,还是想不要挫了他的兴奋劲儿。看了眼未能完成的美人图,算了,就先晾着吧。
支手接过松北手里的桦瑾酥,唤他再倒一壶桂花酿。
松北规规正正的倒上一盏酒,很是乖巧的坐在阿姐对面。松卿捻一块桦瑾酥,刚入口就淡淡花香,但也有点腻了些,只得抿一口酒。
她指着刚画的美人图,问:“阿北,好看吗?”
松北支着脸,看了会儿:“好看,但是没阿姐好看”
松卿笑了笑,:“阿姐是见过她的,那时的她比我所画的美多了。”
窗外雪未停,屋中映酒长语。
春一下定决心决定去佛弥山的时候恰巧是余揾死去第七天的下午,寒霜满天,万物皆颓,就像他们初见的那个时候。
春一是相国府庶出的三小姐,她的娘亲,不,按照规矩,应该喊她作“姨娘”是邻县里穷书生的女儿,从小在江南地区长大,偏又带着一股书香气质,许是那些个贪恋好色的男人都喜欢娶个有诗文的女人作侍妾来突出自己的才智,相国公也不例外。
在那年深秋,外出办公的相国公瞧见了在江边漫游的文念声,被她的气质所吸引,深深不能自拔,后来便娶了她做了侍妾。
春一坐在小院的石墩上抿着昨日孙姨娘送来的桂花糕,听说是玉香斋的,还能闻出淡淡的桂花香。
她随了文念声的长相,一弯柳叶眉,浅浅的杏仁眼看人时总像含了一汪泉水,这几天天气寒躁,偏又生冷,屋里头烧起来的碳气充满了整间屋子,虽说的暖乎,但也闷人得紧,她才裹紧了一身袄子溜到门外来,一张小脸在纯红色的斗篷下显得乖巧极了。听着不远处屋子里的打闹声,心里只觉得无趣。
攸的,远处积满雪的桃树传来嗦——嗦——啦——啦的声音,声音不大不小,响了一小会儿,再然后就是Duang——的一声,之后便寂静了。
春一没唤丫鬟,自个儿拢了拢斗篷便缓缓的走过去,她心里嘀咕着,还是要抱着暖炉子好,冷死了。
她将手缩回衣袖中,划开了一众的枯丫,抖落了粒粒雪,只听到一声哀嚎:“啊啊啊啊啊”往下一看,却看到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唇红齿白,眉如墨画,雪粒落在肩头,就像话本里说的冬日里的雪仙子,如果忽略她现在咬牙切齿的样子的话,春一想,这个遇见一定是很美好的。
“小仙女”急哄哄的站起来,赶紧跳着抖落身上的雪粒,这时春一才注意到“小仙女”穿的是男装,她怔着看着“她”:“您是哪家的姐姐?”
余揾怒了,偏又生了一副女孩子都羡慕的脸,说起话来很是具有怀疑性:“我是男的男的男的!喊谁姐姐呢!?”
春一这才知道她将对方连性别都弄错了,不禁羞红了脸,悄悄的嘀咕了一句:“长得真好看。”
余揾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但也没心思去管,看了看对面一脸懊悔的小姑娘,问到:“你是相国府的小姐?”
春一点了点头,余揾眉开眼笑,他这一笑,仿佛周围枯藤都有了生机,:“那你可知道相国府的二小姐?听说是个大美人!”
春一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二姐很美。”
春一的二姐付湘一是京城里不多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是相国公为数不多的子女中最出挑的。
余揾猫着腰笑吟吟的对春一说:“小呆子,你若能让我看一眼你二姐,你将雪撒进我衣服里这件事我便不跟你计较。”
春一缓缓思考,:小公子长得这些好看,原来也是喜欢二姐的。
正当对上余揾那双含着笑意的双眸时,一时愣住了。
余揾歪了歪头,“好不好啊,小呆子?”
春一回过神,脸颊微微透着羞赫,“……好,”又感觉似乎哪里不对,“诶?不对,小公子,您是哪位?”
余揾乐得哈哈大笑,笑颤了枝头的雪,他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小呆子,你现在才问我是谁,可真的是见色忘本。”
听到这话,她仿佛被人捅透了砂纸,满脸涨红,扒开枝丫转身就走,准备不理这翻外墙进来的小公子了。
小公子连忙拉住她的衣尾,说:“子冀,我叫余子冀。”
这一年春一最喜欢的冬天下了雪,但满城雪景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从外墙溜进来的小公子。
他说,他叫子冀,余子冀。
那一日,余揾也没见到相国府二小姐,原因是丫鬟听到了外墙围他们的谈话声赶了过来,余揾离开的时候跑得兵荒马乱的,还不忘埋怨瞪春一一眼。
春一忏自笑了笑,对急忙赶来的绿银说:“回去吧,是冬雀压了树,我来看看。”
春一十分不喜欢女红,她觉得绣花儿什么都也太麻烦了,倒不如那两个文字来得有趣,她喜欢吟诗作词,吟天下之大同。
余揾自打那次之后便几乎天天来,竟也未被相国府的人抓到过,每次都是扒在墙头,或是坐在墙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儿扯的毛草,看着春一这一方小院,眼里藏不住的嗤笑。
“小呆子,你这院子可真够小的。”余揾满嘴的嫌弃。
春一从话本里抬起头来撇他一眼,:“我这庶女小院还真是委屈余家小爷了。”
:“呆子,看啥呢?这么认真?”
春一抬起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墙头上跳了下来,一起坐到了石墩上,她忙往四周瞧瞧,见没人才松了口气:“你胆子还真大,被发现是会毁我名声的。”
:“那我就将你一并娶了去!”春一抬眼望他,少年背着光,说话声眉毛轻挑,眼角都掬着笑,嘴里的毛草随着话一动一动的,殊不知在他的心里这是不是句玩笑话。
外墙的石块间长出了点点青叶,一整墙都爬满了爬山虎,就像铺满了整个春景。
自打认识了余揾,春一就打开了外面的世界,她也并非是个胆子小的人,虽说是长得小家碧玉文静了些,但胆子也是大的。
在三月十六的那天,他不知从哪儿买来了一件小巧的男装塞在她怀里,命令似的对她说:“把衣服穿上,小爷我带你出去玩儿。”
春一望着手里的衣服起初还有些犹豫,却又听余揾说到:“如果不想去的话,那春日的嫩柳,初长的春景,还有街上的糖葫芦都是我一个人的了,哦对了,缘声阁又进了一批话本,听说是新货。”
听到话本,春一咬了咬牙望向余揾,见到某人脸上的像猫儿偷了腥一样表情,心里暗暗沉了口气,告诉自己都是为了话本,都是为了话本!
不一会儿她就换号了衣服,推门而出的就是一位衣款翩翩的少年,右手执扇,还有了几分华衣公子的气质。跟在她身后的还有贴身丫鬟绿银,这时小丫鬟都要急哭了,看了看自个儿家小姐,又看了看门口站着的少年,苦着一张脸:“小姐,您真的要出去?”虽说这几日看到了那位公子与自家小姐的相处没有不和礼数之处,但……但小姐要晚上跟一个男子出去!
春一拿着折扇给了她一个栗子,:“你小姐我聪明着呢,别担心,记得给我打掩护”还眨了眨眼。
说完就不再理会绿银苦着的脸走了。
余揾挑眉看着门口都小丫鬟:“怎么的,小丫鬟不让你出门?”
春一用折扇敲了敲余揾的胸膛,:“没事儿,出发!”
这向外通行的路不能直接走正门,也不能去侧门,只有翻墙。
:“要不要我垫着你出去?”
:“不要,别小瞧本姑娘!”
说着就后退了几步,一个箭步猛冲,扒上墙头再一个翻身就坐在了墙上,转身对余揾一个挑眉就跳下了墙头。
余揾见状舔了舔后槽牙,小呆子深藏不露啊。
他翻墙过去的时候正看到春一呆呆的望着对街的糖葫芦,一脸的呆,不禁扯了扯她的发呆:“小公子,走啦!”
春一转头瞪了瞪余揾:“看看都不行,真是小气鬼!略略略”
:“别耽搁了,我带你去玩儿!”
说完就拉着她的手腕走,少年炙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身上,惹起心中的一片荡漾,仿佛春季播下了一颗种子。
无法抑制它的生长,促使它盘旋而上,破土而生,就像喝了前些年埋的烈酒,一入心喉,燃起烈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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