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良辰美景奈何天

昨儿被个小白面团子一撞，孟老板今天觉得腰上不大受应，白天只好搬了张躺椅在院子里趴着晒晒太阳，顺便替班主看着孩子们练功掉嗓。

院当心有几个小萝卜头挨着个儿打小翻儿，孟老板看得入神。想他幼小时候被班主捡回来，大病一场，忘却前尘，身上仅留着一块玉镶金的名牌，上头刻了个“辉”字。班主猜他是好人家的孩子，不是走丢就是受拐，阴差阳错进了这梨园。可怜他生的娇贵命却贱，只好送他去老师父那里学戏，也好日后安身。

师父那时候捏过他身上的骨头，说他是个旦角儿的好苗子。那时节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今他大概一十有六吧，也不知生辰，反正已成角儿三年了。

德叔走进院子里时，正见孟鹤堂趴那睡着了，为唱戏打小儿扎的耳朵眼儿上带着个琉璃耳钉，一闪一闪的正映着好不容易露出的阳光。

德叔心里有气，低声呵斥小的们

德叔：见你们的先生睡着了也没人知道给搭一搭，赶明个儿他要是病了，看谁挣钱养着你们！″

小萝头们闻言赶紧往屋里跑，准备去拿条薄被，孟老板却已醒了，坐起来招呼孩子

孟老板（孟鹤堂）：小六儿小七儿，不用了，我睡得了。

随后揉着眼睛跟黑着脸的班主陪笑

孟老板（孟鹤堂）：德叔，有事儿？

德叔冷哼一声也就作罢，还是说正事要紧，便拿出一张烫金的帖子道

德叔：这不要到中秋了吗，西街烟草行周老爷家要唱堂会，得劳动您了，帖子是刚到的，压轴戏点了《游园惊梦》。

孟老板接过帖子瞧了一眼，随手递给一边儿抻头站着的亭哥儿，答应道

孟老板（孟鹤堂）：成，我知道了，那回头您给我点几个孩子。"游园″这出我打算带小秦去，我俩常搭不会出差儿，至于春香，也随便支给我个孩子就行，这回正好带他们见见场场面……

《游园惊梦》是个熟戏，唱词有些荤口，倒是堂会时常被点到的戏。孟老板没当什么事，闲话家常似的说着，一抬头却见德叔欲言又止，便笑问

孟老板（孟鹤堂）：这出戏您愁什么？还是说周家点了二爷唱春香？那可不行啊，宁肯我唱，绝不能折我家二爷大青衣的场面！

德叔苦笑道

德叔：哎呦我的少爷，不是春香的事儿，谁敢叫咱们活祖宗演那小丫鬟……是这个柳梦梅，小秦唱不得……

孟老板一愣

孟老板（孟鹤堂）：可小秦算是咱园子里最俊的小生了……

德叔叹气

德叔：周老爷说了，柳梦梅啊，他来只个外人唱！

孟老板眼睛睁圆了，一遛烟的问

孟老板（孟鹤堂）：他来指人？！指什么人？不会是哪家少爷，又想体验生活，拿我开涮吧？这是什么规矩？都没搭过，大中秋的，唱砸了算谁的？这您都能答应？

德叔无奈道

德叔：鹤堂！那周老爷的妻弟是个大丘八，他家烟土生意横着走，全仗着那位。咱们一个戏园子，生意是不错，可哪能惹得起军家亲戚，况且周老爷给了这个数……也算仁义，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德叔两手指打了个叉，孟老板小小抽了口气，心道十块银元！这个月都可以给孩子们加肉菜了……一咬牙道

孟老板（孟鹤堂）：去就去，我到要看看他们能指个什么样的柳梦梅。

至于台上会不会被借着唱词动手动脚，呢呷取乐……帮老板低头敛住微红的眼眶，自嘲的苦笑，因为前两年身量小，模样娇，这种事儿，又不是没有过。只身是浮萍，或者别人现如今捧他一声老板，他仍不过是个戏子，班主养大他不容易，戏园子还要维持，于这世道，他又如何违抗呢？好在中秋是大日子，台上便罢，台下后趁着人多，躲开些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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