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约终现新封首辅

妖界杨氏启皇朝，安和六年，内阁次辅做了内阁首辅。

新内阁首辅姓李，名淮晏，字洛清。

李洛清起了一个大早，他觉得自己已经比平时早到很长时间了，可刚进内阁的门，就看见两位次辅和一众内阁阁臣以及宫务局总管大臣已经等待自己多时。

看到自己进门，他们连忙从座椅上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袍。

李洛清刚一落座，厅堂内一众阁臣齐声喊道，一齐行礼道：

“参见首辅大人。”

“大家平身吧。”李洛清微笑道。

说话的同时，李洛清轻轻地伸出手，微微向上一托，做出一个平身的手势。

像极了一个上位者的样子，温和而不失威严。

一般来说，新官上任第一天，下属需要早来一会儿，以便于集体恭贺新官擢升之喜，算是一种惯常的礼仪。

一年前，先太/祖孝武圣神高皇帝的皇后、当今圣上的嫡母——仁昭皇太后王氏驾崩了。

谥为“孝仁昭贤高皇后”。

当今圣上在处理宫闱内阁的事上，瞬间没了不少掣肘，没几天就以“为皇太后守丧不闻哭声”为由驱逐了内阁次辅，提拔哭得最大声的李洛清当了内阁次辅。

昨天，又以“票拟多不得朕意”为由逐斥了内阁首辅，提拔了“深得朕心”的内阁次辅李洛清当了内阁首辅。

短短一年，李洛清就从从三品的内阁阁臣，连升两个台阶，成了从二品的内阁首辅。霎时威风八面，风光无限。

看着从前对他鄙夷轻视的内阁同僚纷纷起身行礼，出言恭维。

宫里的仁昭皇太后已经死去，死人当然不必再挂心。

仁昭皇太后的弟弟王太师，也是当今丞相，那是外朝的最高官，自己是内阁首辅，和他互不统属。

至于王太师那个被封作皇贵妃的女儿和另一位柔妃高氏，虽然按法理也能管管内阁，但自己如何票拟，甚至如何代替杨玄昭批红，她们也无权干涉，和朝政相比，她们能干涉的宫廷内务，只能算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况且杨玄昭也不喜欢她们，甚至从未碰过她们。

杨玄昭喜欢的，是自己……

自己喜欢的，也是杨玄昭……

每每想到杨玄昭，李洛清就感到心里暖暖的……

从此，除了杨玄昭，谁也管不了自己了……

自己，终于站起来了……

这世上，也终于有一块地方，是自己做主了……

这内阁首辅的位子，其实在安和元年，就该是李洛清的。

因为按照传统，老皇帝驾崩，新帝即位，老内阁首辅就该主动请辞，让新帝用得最得心应手的臣子担任，而这样的臣子，一般都是皇帝未即位时就跟在身边的近臣。

这是内阁的特殊性决定的。

（下面是略无聊的介绍）

妖界的官僚机构分为内阁和外廷两部分，外廷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京城的朝廷和地方各级衙门。

而内阁是非常特殊的机构，宫务局是内阁的下设一局，内阁才是实际上主管宫廷内务的最高机构，还替皇帝分担一部分政务。

普通的内阁阁臣可以给奏章票拟，次辅秉朱笔，可以给奏章批红，内阁首辅掌印，负责给奏章盖印。当然，特别重大的政务，会用外形和格式特别的奏折上书，他们只有权票拟，无权批红和盖印，朝臣也可以绕开内阁，直接在朝堂上和皇帝说，军情大事的奏折也是不经过内阁直达皇帝的，内阁连看一看也不行。大政和军事，皇帝要和丞相、六部尚书等外廷官员们在朝堂上商量，或者皇帝自己单独决定，最后如果需要盖章，也只是到首辅那里仪式性地盖个章而已。

内阁地位也略有些尴尬。

内阁的等级比很多外廷的很多机构要高，却无权给他们下达命令，因为内阁和外廷互不统属，外廷的中低级机构不直接归内阁管。

和外廷本身就是具体政务的执行机构不同，内阁没有属于自己的执行机构。

内阁名义上和外廷互不统属，可若没有外廷的配合，实际上也做不了任何事情。

而且外廷朝臣可以以自己的名义就决定一些事情，这样的权力内阁阁臣是没有的。

而且内阁的高级阁员的地位也不是非常高。

按照名分，他们只是皇帝的贴身高级仆人，只是高级的、文化程度高一点的内侍。

他们一般比丞相、六部尚书等外廷的高级朝臣们要低一个品阶。

他们的任命和撤换也不像外廷的官员一样有严格的规矩。理论上只要皇帝想，他们随时可以被任命和撤换，哪怕是首辅。

这一切，就使得内阁有了“新帝即位，老首辅就该识相一点，主动请辞”的传统。

而且这个传统是不断“扩大”的。

不仅内阁首辅需要主动请辞，内阁里的其他官员如：内阁次辅、内阁阁臣、宫务局总管大臣等，也会很快就被全部换成和新帝更亲近的新人。

而先帝在世时的内阁首辅，仗着自己熟悉朝政，先帝都驾崩五年了也不主动请辞，还和王丞相勾结在一起，弄得新皇帝杨玄昭无论在外廷还是内阁还是后宫都束手束脚的。

如今，可算把这个大麻烦解决掉了。

酉时，外廷六部百司官吏放衙，内阁中各次辅、阁臣也纷纷辞别李洛清，回府了。

最后一个走，这是李洛清给自己定下的规矩，百年来从未变过。

“大人，皇上邀您前往显阳宫。”负责伺候内阁阁臣的小内侍对李洛清说道。

“去回禀皇上，本阁即刻就去。”李洛清微笑着说，“回禀完皇上，小先生今日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大人体恤小的们。”小内侍满脸堆笑地应下，飞似的跑出内阁，回禀皇帝去了。

妖界没有宦官，内侍们也是正常男妖，拿皇宫的钱，伺候皇宫里的人，妖见了，一般尊称一句“先生”。况且妖精们多少都有一些超自然的能力，皇宫里的一般体力活女妖也可以胜任。

朝着显阳宫一步步走去，李洛清难得觉得——夕阳之下的元妖宫，给人的感觉也不是非常窒息。

元妖宫里能让他感到窒息的妖们，已经不在了。

他，也不是宁亲王府里，宁亲王杨玄昭身边的一个小书吏了。

终于有心情，好好欣赏一下这妖界最大的豪门家的豪宅了。

走慢一点点，杨玄昭也不会怪自己的吧？

有些……恃宠而骄呢……

“淮晏，你怎么走路这么慢，还东张西望的?”

杨玄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李洛清面前，突然叫李洛清的名字，把李洛清吓了一跳。

“皇上?您?”李洛清先是一愣神，想起这是在外面，赶紧想给杨玄昭行礼。

“微臣李洛清，参见皇上!”李洛清连忙跪下行礼。

“快起来，没人在意。”杨玄昭爽朗地笑着扶起李洛清，拉着李洛清的手就往显阳宫走，“朕等你等了许久，耐不住了，便走过来找你，没想到你在这里慢悠悠的。”

“这内阁首辅臣等了有六年，臣都没有等不及呢，让皇上等了这么一会儿，皇上就耐不住了?”李洛清笑着对杨玄昭说，还故意放慢了脚步，“臣偏要再拖一拖。”

杨玄昭当然知道李洛清这是在开玩笑，回击道：“朕倒是希望淮晏能再走慢一点，可淮晏舍得朕在显阳宫孤零零等六年?”

李洛清刚张口要嘟囔什么，杨玄昭就笑着打断，“朕知道淮晏舍不得的。”

就这么在皇宫夹道里相互调笑，可快膈应死一众卫士内侍宫娥了。

皇上和李大人，从前似乎不是这样的吧？

好像……自仁昭皇太后去世后，他们突然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从内阁到显阳宫，有一条最近的路，却是杨玄昭和李洛清从来不走的，就连宫人们都知道，皇上和首辅只为尽量避免经过元妖宫之内与显阳宫同居正中的另隐月宫和那条路必经的芳黛宫。更是为了尽量避免见到居于隐月宫内的贤皇贵妃和居于芳黛宫内的柔妃。

隐月宫是元妖宫内与皇帝所居的显阳宫并列的皇后所居的中宫，按道理，贤皇贵妃还不该住在那里。

皇贵妃在杨玄昭还是宁亲王的时候就是侧妃，杨玄昭登基后，便将她封做了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后来架不住她的姑姑王太后和太师父亲王丞相百般明指暗示，杨玄昭承诺只等一有机会，就立她为皇后，为表诚意，还越了礼制，同意她悄悄住在隐月宫偏殿。

至于为什么王元台的女儿身份如此高贵，却在入宁亲王府后只做了侧妃?柔妃高氏又是怎么入的宫?

这其中原因更是让人一言难尽，亦是让人感慨：

王元台这位女儿名为王琪，十分命运多舛：她并不是王元台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同姓的远方亲戚的女儿，幼年父母早逝，将她寄养在王元台家中。后来王琪甚得王元台喜爱，又生的貌美，才被王元台收作养女。她在入宁亲王府之前便已经嫁与过一位贵族，若就此无事也算美满，却没等她和那贵族生下一子半女，那贵族便先行病逝了。王元台称不忍她孤苦让她再嫁，恰逢宁亲王杨玄昭被立为皇太子，王元台便找了神佑皇帝杨绩成和姐姐王皇后做主，将王琪又改嫁给宁亲王杨玄昭做了侧妃。

可当时谁又知杨玄昭已经认识了李洛清，一点娶妻的心思都没有，被帝后做主强塞了王琪过来，他自然几百个不愿意，和王琪的面还都没见，怨气就先攒了下来。

王琪刚入宁亲王府不久，神佑皇帝杨绩成就微微有些病了。几年后，杨绩成便因病驾崩了，杨玄昭即位，谥父皇为“孝武圣神高皇帝”，尊嫡母王皇后为皇太后，徽号“仁昭”，封侧妃王琪为皇贵妃，封号“贤”，于次年改年号“神佑”为“安和”。

这期间，杨玄昭与王琪手都不怎么牵，自然一无所出，众人只当他着急伺候生病的父皇，也不当有什么不妥。

可直到安和三年，杨玄昭和王琪还一无所出，王元台也才想起问王琪和杨玄昭相处地怎么样，王琪只好支支吾吾说杨玄昭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不常临幸她，王元台也没细想，不由分说又和姐姐王太后一番商量，又硬给杨玄昭塞了一个女子，是和王家有些亲戚关系的高家的女儿，便是柔妃高氏，名字唤作“高慕”。

说说笑笑，便快到显阳宫了。

李洛清突然想起自己几天前特意吩咐与塑界（就是与“妖界”对应的“人界”，在妖界人口中叫“塑界”）有往来皇商：杨玄昭喜欢喝岩盐茶，所以烦请特意留意一下塑界的岩盐。皇商道早就购置一批，只是不如妖界最好的岩盐，便没有考虑给宫里，李洛清只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塑界的岩盐正好就合了杨玄昭的口味呢。皇商忙表示立刻就给皇宫进贡。今日早晨，宫务局主管大臣说办妥了，皇上已经尝过了。

李洛清便问道：“皇上，塑界的岩盐烹的茶如何?”

“塑界岩盐?”杨玄昭懵了一瞬便明白过来，“那一批啊，朕觉得不错，尝过之后让宫务局都给王太师和隐月宫了。”

“皇上觉得好，都记得给王丞相和皇贵妃娘娘，却漏了柔妃娘娘吗?”李洛清故意怪着腔调道，还故意眨巴眨巴眼睛。

杨玄昭听出李洛清这明着是说自己漏了给高慕，暗着是说自己漏了给他。只是李洛清早就和杨玄昭说过不喜欢盐茶，所以刚才这么说很明显是在开玩笑。

“你倒是为这点小事跟朕吃味了，朕给你吃更好吃的!”杨玄昭笑道。

言毕，显阳宫也到了。

李洛清自顾坐了，杨玄昭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盘子，盘子上面扣着一个碗，已经有些油从碗和盘子的缝里流出来了，盘子边上还放一双筷子。

打开一看，是李洛清最喜欢的油煎的小食，由于扣着碗，现在还温温热着。

“臣不客气啦。”李洛清咧嘴就笑，抬手拿起筷子，夹起小食，张嘴就吃。

“吃慢一点，朕不抢。”杨玄昭玩笑道。

“皇上是专门为臣买的吗？”李洛清明知故问。

“朕让倾天去皇州东买的。”杨玄昭道。

“回头皇上可否替臣谢谢倾天先生?”李洛清又故意道。

“你个小没良心的，光谢倾天不谢朕啊?”杨玄昭又笑道。

“啊——”李洛清面对杨玄昭，夹起一块小食，做出要喂杨玄昭的样子。

就在杨玄昭张口要吃的时候，门口的慕辰跑了进来，对二人道：“皇上、首辅大人，锦绣姑娘来了。”

慕辰也是杨玄昭身边的先生，而那位锦绣姑娘，则是王琪身边的宫娥。

“她来做什么?”杨玄昭皱皱眉头，有些不耐。

抬头与杨玄昭对视一眼，李洛清放下筷子，对慕辰道：“先生告诉锦绣姑娘，让她进来吧。”

“是。”慕辰言毕就出去叫锦绣去了。

锦绣随慕辰进来之后，给杨玄昭和李洛清行礼问安后，拿出一个盒子，说是贤皇贵妃娘娘给皇上准备的点心，想着皇上爱吃。

打开盒子，杨玄昭和李洛清一看，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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