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新城:桓庄之族的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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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库风波(其二)

武库外所发生的一切,早有人报到了国君耳中,国君知道后大发雷霆:

晋献公诡诸:“胡闹!简直是胡闹!眼下战争刚刚结束,各地封君都还在等着寡人舍爵策勋,他一个毛头小子,尺寸之功未立,却敢抢在大夫前面去索要奴隶,这成何体统!他还生怕别人不知道,非要在这饮至之礼的大日子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

羚趾:“公子平今日做得的确过分了些!不过是年轻莽撞不懂事,事后再行责备便是了,君上何必气坏了身子!”

晋献公诡诸:“你教寡人如何能不生气?以往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也便罢了,寡人只当他是贪玩。可今天是什么场合?他竟如此不知进退,偏要给寡人身上泼些污泥!你真当那些封君是好对付的?”

国君怒火正无处发泄,却听到那通报消息的寺人伏在地上恳切地问道:

寺人披:“小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晋献公诡诸:“但说无妨!”

寺人披:“公子平不过是个纨绔少年,平日里总不过是做些斗鸡养犬的营生,这些主上也是知道的。据小人所知,他自小见血就晕,对杀伐之事更是能避则避,便是让他闯出什么祸事,也无非是在东市西闾因一些奇艳赏玩之事,与人拌嘴斗气罢了。今日却为何如此凶张,不但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武库,还预先带了壮硕之士,公然殴打看管武库的寺人。如此行事,看着总不像是公子平素日里的做法……”

听到这里,羚趾急忙打断了他的猜测,大声喝道:

羚趾:“在君上面前也敢胡诌,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还不快滚出去!”

国君显然是听出了小寺人的画外音,忙摆了摆手道:

晋献公诡诸:“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寺人披:“唯!公子平素日都是如那闲云一般的人物,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自是也不在乎那些战获的俘虏。便是国君赏给他的女奴婢妾,也常常转手就送人了。可今日所见,公子却一转常性,一入宫来便直奔武库,且开口便要索取……索取……”

说到这里,小寺人便侧着脸斜眼望着羚趾,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讲下去,一时间便犹豫起来。

晋献公诡诸:“索取何人?”

国君听得蹊跷,侧首附身问道:

晋献公诡诸:“他要索取何人?”

寺人披:“便是……便是大军回宫当日,君上特意让大人关照的那两名女子!”

说罢,小寺人便将头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国君转头凝视着羚趾的眼睛:

晋献公诡诸:“两名女子?此事寡人已全无印象,这两名女子有何奇特之处吗?”

羚趾:“确有此事!当日君上与公族商议国事,离开武宫时已是亥时。外面天寒地冻,那两名女子衣衫单薄,却被锁在囚车里受着风吹。君上仁德,体谅她们身子娇弱,便吩咐老奴给他们寻一个避风的地方。”

国君略略思忖了一番,突然便忆起了当夜的场景:

晋献公诡诸:“你这一说,寡人倒也想起来了。当时寡人也只是垂怜他们体弱……却与今日之事有何关联?”

羚趾:“老奴当时依君上的吩咐,命人将其送至武库好生看管。此事去今已半月有余,老奴都已经快不记得了,却不知……”

羚趾颇感游移,便转头看着那小寺人:

羚趾:“公子平是如何知晓的?又不知他为何偏要在今日闹起此事?”

寺人披:“公子平如何知晓的,小人不敢妄自揣测,但小人却知道,前几日公孙勉(桓族成氏)等公族入宫朝见,因言语冲撞激怒了君上,以致伤痛难忍,身上的伤也险些被人看破。小人便是以这两名女子为由搪塞了过去……”

小寺人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忙谢罪道:

寺人披:“小人当时也是情急失智,只想着为君上解围,后来也就没有再多想。可今日见了公子平的阵仗,总觉此事……此事没那么简单……”

晋献公诡诸:“好了,寡人都明白了。你叫什么名字?”

寺人披:“小人名叫勃鞮。”

小寺人的语速极快,国君听得不甚真切,便疑惑地又问了一句:

晋献公诡诸:“什么?你叫……披?”

寺人披:“小人名叫勃鞮。”

寺人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晋献公诡诸:“勃鞮!勃鞮!你多大了?”

寺人披:“小人不知,但据大人说,当初他见到小人时,看起来大约是五六岁的样子,如今小人跟随大人已经八年了。”

晋献公诡诸:“善!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都是你羚趾的功劳啊!”

国君感到很欣慰,一边说着一边将头转向羚趾:

晋献公诡诸:“你也不必跪着了,回头便找你家大人领赏吧!”

寺人披:“唯!”

羚趾:“老奴替勃鞮谢过君上!”

小寺人退出后,国君默然独坐了片刻,突然又将羚趾叫了来吩咐道:

晋献公诡诸:“去把太史苏叫来!”

……

史苏进入寝阁之时,国君正在用午膳。见是太史来了,便用手示意不必行礼,并命人给准备了一份膳食。

晋献公诡诸:“夫子操持饮至大典事务繁杂,想必也口干舌燥了,且饮杯浆水吧!”

太史苏:“前殿典礼诸般事宜均已齐备,正要向君上汇报情形。”

史苏坐定后便急切地说道(太史既是史官,也是负责管理典籍、进行占卜祭祀的神职人员)。

国君摆了摆手说:

晋献公诡诸:“不必了!夫子熟稔各类仪典,操持国朝神事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区区一个饮至礼,又不是什么大事,想必考虑已经足够周到,寡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太史苏:“也多亏君上令宗伯主持典礼事宜。宗伯做事谨细,大小事务皆有章法,臣不过是做一些帮闲的小事,又何足挂齿!”

晋献公诡诸:“宗伯也是得力的!有你们二人操持,寡人只管等着到了吉时敬奉宗亲便可。”

说到这里,国君脸上的笑意突然间便收敛了起来,随即正色道:

晋献公诡诸:“倒是有件小事,需要夫子略作调整,不知可否?”

太史苏:“但凭君上吩咐!只要不违礼制,臣无有不从!”

晋献公诡诸:“寡人是想……”

国君顿了一顿,又补充道:

晋献公诡诸:“将这舍爵策勋的事情先放一放。”

太史苏:“这如何使得?”

史苏感到十分惊异,急忙放下了手中铜角,拱手道:

太史苏:“自来出行告庙,归而饮至,舍爵策勋以奖励臣属乃是定制。君上若推延时日,封臣属隶不得封赏,怕是会引起非议啊!”

晋献公诡诸:“正因如此!”

国君悠然地用手指敲了敲几案:

晋献公诡诸:“寡人才想找你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补益之策。”

国君既未言明其中缘由,史苏也猜不透其中的深意,但看到国君眼神坚定,不由得迟疑了片刻,而后才答道:

太史苏:“早知君上贵体抱恙,想来必有情由。古来圣贤以礼乐教化通行天下,为的便是礼序乾坤、乐和天地,使国家威仪有序,百姓谦和有礼,是以能致大治大同之世。今战事方休,君上体察百姓疾苦,不愿多费公帑,将这典仪弃繁就简,倒也无甚不可。既如此,臣自量体裁便是!”

晋献公诡诸:“善!”

国君慢慢直起身子,对着史苏拜道:

晋献公诡诸:“如此,便有劳夫子了!”

国君这速战速决的风格,让史苏不禁愕然。但话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下堂拜道:

太史苏:“臣请告退!”

送走了史苏,国君又将士蒍(音同“伪”,祁姓士氏,异姓大夫)召了来。还未等他坐稳,国君便问道:

晋献公诡诸:“今日公子平的事情你可知晓?”

尽管已不是第一次与国君单独会见,士蒍还是不免感到紧张万分。听到国君问话,忙起身回答:

士蒍:“臣略有耳闻。”

晋献公诡诸:“坐下!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士蒍拱手道:

士蒍:“臣与公子平接触甚少,即便有所了解,也多是道听途说,恐不足为信。”

晋献公诡诸:“无妨!寡人倒也想听听,市井之中对寡人这个弟弟有何议论,你无需拘谨,尽可道来!”

士蒍:“诺!君上既有所命,臣便知无不言了!”

士蒍正了正衣襟,回道:

士蒍:“素闻公子平生性风流,常常留连于西闾花陌之中,却从不与闻国事,对公室的封赏也看得极淡,从未听闻其有主动请赏的举动。以其平素的作为来看,便是看中了什么稀罕的物什,大抵也会先来向君上求了赏赐,绝对不敢自行做主!今日之事实有突兀之处,但臣以为公子平或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望君上先问清缘由再做定夺,勿要仓促责怪才是!”

士蒍的回答与那小寺人颇有些类同,倒是教国君更来了兴致,于是便吩咐道:

晋献公诡诸:“司士所言不虚。只是寡人这弟弟平日里行踪无定,一年半载也难得见上一面。寡人便是想要责问他,还不知该到何处去寻!你若有缘与他相见,便帮寡人去问一问好了!”

士蒍:“君上的意思……”

士蒍错愕地抬头望了一眼,却见国君只是扬了扬头,随后便端起一杯酒放到嘴边,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心中便更为惶恐。想到前些日子密召进宫的举动,总觉其中定有深意,便急忙拜倒在地:

士蒍:“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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