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从无不透风的墙,若是有,怕也只是世人臆想出的罢了。
云翳被刷上温暖的桔,覆盖上浅淡的天胧,点缀星点灰,是鸟扑朔翅翼,从薄云中探出淡淡柔光,树影婆娑倒映在旧梦古筑。
祭祀大典出了差池的消息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姜苗绞着软罗轻纱的裙摆,美眸里水光泠泠,低头缄默的听着姜凌对她的训斥,散碎的眸子瞧不出丝毫的情绪,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只是氤氲其间的雾气将欲盖弥彰趋逐。
姜凌面色铁青,一个劲的叹息,手中的茶杯几度端起,又几度放下,望着姜苗,眼底写满了“恨铁不成钢”这几个大字,只差写脸上了。
经那日的交谈,姜凌也知晓了楚离的心思,心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姜苗的,难免还是有几分惆怅,“你二人自幼相识,他待你却不及那汉女半分柔情。”
姜苗猛地攥紧手,眸色几番浮沉,她说着,语气平静,缓缓徐徐,“父亲,你说过,不会再提及此事。”面色凝重几许,却褪去了几分伪装,“这是他的选择,不是吗。”
姜凌望向她,眸中翻涌暗色,复杂的情绪夹杂其间,玄漆无垠,摇头低笑不语。
父女二人对视间,风月滞停,姜凌良久不语,“想好了吗……”
“嗯,”她坚定的点了点头,眸色清冷平静,却又充斥着些许的倔强,“或许……本就不该吧……”
有人生来便是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存在;有人生来便卑贱如蚁;有人生来被爱;有人深渊求存,凝视是最无言的深渊,若不是,迟早也会变为深渊。
空留余香徘徊,这并非她所愿看到的结局,想来,也不是父亲所愿看到的结局,可她不愿……不愿被暗流吞噬,亦不愿……成为吞噬他人的洪波……
倚门倚闾而立,眺望着这富丽堂皇的神殿,目色苍茫而迷茫,神色萧索。
这一堵又一堵的高墙,困的,又是谁的一生,锁的,又是谁的青春年少……恩怨纠葛,草书难写,她避不开深渊的暗流……
子时的时候,空中洋洋洒洒下起了雨沫,姜苗眺望着远方,自嘲的笑了。
或许……明日的天……会晴吧……
因为祭祀大典的失误,整个苗疆神殿的巡视都比以往多了两倍的人手,人来人往的也都疏松了些。
楚离端坐高台,手中把玩着那耳坠子,神色犀利而清冷,却在下人禀告有人来访时恢复平静,淡淡点头,楚离将坠子收在扶椅处的暗格中。
见了来人是姜凌,楚离意味深长的笑了,眸光幽幽打量着今日登门而临的姜凌,从高位上缓缓走下,在一旁的小桌处坐下,“请坐。”
姜凌沉吟不语,对上楚离探究的目光,索性直接开门见山,“我今日是来找大祭司商谈祭祀大典之事。”
姜凌从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相反,他倒是个急性子的人,说话也是从不过脑,想什么就说什么。
楚离抿了口茶,清茶淡淡,茶香气息并不浓厚,却在入喉后余香徘徊,久久不散,放下茶杯,楚离笑得爽朗,“您倒是忧国忧民之典范,苗疆有您…”他眉峰不可觉的上挑,语气多了几分寒意,“当真是三生有幸。”
姜凌默了默声,“大祭司,眼下最主要的是查出祭祀大典是谁动的手脚,而不是旁的。”
姜凌说的含蓄,却是明里暗里提醒着楚离莫要望了眼下最为关键的事情,不要整日沉迷于儿女私情。
“您说的极是,只是……”他话风一转,面上没了方才的笑意,“敩学半的道理,您应当懂吧。”
姜凌一愣,自觉失言,只得作罢,只是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睇了楚离一眼。
一别经年,他倒是成长了不少…心思愈发缜密,不过也好……只有这样才是苗疆真正合格的大祭司。
他这样想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待到姜凌走好,楚离的眸色也就渐渐冷了下来,不苟言笑,疏离孤高,这才是苗疆大祭司,这才是未来苗疆的主人。
正午时的日光更甚早昔,滚滚热浪翻涌,熏的人大汗淋漓,楚离近日为事物所烦扰,并无多大的食欲,偏偏那姜凌又差人送来了一盒桂花糕。
“祭司大人,可是不满意此糕点。”一旁的巫师见楚离久久不曾动筷,不禁开口询问着,边说着,还不忘注意着那人的神色。
楚离低落落的笑了两声,用手捻起一块桂花糕,糕体精致,蜂糖桂香,余光幽幽然瞧了眼巫师,森然的目光令那人不由得毛骨悚然,背后发凉。
“好东西要分享,独我一人品尝,太过无趣,你说是吧。”看似不经意间的话,却是意味深远,可惜那巫师并未反应过来,一个劲的点头,谄媚的笑着,“祭司大人所言极是。”
“即是如此,那这块糕点,你就替我吃了吧。”楚离笑着,伸手将糕点递了过去。
巫师惊慌失措的滚在地上,这这这……他哪敢啊…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他哆哆嗦嗦了半晌,支支吾吾的,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是怎的?”楚离蹙了蹙眉,略显失落的神情在那张清冷的面容上尤为少见,“你在怕我吗?”
“不……小的……小的不敢。”因为紧张,巫师说话都是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不敢去看那人的神色,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能够快些离开此地。
“吃了它,你就可以走了。”
楚离笑着,像一位惜才如命的良师益友般,恂恂诱导着,见着巫师颤抖着手接过糕点,一口口吃下后,紧蹙的眉眼才舒展开来。
“好吃吗?”他笑容和煦,似冬日里将将融化的冰层,温柔且疏离。
“嗯……好……好吃……”这次他学乖了,当楚离匍一开口后,便争先恐后的回应着。
闻言,楚离满意的点了点头,关怀似的命他起身,将装有桂花糕的食盒盖上,交给了巫师,“这年头就该对自己好些,这桂花糕,便给你了,你可莫要…四处张扬啊…”
“是是是,小的……小的绝不透露半分,祭司大人自可放心……”
楚离望着那巫师离去的背影,沉沉的笑出了声,放心……他怎么可能放心呢……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人心,大雾遮山前,无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大雾弥漫后,同样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人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蜿蜒而下……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巫师甫一离开后便自顾自的抹了把汗,才发现自己的头上早已是汗水泠泠,心中不由得埋怨着,好好的糕点不吃就算了,还偏偏要让他跪了半天。
在后园的假山中,巫师四处张望了片刻,确定没人之后才打开食盒,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却不料腹部忽而一阵绞痛,手中的食盒骤然落地。
痛意蔓延着全身,窒息般的感觉传来,痛的他直在地间打滚,“救……救命……”
可四下无人,谁又听得见他的呼救声呢?就这般,在绝望与痛苦中死去,意识清晰,是对他最残酷的惩罚,终是为了口腹之欲,付出了血的代价。
第二日一早,有人在假山中发现了这具尸体,经蛊巫鉴定,此人死于一种源于中原的毒药,名曰鹤顶红。
楚离负手而立,望着早已凉透的巫师,眸色平静,“鹤顶红?”
蛊巫扶了扶胡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鹤顶红原产于中原,又名砒霜,中毒者会在极短时间内死亡,无药可解。”
众人本就在为大祭司带回一个外族女子的事情而议论纷纷,好不容易停了些疯言乱语,如今便又恢复如初。
楚离淡淡的注视着,墨色的瞳中一片清冷,他远远就瞧着廊桥旁的几株梅树下娉娉婷婷站着一少女,只觉得好笑,“此事……也当查,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查出祭祀大典的事,诸位,都散了吧。”
“至于这位巫师……找副上好的棺椁,葬了吧。”
不再多言,楚离颔首一笑,颇是温和的说了几句话,便领着人走了,只路过姜苗时,他似是无意的侧目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
姜苗转过身时,楚离早已走远,他用那样可怕的眼神凝视她,看似昳丽温润的一笑,究竟蕴藏这什么……
她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昔日的少年早已不复,如今存在的只是苗疆万人敬仰的大祭司,那个站在深渊巨口处的大祭司,仅此…而已……
不……与其说楚离是临近深渊的那个人…不如说,他,就是深渊。
楚离抬眸望了望御湖对面的满树灿烂粉绯,面不改色的上了汉白玉的廻桥,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遣散了随行的人,这缀满了花枝的折枝更是繁美,清风掠过长湖扫过,簌簌花瓣纷飞,湖面水波粼粼,桥上是碧波荡漾的湖面,桥上是临于深渊的人。
黎鸢知道方才他亦是瞧见了自己,蹙着眉头走上前去,恰好对上那人探过来的目光,他挽起了黑衣窄袖,俊目低敛,早就等着此刻的楚离蓦地扬唇,“有事?”
楚离微扬着薄唇,炙热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
楚离微扬着薄唇,孤高深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无奈的笑着,“你大可直说 ”
“你放我走吧……”黎鸢蹙着眉,一字一顿却是尤为清晰,“我知道那人是中了鹤顶红而死,你可以怀疑我,可以选择放我走或是…现在就杀了我。”
楚离低首敛目,幽幽然的侧视着她,须臾片刻,本是冷清的目中溢满了煦煦温柔,“嗯……放你离开……”捕捉到她杏眸中的希翼,转而冷然,“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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