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在光滑的地面上,每个足印都像是能凝结成冰。
转过绮屏罗帐,屋里熏的是杏坛霭。
不过这杏坛霭中减少了侧柏和松香的用料,增加了栀子花和蜂蜜的比例,闻起来甘甜温和,如春风拂身。
我终于知道,师姐借戏服时和皇上除夕那晚身上的栀子花香来源何处。
我猛地忆起秦同光曾经的威胁:“太傅秘密上书建议去母留子,将昭嫔的孩子过继给皇后,或者娴贵妃……”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床前拜见皇后。
“南柯,赐座。”皇后虚弱地倚在流水纹方枕上,“昔日闻名,今日细看,果然是天人之姿。”
我命知意呈上雪梨炖燕窝:“多谢皇后娘娘挡剑之勇,是秋烟鲁莽,特来谢罪。”
皇后屏退众人:“秋烟,本宫其实……不全是为了他啊!”
“娘娘此话是何意?”
“有些话,不说出来,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说……那日知意来霁月宫通报,本宫急匆匆赶去逸兴殿,却,没想到,能见到他。”
“同光,是本宫在这寂寥黑夜中唯一的光。”
“我进门时,见你与同光两剑相接,之后一把剑脱手而去,皇上挺身护你。”
她用力咳了几下,呼吸渐渐急促,“本宫满心都是,那把剑,不能落到皇上身上,不然同光就是弑君谋逆的死罪。”
我大吃一惊。
怪不得,皇后总是深居简出,既不争宠,也鲜少打理这后宫。
我还是问出了那句话:“昭嫔生前,是不是来找过娘娘?”
她点了点头:“是本宫有愧于你们。”
“本宫的家人,多次送信让本宫尽快动手,争得皇子的抚养权。可是本宫,什么也不想争。”
“后来娴贵妃开始行动,父亲催促,若是皇子落入贵妃之手,秦将军又统领重兵,这外戚势力怕是难以对抗。”
她叹了口气:“后来昭嫔求本宫救你,本宫便告诉了她李代桃僵之法。作为交换,她将皇子送到本宫这。”
“秋烟,本宫也不求你的原谅。只是同光他,一向对娴贵妃唯命是从。娴贵妃又娇纵任性。”她握住我的手。
“本宫只求你,委婉向皇上进言,不要追究同光了,他还要为这王朝开疆辟土,保境息民。”
她的声音渐弱,支撑不住,又昏昏地睡过去了。
晚上,宫里突然喧闹起来,我在望湘楼上看见霁月宫那边灯火通明,拉了知瑶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了?”
“贵人,今晚皇后醒来,说什么也不肯服药,现在又发起高烧,霁月宫已经乱作一团了。”
我也顾不得多想,便披了外衣,匆匆赶往霁月宫。
一进门,地上洒满药汁和碎瓷片,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屋中。
皇后躺在床上念念有词,是听不清的呓语,眼泪流了满脸。
我避开满地狼藉过去,握住她的手,伏在她耳边:“娘娘,您要坚持下去,您若有事,秦将军怕会受到牵连。”
她仿佛听清了我的话,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来人,喂药!”我向外面喊。
南柯端着新熬的药过来,用瓷匙舀了,细细地喂到皇后唇边。
喝下药后,她渐渐清醒过来,有气无力地道:“本宫只求解脱。”
“娘娘,您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南柯焦急。
“你先退下吧,这里有我。”我示意道。
“娘娘,秋烟会去求皇上的。”我安慰皇后。
她只是低语:“没有光的日子,太长了,也太难熬了。”
“本宫十岁那年,在猎场上见到那白衣少年,本宫就爱慕他。意气风发的少年,衣袂飞扬处便让人心潮起伏。”她的眼睛亮了。
又迅速暗下去,“可是本宫的父亲,是太子太傅。先皇爱惜父亲的才能,后来便让本宫入东宫为太子妃,以求父亲和本宫能一同辅佐太子。”
“皇恩,父命,皆不可违。入这红墙之内,本宫只见栀子花次次飘落在玉阶上,却不知今夕是何年。”
“本宫努力避宠,所有的希望,早就在这漫长岁月中消磨殆尽。”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我回过头去,是皇上,不知何时来到了内殿。
我起身跪在皇上面前:“云卿……烟儿想求云卿……”
看不清他晦暗不明的脸色,他俯身揽住我的腰。
将我拥入怀中:“烟儿若为秦将军求情,朕可是会吃醋。”我把我的脸贴在他冰凉的脸上:“云卿,烟儿只求,能不能许皇后自由……”
秦将军没过几日便离京了。
皇上也没责罚他,只是命他继续戍守边疆,保一方河山安宁。
他也答应了我,若是皇后撑得过这个冬天,他便会放她离宫,但秦将军接受与否,再也与他无关。
我看着清漪池面的冰渐渐消融,数着日子在九九消寒图上添了一笔又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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