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圣日耳曼轶事
02白蜡烛
事事称阿门,反遭咒诅。世道若此,自认倒霉。—米拉波
第二天一早,夏沐风准时叫醒了我。一夜未睡的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看起来居然毫无倦态。直到我看见桌子上多了一支燃尽的白蜡烛,这个问题才终于迎刃而解。
那种蜡烛用料颇为考究,浓郁的香气足以安神醒脑,几乎让我产生了夏沐风刚做完弥撒的错觉(那种品质上乘的蜡烛,用于一切宗教典仪,都是十分相宜的)夏沐风非常愉快地说:“有一个家道殷实还比较闲的朋友也就这点儿好了。”
他仅仅因为黑夜的缘故迷恋黑夜,然而夜神并不能一直眷顾我们,所以那些白蜡烛常被用来烘托氛围。道德学家大可以说,这是极端浪费的渎神行径,这并不妨碍我们的研究。
这一时期的研究颇有魏晋之风,离经叛道,超然物外之高论有很好的生存土壤。我们也许会被视为疯子,不过只是那种于人无害的疯子。
与通常的谈玄说理不同,夏沐风心智上的显著特点使得他既严谨缜密又长于辩论,又不至于像大部分教士一样冷若冰霜,专骛永世。事实上,他是我见过最富有热情和浪漫主义精神的人。冷峻准确得惊世骇俗,热情浪漫得超然物外,也难怪他会被大多数人视为疯子,换了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精神分裂的奴隶。
某日午后(似乎是5月23或24日,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还要数算日子实在是暴殄天物)夏沐风随手画了一幅人物素描,参照物居然是芙蓉,这种照猫画人的能力使我非常惊讶。他拿出另一张素描,这次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人物素描。
“你看,五官和比例的转化就是这么简单,”他笑了笑:“偶尔试试手还是挺有趣的。不过你肯定不太想听美术理论,讲点儿什么好呢?”
“情书?”我说。
他愉快地说:“啊,确实有趣。我读中学的时候,差不多是刚认识那位小姐不久,班上有个以哗众取宠,卖弄学问著称的小气鬼琢磨着对那位小姐的心理上的弱点加以嘲弄,以报日前被那位小姐在辩论上批驳得体无完肤之仇。”
“此公伶牙俐齿,但不幸胸无点墨,只会说些刻薄的风凉话,实在是做弄臣的好料子。而弄臣往往没有道德底线,我们的儒尔丹先生更是如此,前不久因为一些小事与人交恶,被人打了一顿。按我的理解,儒尔丹先生如果不是专拣难听的说,对抑郁症患者大放厥词,倒不至于被那位朋友打得那么惨。我那朋友对于自己的心理问题几乎已经躺平摆烂了,谁叫英勇的弄臣干犯龙颜,招致此等无妄之灾呢?”
“弄臣大败而归,众人先是大笑不止,继而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那位小姐的抨击尤其一针见血。弄臣为了找回面子,就写了一封情书以示讥讽。然而此公治学不甚严谨,犯了个错误。”
“歌德说,我爱你,与你无关。”夏沐风努力憋笑,终于忍俊不禁,乐不可支地说:“这简直是最棒的笑话了,我能笑一辈子。”
“这种讹传风行数十年了吧?”
“是啊,最近一次露头还是因为刘慈欣先生。”夏沐风笑了笑:“不过也怪不得他,理工男偶尔犯犯文学常识性错误也无可厚非。”
“再这样下去,策茨女士怕是要变成李商隐了。”
“一般人不知道卡森喀策茨可以理解,但说李商隐是冷门诗人……追星追得数典忘祖,差不多废了。”
“七尸还阳是邪教产物吧?”
“严格来说是副产物,幸好很多教义已经失传了,但剩下的那点东西还是很危险,你多少也有所耳闻。”夏沐风笑了笑:“我已经做好面对一个疯婆子的准备喽。”
“等等,为什么是疯婆子?”
“你之前帮我做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推论,凶手可能的动机是听信歪理邪说之后迁怒于人,相信七尸还阳能让她的孩子重生或恢复健康,而对若干特定个体的迁怒并无很强的随机性,反而有显著的链式特征和趋同性。”
“所以六年前的受害者全是女生,那链条的源头是……”
“被置于同一迁怒链的个体,和链条开头的那一环有极高的相似度,串联链条的人直觉上会选择和第一环相似的人,甚至在某些特点上完全相同……”夏沐风皱了皱眉:“嗯……似乎很麻烦,我不太擅长应付因为意外致残的女孩子,尤其她还有个最有可能扮演幕后黑手角色的母亲。”
除了震惊,我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当时的心情,夏沐风同样茫然地盯着前方,似乎想望穿虚空。很少有人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对乍看之下一筹莫展的疑案进行纯粹的推理(只用了两三个彼此之间毫无关系的证据)最终大致还原了罪犯的心理活动,而这完全依赖于夏沐风心智上的某些特征,这些有趣而罕见的特征是我下笔写作的根由。所以这篇传记完全是激情的产物,但其中的推理方法是完全可靠的。
虽然一番推理的结果多少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一想到邪教组织极高的洗脑效率,我们便再无疑惑。
“你怎么理解邪教呢?”
夏沐风对这个问题有些讶异:“哦?反邪防邪的工作应该是到位了的啊?”
“抛开政治正确和社会危害,你怎么理解?”
“一言以蔽之,邪教就是脑瓜子有问题的尼哥拉党人爬到顶层之后的产物。这是最正经的解释了。邪教算是把尼哥拉党人的优秀传统发扬光大了,不择手段地搞钱,偶像崇拜,极端行为,都是尼哥拉党人和罗马教会玩剩下的。就这种宗教糟粕居然还有人信,我不好评价。”
“这也是那套推理方法的运用吧,只要对个体的智力估计准确,自然会找到一些傻子。”
“不错,接下来就是锲而不舍地洗脑,让傻子觉得邪教很有归属感,找到归属感之后,就让他觉得很有人文关怀。之后,这个傻子就会完全成为一个提线木偶,让他交钱他就交,让他杀人他就杀,自杀也是一样。精神控制其实很简单,也好对付。先考虑政治正确,要你反政府不去,再考虑自由意志,如果反人性,坚决拒绝,最后考虑亲社会行为,反社会不去。当然,最简单的办法是把正统宗教都研究一遍,信不信无所谓,比邪教头子能吹就行。”
“你是不是对简单有什么误解啊?”
“哈哈哈,只是提供更多的辩论素材罢了,邪教徒很容易智竭才穷的,随机选一个幸运儿折磨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都魔怔了,来点儿猛的更好。”
我无言以对片刻,问:“也就是说,我们的对手大概率是个魔怔人?那个孩子会不会很危险啊?”
“应该不会,邪教徒毕竟还是个社会个体,要吃饭睡觉和工作,犯不着没事杀自己女儿,她不是还想让女儿恢复健康吗?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卸磨杀驴是不可能的。现在,等她露出马脚就好。”
“无聊的等待啊……”
“等待可不无聊,亲爱的。”夏沐风笑了笑:“在猎物上门前研究一下它好不好吃,哪块肉最好吃,这是最有趣的消谴了,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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