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一行人离开安王的大营后,平王打马远去,贺琢、梁道长等人跟上,消失在夜色中。等走远了点,那两个亲兵不再反剪着梅襄,把她丢到梅襄和林深来时乘坐的马车上,把林深也推上车,跟着平王回营。
林深上车边帮梅襄揉肩关节边悄悄教育她:“你这样莽撞会害死自己的!如果没有梁道长拦着,朱将军真能一刀砍死你,且不会受什么惩罚,因为你在军中大声喧哗又冲撞上官。等下还不知道平王要怎样处罚你,你别再犯倔,要记得道歉、讨饶,这样也许能少吃点苦。”
梅襄此时也不禁一阵阵后怕。她倒不是怕死,但是她怕连累林深。周姑父已经死了,不能再连累林深。当然,她也怕被扒掉裤子挨军杖。想想这些,梅襄后悔不已。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破脾气。
梅襄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是一直压着,压到这天。前世有医闹,打骂医生,砍杀医生,这世有权贵,不把医生当人看,动辄砍砍杀杀,她想不通,气不过,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帮病人治病,帮病人抗击病魔,明明是同一战线上的人,为何要对我们拔刀相向?医生为何要前受病魔攻击,后受病人及家属的刀剑?医闹残害共同抗敌的同袍,为何还有人叫好?权贵砍杀大夫,为何众人无动于衷?难道杀了医生你们的病就能好了?觉得医生哪里做错了你们去医务部投诉啊,去卫康委告啊!放心,没有官官相护,医生不是官,没权没势,没人袒护。为什么个个不问青红皂白就杀医生泄愤?这是故意杀人,是犯罪,犯罪!
梅襄不敢再想,强迫自己冷静,冷静,不然再冲动发起火起来,只会闯出更多的麻烦。
梅襄闭上眼睛任眼泪无声地流下,她好累啊,但是她不能睡,等下还要跟平王求情,请平王责罚时不要殃及他人。
平王回到大营,那两个亲兵在挨近营地时又把梅襄和林深从马车里拉下来,押着进大营,押到中军大帐,按他们跪在帐前。
平王帐中灯光昏暗,平王听到动静后冲外面道:“外面太黑了,进来跪着!”这一声虽然声调平和,但梅襄还是有点害怕,可也没有犹豫,爬起来走到帐中,再低头跪下。林深也跟着走到帐中规规矩矩地跪下。
贺琢和梁道长也在在帐中,还有平王的儿子丹枫,好几位幕僚、军师,以及一群或粗鲁或精干的将军。由于只点了两三展灯,梅襄匆匆一瞥,看不清他们表情。
贺琢问梅襄:“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梅襄老老实实回答:“假传军令、军中喧哗、冲撞上官。”这一回答,方发现声音嘶哑得不行,她刚在安王那里把嗓子吼哑了。
贺琢叹了口气,训斥梅襄:“你既然知道不对,为何要犯?”
“因为太生气了,没忍住。”
贺琢站起来照着梅襄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打得梅襄脑袋嗡嗡地响:“没忍住?你不要命了!”然后冲旁边的林深问道:“你呢?”
梅襄不待林深回答,就抢着答道:“是我骗他说安王军中疫情有变、安王邀你们前去相商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他的。”
林深那边却道:“不是,他只说去......”还没说完,被梅襄一把掐腿上,掐的他止住话头,深吸一口冷气,待要再说,又被梅襄瞪了一眼。
平王世子丹枫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向平王道:“父王,这俩小大夫肯定是串通好的。这个小的现在想一人独揽罪名。”
梅襄在心里默默骂了世子一通,你个臭小子,长那么聪明干嘛!
平王也笑了一下,随即收敛笑意,问梅襄:“周大夫真是被那个朱将军所杀?”
梅襄忙恭敬回答:“是。”
平王沉下声道:“你个小大夫,人不大胆子倒不小,你这些罪名砍头都够了。念在你抗疫积极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减为军杖二十。现在蛮夷还未杀尽,军中疫情刚刚控制,等这仗打完了再执行。回去好好表现,争取戴罪立功。“
虽然减为二十军杖,还是能把人打个半死,但人家都说了是从轻发落,梅襄赶紧叩拜谢平王宽宥。
平王又继续说道:“你个小大夫有句话倒是说得有些道理,我们军人跟敌人作战是打仗,你们大夫跟病魔作战也是打仗。既然都是打仗,本该地位平等,不该让治病的大夫低打仗的士兵一等。从明日起,军中大夫一切待遇,等同士兵,大夫治病抗疫有功者,参考士兵升迁标准进行升迁,具体细则待战后再定,现在先改为等同普通士兵的待遇。”
平王的幕僚迅速记录下来,稍后安排执行。
梅襄没想到这事还能这么解决,让她已经冰凉的心瞬间又热和起来。而平王身边的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人反对。平王有没有才干梅襄不敢说,但至少梅襄可以肯定,这人很会说话,会收买人心,且知人善用,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贺琢看看还在发愣的梅襄,还有懵圈的林深,低斥一声:“还不快谢过殿下!”
梅襄和林深赶紧叩首谢平王大恩。平王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夜已深,营中士兵不得随便走动,有亲兵送他们回伤兵营,在路上说道,平王他们每天都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为了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耽误那么长时间,没有重罚,真的是很宽宏了。
梅襄和林深连连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差点脑袋就掉了,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再这么莽撞了。
回去后,梅襄和林深换上衣服,又跟替他们照看病人的大夫道歉,因为他们的突然缺勤,该他们干的那份活,只得由本该后半夜当班的那两个大夫先替上,不然病人怎么办?不是谁都有任性的资本,他们是职责在身的大夫,当然也没有。
这时已经快到亥时,那两个大夫打趣道:“要不这半夜我们上完得了,你们到寅时再来接班。现在病人已经没那么多了,我们明天重新排个班,大家也轮流歇一下,不然又要熬病一个。”
两人谢过那两个大夫,脱过防护衣,洗干净手脸,回去睡觉。他们住的是个小营帐,一个帐中能住十几个人,是他们大夫和照顾病人的民夫共住。此时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梅襄和林深睡一个角落,躺下后林深摸摸自己的大腿,又吸一口冷气:“你就不能轻点掐?”
梅襄把装着草药驱赶蚊虫的香包放在枕头边,也顺带驱散点臭脚丫子味和汗味。听林深那么说,回他:“掐轻了你会住口吗?”
林深怼她:“我倒是住口了,但别人信了吗?”
梅襄想想那个精明的小王爷,轻叹一声:“哎~白掐了。”
林深气得在她腿上也掐了一下:“我要掐回来!”
林深说是那么说,却没怎么用力。两人闹完赶紧睡觉,等寅时还要起床,还有三个时辰。
第二天白天,那两个大夫终于听到给他们提高待遇的通告,后来又得知,这是用周大夫的命和梅襄的二十军杖换来的,都对梅襄感激不尽,纷纷拿出看家伤科良药,待接班时送给梅襄。梅襄收到药品后哭笑不得,这板子还没挨呢,药先收到了。
此后几天,在其他大营防疫、平王辖区的大夫陆续收到提高待遇的消息,先后或亲自或托人给梅襄送来伤科良药。梅襄看着自己包袱里那十几个瓶瓶罐罐,更加哭笑不得。好吧,她未来的这顿打,值了!
至于安王那边,只能由他们自己的大夫继续救治患鼠疫的将士。防疫效果,即便有抗疫手册在,却也不如经过培训的周大夫。安王看着手下士兵不停死去,军中将士怨声载道,腆着脸到平王这讨人。平王道,我军中大夫听闻在你们那治病,一不小心就会送命,他们医术不精不敢去。安王这才终于舍得惩处杀人凶手朱将军,给他军职连降两级,又保证一定善待平王派去的大夫,并给平王送来一份厚礼,平王才派一位老成稳重的大夫过去。
稍后有小兵到伤兵营传话,周大夫算战死,亲属享受抚恤。至此,周姑父的死,才算有个说法,没被白白冤死。
又过十多天,到六月初三,蛮夷被彻底打败,京城城破,大军入城。
北伐军入城后发现,城内鼠疫疫情比城外还重。那些蛮夷想利用鼠疫打击北伐军,可那是鼠疫啊,纵然他们把所有的瘟疫患者都赶出京城,可还有无孔不入的老鼠。他们在运送尸体、驱赶人群时,也免不了被传染上。但是,可怜的还是京城的平民,本来之前肺鼠疫在京城肆虐,已经死了二十多万人,现在又有蛮夷利用鼠疫,不少平民又被传染,又死了可能有四五万。所以当北伐军进入京城时,看到的是一座“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的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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