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圣日耳曼轶事
13 演绎法的研究
5月28日的古怪天气,使得我和夏沐风一整天都不想出门。而我的朋友虽然有演奏方面有出色的天赋,却也不是整天抱着小提琴不放的琴匠。所以,当他放下小提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时候,我意识到,另一种有趣的研究就要开始了。
夏沐风的面部线条十分柔和,眼睛十分漂亮,但是他在沉思之时总是万分严峻,再加上体弱多病,总给人一种瘦骨嶙峋的感觉,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这是很令人担忧的。但对于我的朋友来说,这是一种十分正常的职业习惯,不怎么会影响他的健康。
他非常突然地停下了沉思的工作,他习惯在认真思考时演奏一些稀奇古怪的曲调,幸好他的即兴演奏并不会伤害我们的耳朵,感谢他的艺术鉴赏力!坦白地说,这些曲调甚至有些过于悦耳了。
但是,琴声停了。这就意味着,我们又要有事做了。
“我说过,我不太擅长应付孩子。”他笑着说:“不过,虽然难以对付,也并非无迹可寻嘛。”
我当时正在研究波尔多红酒的历史,听到这话,颇为好奇地问他:“哦?你有进展了?”
夏沐风笑了笑:“当然,我可是满打满算地熬了三个晚上呢,当然做了一些有意思的工作,现在,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分享一下工作成果。”
“我确实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在没有见到真人的情况下做出推理的。”我说。
“如果你了解过一些侦探小说,就会知道作家们的弊端。”他说:“福尔摩斯引以为傲的演绎法和真正实用的演绎法有天壤之别,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福尔摩斯先生那样的好福气,如果因为某些不可逆因素而未能在第一时间见到研究材料,就算有眼观六路之能也毫无用武之地呀。”
“是这样的。”我想了想:“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我自己的方法……其实是整理信息,各种我需要的信息。”夏沐风笑了笑:“而官方的信息,我相信你已经看得够多了。”
“而且于你无用。”我眨眨眼。
“是的,是的。”他大笑起来,或者说,这是一周以来,夏沐风唯一一次无视他严格恪守的礼仪,并且十分欢快的笑容。甚至连我都被溢出的欢乐所感染,变得热切起来,热衷于和他一起解决他目前所面对的一切问题。
他说:“请不要介意,因为你的某些部分超出了我原本的预期。如果受过训练,你很有希望成为我的劲敌,但你好像对推理不感兴趣,当然,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夏沐风又一次裹紧衣服,苍白瘦削的脸上浮现出愉快的神色:“如果你想写一篇有意思的传记,那么,我之前三天秘而不宣的侦察工作会为你的故事增色不少。”
我感到十分惊奇:“你之前三天晚上压根儿没有出去过啊?一直裹着被子窝在客厅里,那你是怎么……”
“我是个懒散的行动派。”他笑了笑:“优秀的逻辑学家都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推理方法,用不着每日奔忙而一无所获。”
“我对那孩子最初的印象来自于七尸还阳,当时我就肯定她的身体有来历不明的缺陷,并且有可能在服用自己的骨灰,至于是哪一块骨头的骨灰,她是自愿服用还是被人强迫,这些问题在当时都还悬而未决,我也就不再浪费精力做无用功了。”
“而你,我的朋友,”他愉快地说:“正因为没有受过训练,所以反而显得敏锐至极。坦率地说,人格障碍造成的不便仅限于对正常情感的迟钝反馈和理解困难。所以我那时虽然已经有了链式迁怒的概念,也确定了那孩子的性别,却始终对凶手为何迁怒于人感到困惑不解,于是只好假定那孩子遭遇了什么飞来横祸,做母亲的悲愤交加,耽于幻想,久而久之,就做下了两桩极为花里胡哨的案子,掠夺了八九条性命。”
“这种假设在三天后被推翻,但对于三天前的我来说,是很有益于思考的。”夏沐风伸出手来,继续说:“于是,我很快就对母女俩中的母亲做了个侧写,同时指出母亲可能具有相当变态的控制欲,这些推论在顾念初那儿都得到了证实,所以,这件离奇的小案子又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了。不过在我回到我那简陋的阁楼,拿回那本厚厚的旧案记录之前,我完全不这么认为,倒是那个小女孩,从一开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夏沐风抱起了在冷风中瑟缩成一团的猫,轻柔地抚摸着它。他继续说:“如果你要了解一个人,又不能和这个人见面,你会采取什么策略呢?”
“了解这个人的特征,推测这个人的喜好,启用一个掩护身份,用这个掩护身份和她保持书信往来,然后就好办了。”我说。
夏沐风点点头:“你很有从事侦探工作的天才,如我所言,你只是缺乏训练。”他神情愉悦,把双手放在腿上:“你已经厘清了理论,只差实践了。”
“在实践上,你是独一无二的专家。”我笑了笑。
“其实我的工作并不怎么劳神费力,只是运用了演绎法而已。”他非常谦虚地笑了笑,接着说:“政治哲学离不开演绎推理,这你是知道的,从一般事实推理出特定结论,结论中包含着前提。譬如从查理一世到三权分立,唯物史观也离不开它。但是在实际运用中,它明显更为复杂。”
“条件很明显,一个因为意外致残的人通常最渴望什么呢?当然是恢复正常,可是那孩子很不幸,已经无法恢复正常了,因为她很可能已经完全失去了双腿。这是完全可以用七尸还阳的理论体系来解释的,也很好证明。”
“基本确定她其实经历过截肢手术之后,史铁生先生的理论就有了用武之地,他在很多篇文章提到过他对体育的钟爱,而这些钟爱都是在他瘫痪之后产生的。所以,失去什么,就渴望什么,即使无法改变现状,兴趣也会随之转移,而我们可以猜测一下,这样一个不幸的女孩会将她的兴趣转向何处。”他笑了笑:“有人说过,我很像女孩子,偏巧又发作过几次木僵症,所以我猜她应该很喜欢鸟类。无论是直接观察还是把它们画下来。”
“太妙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能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我曾经看过她的画。”夏沐风笑了笑:“所以我要为她准备一份礼物,哎呀,真是伤脑筋哪……”
“《英国鸟类》怎么样?”
“很棒的建议呢,我正好有一部翻印本。”夏沐风苦恼地笑了笑:“只好忍痛割爱喽……”
“那明天呢?”我问。
“等那孩子的回信吧,在此之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除了拉小提琴和喂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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