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陛下,桐花宫那位又逃了,一个时辰前被宫人发现带回,如今在宫中喝的酩酊大醉。”
深夜露冷,当内侍急冲冲的冲进寝殿,南宫敏猛地从案牍间抬起头来,深锁的眉眼满是疲惫,以至听见内侍的惊呼,恍惚了几分神色才知通报之人所言为何。
奏折被置在金案之上,那人一挥黄袍迈步向桐花宫外的方向行去。
悠悠三载,南宫敏登上这用血浸染的大位已有三年,众人都以为她死了,实则不然,他隐瞒了她的生死,暗暗将她藏在宫中,只为她能陪在自己身边。
“三年,这是你逃的第一百零一次。”
桐花宫中酒气熏天,酒壶散落一地,一女子垂手坐在殿阶之上被一群宫人团团围住,手中是未饮完的酒坛。直到南宫敏的声音传入宫中,宫人才依次退去,独留已回不去的两人一立一坐。
“阿卿,你便这么不愿留下吗?”
南宫敏蹲下身来,伸手捏住那人的下巴,不敢弄疼了她,只令她抬头对上自己的眼,只见那人依旧眉眼如画,双颊因酒气泛起桃红,可那双眸再无光彩,只无悲无喜的望着南宫敏,若不是三年时光不曾改变她半点容颜,谁敢相信这是当年李丞相家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大小姐。
“陛下如今大获全胜,又何必要我作陪,放了我吧,留着我不过是一具空壳。”
李卿凌悠悠吐字,每一句都透着酒气,见南宫敏眼中光芒泯没,却不愿放手仍旧捏着自己的下巴,一时间悲怒攻心,猛地伸手一推,将那人推跌在宫阶之上,自己手中的酒壶亦落在地上砸了粉碎,酒水四溅,沾湿了她的衣角。
可她却仍觉得还不够,趔趄地直起身来,借着酒劲迎来三载以来最癫狂的爆发。
“我恨你!恨你杀了我爹爹,恨这宫墙锁住我的躯壳!更恨我自己与你说的每一个字!南宫敏——你给我听着,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
李卿凌佝偻着身子,嘶声力竭地吼着,颤抖着指尖指着南宫敏,大颗大颗的热泪从眼角滑落,模糊了双眸却盖不住那眼中的悲戚与爱恨。
三年前,众兵杀入婚宴,杀红了眼的兵士一刀结束了她父亲的性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血溅喜服之时,刀刃已斩断了一切情缘。
“哈哈哈哈……”
霍然,大殿之上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只见南宫敏毫无顾忌的半瘫在宫阶之上,似是控制不住,伸手捂住双眼,笑声不断,指尖似有一丝晶莹泄出。
良久,笑声渐止,他涨红着双眼,不看李卿凌,随手拿起一旁的酒坛,仰头将酒水全全灌进口中,冰凉的酒水沾湿了衣襟,胃烧了起来,却不足以暖那颗落满尘埃的心。
待酒水尽了,眼里迷蒙上醉意,他砸下酒坛,脚步不稳的起身,一字一句带着喘息,纠缠着痛苦与嘲讽,“恨我何妨!这皇城上下恨我的还少吗?只要你不离开我,就算你拿刀为丞相报仇我亦不会有半分反抗!”
广袖一挥,南宫敏不顾李卿凌的反抗,拉着她坐在宫阶之上,自己滚进她怀中,握着她的手覆在自己双眼之上,睫羽一扇闭上了眼,无悲无喜。
——卿卿,你以为我是胜了,实则这偌大的皇城,我不过一个你了……
一句话息止了大殿内所有的声音,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一个人的脖子,窒息至绝望可却仍得拼命苟活。
南宫敏伸手凭着记忆,摸索着摘下她鬓发上的桐花簪子,放在心口,气息悠悠似疯魔了一般张口吟道:“手摘桐花,怅还是、春风婪尾……当年不知怅滋味,如今却是怅断肠……”
一丝冰凉的触感滴落在南宫敏右颊,随即又顺着脸颊滑落,他知那是李卿凌的泪,那泪如一点火星烫得他疼进心底,他欲抬手为她抹泪,却再也抬不起手了。
下一瞬,一温热之物落在他双唇,带着不可言说的惆怅、爱恨与酒意狠狠在他唇间流连,泪水滑进唇角,满满的腥咸。
夜风一拂,吹乱宫中的幔帐,纱幔轻舞间那人抱着那姑娘,翻身而上,颠龙倒凤,了结此夜。
次日,当宫人急迫的声音再一次传入南宫敏耳朵,他方从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独剩书信一封。
“陛下,昨夜李姑娘趁着你在宫中我们不曾看守,如今已逃出了宫门!”
信封被猛的拆开,昨夜余温不再只剩那冰冷的字迹。
“陛下可要追吗?”
信纸被颤抖的双手放下,那内侍不可置信的见榻上的王脱力的躺在榻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掏空魂魄一般吐出三个字:
“不必了。”
——可禁军也率先追了出去!
语落,整座大殿陷入骇人的死寂。
另一方,狂风乱舞,一姑娘骑马飞奔,乱发飞扬,不顾冷风刮得她脸生疼,不停地抽打着手中的缰绳。
她身后禁军服饰大队的人马锲而不舍的追着。
奔了不知多久,那禁军头领的脸色大变,看着前方衣衫纷乱的女子,加快了马匹的速度,歇斯底里的吼道:
——姑娘快停下!前方已是万丈高崖,不可再向前了!
狂风一舞,那话终在风中一扬,散了……
下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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