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紫檀小柜中摸出一壶寒江雪。
记得望湘楼下梅园刚建成的时候,皇上一身宽袍大袖踏进我宫中。
我问他如此装扮是何故,他笑笑说,愿是余生有得选,他愿与我归隐南山,种一坡梅,在秋风雪月间卧看山顶云烟缠绵,就像我们一样,永远不会分开。
接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坛酒:“烟儿,朕得了一壶寒江雪,你且藏好,等寒梅傲雪,朕来讨酒喝。”
“玉人和月摘梅花……”那时他眼中的光,是期待。
可谁知,这云烟,是过眼云烟的云烟呢?
我继续在柜子里翻找。
入宫这半年多光景,他什么好东西都往我这堆。
终于我找到了那幅画像。
那年师姐十四岁,刚从宫中唱完戏回戏班子,就接到了入宫的旨意。
她在及笈礼前的两个月里,带我吃遍了京城所有的酒楼和点心铺子。
我说,师姐你这样吃下去会胖的,她回我,再不吃可就没机会吃了。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再不吃可就没机会和你一起吃了。
我们去郊野草地上放了纸鸢,去白石湖乘了游船画舫。
一日,路过月露楼,我拉她进去,让画师绘了这幅画像。
图里的她还是豆蔻之年,眉眼弯弯,梨涡浅浅。看着画中人那袭木槿紫纱裙,我像是又回到了戏园子里紫藤花盛放的回廊下,想到她亲手做的紫藤花饼。
我把画像挂起来,斟了一杯酒,转身向楼下走去。知瑶跑过来塞给我手炉,我摆了摆手。
罗浮梦里,赵师雄在梅树下遇到了梅花仙。如果我在这梅树下醉一场,师姐的梦魂,能否在风中稍稍停留?
我靠在梅树上喝酒。
风吹过时,有红梅片片飘落,我想起小时每年除夕,师姐都会拉着我去看放鞭炮。
我畏惧鞭炮的声音,都是缩在师姐身后紧紧捂着耳朵。
师姐转过头来和我说:“烟儿,你要把嘴巴也张开。”
于是我大张着嘴。
师姐看见我的傻样子,笑得忘记了捂自己的耳朵:“骗你的骗你的,捂着耳朵时要闭紧嘴巴,不捂耳朵时才要张开嘴巴。”
我就这样在冷风中独饮寒江雪。
夜色渐深,醉眼朦胧中,真有一个身影从花丛中走来。
我扔下手中的酒扑过去:“师姐……”
来人身形一滞,握住我的手:“你手怎么这样凉?”
而后把我揽进他的大氅中:“烟儿……你喝醉了?”
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有脂粉的气息,有酒宴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我抬起头努力辨认,是皇上。
我马上挣脱出来。
他拉住我:“烟儿,不管你信不信朕……真的不是朕让裳儿假扮你自刎的……”
“朕想保护你们,朕宁愿自己去御驾亲征。”他也黯然,“哪知裳儿竟如此决绝……”
“朕是从霁月宫夜宴溜出来的,现在朕要回去了。”他塞给我一个红纸包着的物件,“朕来看你一眼。”
我回到寝宫,便发起了烧。
知意慌忙出去唤了太医,折腾了半宿。
快天亮时,听得外面赵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他来了。
他对旁边的太医撇下一句:“不该说的你应该懂。”
我一夜没睡,但不想睁开眼睛面对他,便索性装睡。
他坐在床沿上,慢慢地说:“烟儿,如果一开始朕遇到的就是你,该多好。”
“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朕呢?”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就走了。
我睁开眼,正看到对面墙上师姐的画像,突然想到,那日师姐来寻我借戏服时,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冬日寂寥,这花香源于何处?
丽妃被赐死后,怡春宫也被封了起来。
今日宫内破五送穷,我便趁机混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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