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一早,天刚破晓,檐上是昨晚轻柔的雨点,在那潋滟倏忽间潜入水坑中。掀起阵阵涟漪,错落有声,屋外各成天地,而这天地间只于一人,难以名状的寂寥,缓缓笼罩屋内。
洛青梧聋拉着脑袋靠在窗前。身着的却还是昨晚的那一袭白色纱裙,眼睛望向窗外的一角,却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皆是疲惫之色,显然是昨晚并未睡好,却也不知在此处做了多久。
窗外,孤独的梧桐树叶轻轻飘落,仿佛一只枯萎的蝴蝶,凄美飞舞。
“为何心里如此空荡,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为什么一想起南絮这个人,心就像刮心割骨般痛”洛青梧试图让自己不去想,可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想“洛青梧,你到底忘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为什么……”
“小姐!”
还不等洛青梧继续往下想,便被沐槿打断了。
“小姐,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啊?早上寒气重,你穿这么单薄,会得风寒的,沐槿扶你回屋吧!?”沐瑾紧张道
“无妨,我也不过刚睡醒,睡不着,便在这儿坐了会儿,你可不能告诉祖母,否则祖母又该担心了”洛青梧浅笑道
“小姐若是有点儿分寸,至于让老夫人操心吗?”沐瑾喃喃道
“沐瑾,你说什么呢?现在连你都觉得我不省心啊?”洛青梧噗嗤笑出声
他对沐瑾从无一丝介怀,对她总有一种亲近感,沐瑾不爱笑,却处处关心她。没有压力,给人一种信任感。
“小姐,你快起来吧,万一真得风寒了怎……”
“二小姐!二小姐!”还不等沐槿把话说完,一到焦急而有些激动的声音传来,洛青梧一听,立刻从窗台坐起,快步到门口“嬷嬷怎么大清早就来了,还这么着急,莫不是祖母出了什么事儿?”说着洛青梧便焦急了起来。
“二小姐,不是……不是老夫人,是将军和夫人,还有大公子和大小姐回来了,刚传来消息,说南陌大军距离京城不过百里,将军他们要回来了,老夫人特意让我来叫二小姐赶紧换身衣裳去城外接将军他们,二小姐您抓紧点儿。”张嬷嬷也因惊喜说话都比平常快了好几倍。
洛青梧闻言,不由身形一顿,眼里满是震惊,消息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她束手无措
“二小姐,您快别愣着了,木槿快去给二小姐洗漱换装啊。”
沐瑾也是有些震惊,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也呆在了原地,闻言这才缓过来。
“小姐,将军和夫人要回来了,我们先去洗漱化妆,也好去见他们。”见洛青梧没动,眼神呆滞,便又叫了一声
“小姐!?”
洛青梧这才缓过来,眼神迷离的看着木槿,声音有些许沙哑
“沐瑾,我爹和我娘他们要回来了!?,我没有听错,对不对?木槿,你告诉我,我没有听错!”洛青梧说着眼圈都红了
“小姐,你没有听错,将军和夫人,还有大小姐,大公子都回来了,我们先去换衣服,换完衣服我们就去接他们好吗?”沐瑾心疼道
“二小姐,这是好事,应该高兴,怎么能哭呢?一会儿老夫人看到了不又得心疼了!?”张嬷嬷附和道
“好。好,沐瑾,我们去换衣服。”洛青梧说完便向屋里走去,刚迈出一步,险些摔倒,还好木槿抢先扶住,担忧道:“小姐,你慢着点儿,将军他们回京城还有几个时辰,不必着急的。”
洛青梧并未作答,径直朝屋里走去,沐瑾无奈转头对张嬷嬷说:“摸摸,我和小姐一会儿去前院就好,你先回去吧。”
嬷嬷笑道:“好,沐瑾,你照顾好二小姐,我先回去看看老夫人。”
说完便疾步离开了青梧水居,沐瑾在嬷嬷出了青梧水居后,这才缓缓进屋
刚一进屋就听见洛青梧说:“沐瑾,你觉得我穿什么好呢?”
沐瑾走到了洛青梧身旁,望着眼前一件绯红长衫和一件素白长衫,笑了笑,道:“小姐,随心就好,我相信,将军他们想见的是真实的你。”
洛青梧闻言,苦涩的笑道:“好,那就这件绯红的。”随即想了一下,又道:“沐瑾,上妆吧!”
沐瑾欣慰一笑
“好”
这可是小姐的事以来第一次上妆呢……
…………
一个小时之后
洛青梧身着一袭绯红长衫,脸庞白皙,双颊上泛着一抹绯红,好似红白相间的桃花一般,眉目如画,有着绝世容颜,好似凤凰重生,神女再出,透着一股倾国倾城的非凡魅力,堪称风华绝代!
沐瑾则呆愣一旁
此时此刻的洛青梧是多么像曾经的洛青梧啊,风华绝代,不染一丝凡尘。
沐瑾的眼底顿时红色一团,脸颊上多了一抹忧伤,不禁轻声呢喃道:“小姐……”声音甚至有些发颤,深沉
洛青梧闻声抬眸
一眼便扫到了木槿那猩红的双眸,不禁心颤了一下,诘问道:“沐瑾,你怎么了?”说罢便从梳妆台上站起来
“就上个妆的功夫,你怎么就哭啦?难不成是我欺负你啦?”
沐瑾嗫嚅道:“没有……我……只不过是觉得小姐今天真好看,将军和夫人一定会喜欢的”随即抽泣了一下,露出一抹幽甜的笑:“好啦,小姐,时间不早了,去前院吧”
洛青梧虽然感到木槿今天怪怪的,但也只不过是认为她是为她感到高兴,并未多问。
随即二人一同出了青梧水居,去了前院……
…………
“青梧怎么还没好啊,这一会儿就快到城门口了”祖母站在庭院门口焦急的踱着步
“老夫人,您别着急,时辰还早,我让人再去催催……”
“祖母!”
不等张嬷嬷把话说完,便被一声稚气的女声打断。
洛青梧身着盛装袅袅婷婷,然后是碧绿青衫的沐瑾
祖母见洛青梧换了盛装,欣喜万分:“青梧啊青梧,你也知道穿回盛装了,天天穿个素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不起你了,看看,今天这身多漂亮啊”
祖母似是在和洛青梧说话,实则却是在问一旁的嬷嬷。
“是啊,老夫人。”
嬷嬷和祖母相视一笑
“祖母,你少损我啦!”洛青梧嘟嘴委屈道,倒甚是可爱
祖母最受不了的就是洛青梧的这招,无奈道:“行啦,我家青梧啊,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关键是人长得好看!”
洛青梧闻言这才满意一笑,胜如兰菊。
“小姐,老夫人,这时辰也不早了,咱出发吧?”张嬷嬷试探地问到
这一提祖母可急了
“这不提倒是给忘了,青梧,快,走走”祖母拉着洛青梧就往府外走“哎呦,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随即拉着洛青梧上了马车
众人正在开始离府,马车向城门缓缓驶去……
…………
到了城门,下了马车,城门口热闹非凡,堆满了人,似是在守望家人凯旋而归
洛青梧抢先先下了马车,随即伸手缓缓将祖母扶下车,嘴里叮嘱道,:“祖母,小心点”
众人的目光从洛青梧下车的那一瞬间就已被吸引,三千青丝随风舞,发出淡淡清香,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举止典雅,尽显清新脱俗
以至于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人群中有些许躁动,男的渴望,女的羡慕
“这是哪家的贵女啊?”
“好像是洛二小姐吧?”
“洛二小姐?就天天黏在四皇子身后的那个?!但听说不是喜素衣吗?怎么跟传闻都不一样?”
“不过话说,这洛二小姐倒也是个尤物。”……
洛青梧听着众人的这些话,眉头微皱,她用那冰冷的眼神淡定地扫过众人,声音冰冷道:“呵,诸位可知话多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众人一听,洛家也算是个贵族,他们自知招惹不起,连忙低下头闭了嘴,洛青梧嘴唇微勾,无声冷笑
随即拉着祖母欲要向城门走去,却被一道熟声叫住:“青梧!?”
只见时桉身着胜雪的白色长衫,从人群中往这边走来,洛青梧回眸,向着时桉露出一抹浅笑
“时桉!”
但在看到她身后的那张冷脸后冻住了脸,瞬间黑了下来,林清辞冷笑了一声,祖母则高兴地松开了洛青梧的手,跑过去拉着时桉和林清辞的手眯眼笑道:“时桉和清辞来啦,清辞啊,这是来接你哥和你爹的吧?”
林清辞见到祖母,立刻换了一副温顺的面孔,笑着回道:“对啊祖母,等伯父和伯母他们回来啊,我们府上办宴,到时候欢聚一堂,叙叙旧”
“好,好,那一起等吧?都八年没见了”,也不知还识不识得?”
林清辞本来想婉拒,却在听到后面的话顿住,便也默不作声,任由祖母拉着往前走。
洛青梧看着被祖母甩开的手,心都凉了半截,“祖母啊,我才是您亲孙女啊!”
祖母则是直接无视她,拉着林清辞的手嘘寒问暖
时桉拍了一下洛青梧的肩膀,轻笑道:“一起走吧?”
洛青梧无奈点头,黑着脸跟在他们身后,不知道在心里把林清辞骂了多少遍……
一路上,倒是听了不少话:“听说了吗?这次归征,那个修罗王也回来了。”
“听说了,听说他在边疆嗜杀成性,这次回来怕是难免一场血洗。”
“听说这位摄政王权倾四国,阴冷古怪,英姿清俊,看这些围在这儿的姑娘们,有几个不是冲着摄政王来的?”
“这摄政王自小文武双全,14岁便能领兵打仗,怎么可能是平庸之辈?”……
洛青梧听着众人吵吵闹闹的谈论,不由得对这个修罗王产生了好奇:“14岁便能领兵打仗?性格古怪?这难道是个人吗?”
正在洛青梧联想之时,一阵马蹄传来,只见一群官员踏步而来,开始清理现场,霎时间,刚才紧拥的城门,顿时被开出一条几十米宽的大道,随着城门缓缓打开,众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洛清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就在洛青梧愣神之际,祖母厉声道:“青梧,跪下!”
洛青梧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跪在地上,她用余光一扫,发现众人都低着头
她偷偷抬眸,只见一位身穿银色战甲,手持长剑,身姿挺拔的男子坐在高大的马驹上,从城外缓缓而来,因为太远,并未看清此人样貌
座下的马驹又高又大,在场地上卷起一阵风,气度非凡!
只带马驹走近,隐隐约约能感到此人身上的阴冷之气
所有人的头都低着,只有洛青梧不要命的似的看着他
只见他五官深邃,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头长发一丝不乱,眼眸冰冷,不带任何杂色,体形高挑,举手投足皆显矜贵和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只见他那犀利的目光扫过俯地的众人,最后落在洛青梧的脸上一顿,眼底有些惊愕,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她,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令她不由心中一颤
洛青梧目光朦胧,仿佛隔着一层飘渺的云雾,两人的目光交递,似有一段难以丈量的距离,横亘在她眼前,与他近在咫尺,却有一种咫尽天涯的感觉
他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眼神变得黯然,某地多了一缕忧伤和怀念,随机加快马步,向皇宫驶去
众人随即起身……
洛青梧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只感觉那抹笑,怎么有点……
罢了
“那是洛将军吧?”
洛青梧闻言转头看向城门,只见四个身穿银色战甲的武将骑着战马并排从城门缓缓驶来,个个英姿神武,血气方刚
洛青梧抬眸望去,熟悉而又陌生,她知道那是爹爹和娘亲,还有大哥大姐。
原本以为离别更让人害怕,没想到重逢却也如此搅拌人心
“淮凛!我的儿啊!”祖母已哭的泣不成声
四人闻声寻来,一同下马
“娘?你怎么来了?我们回府就好,你……”洛淮凛哽咽道
“不要紧,不要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祖母拉着洛淮凛的手激动道
“祖母,青梧呢?”洛宸忽道,眉宇间透着成熟沉稳,不给人一种压力
“对啊,青梧呢?怎么没见她?”一旁的洛青禾禾附和道
“哦,对,对,青梧!青梧!”祖母这才想起来,摇头张望,看到了身后几米远的洛青梧:“青梧啊,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这是你爹,你娘,还有你大哥大姐!”
众人朝祖母的目光齐刷刷望去,看到了盛着红装的洛青梧
洛青梧不禁感到一丝压力,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青梧?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洛宸疾步跑过去,抱紧洛青梧,这一刹那间,洛青梧眼里里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转瞬即过,却还是被黎岚捕捉到了,不由得心抽了一下
“哥,阿姐”洛青梧莞尔一笑,笑意未尽眼底,对于眼前的众人洛青梧皆感到陌生,而又有一丝熟悉,对于洛宸的触碰举止中却带着疏离感
身处多年疆场的怎么可能觉察不出来,毕竟离家八年,未能陪伴她长大,这抹疏离不难理解
“青梧啊,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吧?”洛青梧心痛道,眼圈微红,身处疆场,一身傲骨,却终是落了泪
“没有,爹爹,我很好,我和祖母都很好,不用担心。”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关心,洛青梧不知所措,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隐隐作痛
一旁祖母的眼神暗淡了一下,转瞬即过,并未使人察觉
“那就好,那就好”洛淮凛痛心地连声道
“淮凛兄!”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从城外走来一个身穿银色战甲的中年武将,明眸中皆是笑意,倒似是亲近
“这是青梧吧?都长这么大了啊!?”
洛青梧却并不知此人是谁,却在看到身后的林清辞后,心中已猜到大概
“青梧,这是你林伯父,这个是你清允哥”黎岚自知她不识得,便一一一介绍道
洛青梧紧跟着唤了几声
众人叙着旧,洛青梧和林清辞就站在一旁交替着眼神,尽管两人都没用嘴说话,但在两人的眼神上已经大战了800回合
时桉望着眼前的欢喜冤家,不禁无奈摇头,嘴角微勾
“洛将军!林将军!”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棕色朝服的朝中官员缓缓走来,身后则跟着一众下官,走近前来拱手道
“臣韩朝见过二位将军”
随即众人下跪皆行此礼
“韩大人不必行此礼,敢问韩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洛淮凛率先开口
“臣是奉陛下之命前来迎诸位将军进宫,陛下知道南陌大军凯旋归来在宫中设了酒宴,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还望诸位将军随下官一同进宫。”
众人闻言眉头一皱
“这才回来就接风洗尘,老子屁股都还没捂热呢!”林萧南不满道
洛淮凛叹气道:“天命难违,萧南兄,罢了,走它一遭吧”说完拍了拍林萧南的肩膀上了马驹
黎岚转身看到有些许失落的洛青梧,心里有了一点欣慰,轻声道:“青梧,你先带祖母回去,我们晚些回去,记住,照顾好祖母。”
“嗯好,娘亲也一路小心,我和祖母等你们回来。”洛青梧淡笑道
黎岚闻言也就放心的上了马驹,母女俩相视一眼,马驹这才开始缓缓驶去
“小妹,快回去吧,入秋了,天有点寒,等大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洛宸紧走过来抱着洛青梧,眼底多的是欣喜和宠溺
“好啦洛宸,快走了”洛青禾催道。随即望着洛青梧,宠溺地笑道:“青梧,照顾好祖母,阿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洛青梧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亲情,可今日她终于感受到了,这种感情又酸又温暖,有甜,还有……委屈
洛青梧抑制住眼泪,素淡轻笑,唇齿间露出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声音些许低沉:“好,阿姐大哥,我和祖母等你们回来。”说到后面,眼泪终是抑制不住了,后面的几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青梧……,你别哭啊,你……”
不等洛宸把话说完,便被洛青梧开口打断:“我没事,我就是高兴”随即假装不耐烦道:“哎呀,哥,阿姐,快走吧,一会儿追不上爹爹和娘亲了,我和祖母就先走了。”
洛青梧说完不等两人说话转身就要拉着祖母走:“祖母,走走走,都出来好久了,我还没用膳呢,我都饿了。”
“好好好,回家,回家。”祖母溺笑道“小宸,青禾,早些回来,祖母和青梧就先回了。”
“好”
两人异口同声道
洛宸和洛青梧见两人上了马车,这才上了马驹,向皇宫驶去……
车帘缓缓撩开,洛青梧见众人都离开了,只有时桉和林清辞并排在城问口,洛青梧和时桉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点头轻轻放下帘子,随即马车向洛府驶去……
林清辞望着驶去的马车,淡淡一笑:“呵~,我还以为她没心没肺呢,竟也还知道哭。”
时桉瞥了她一眼
“你俩可真是对欢喜冤家啊,今日倒是安分,没吵,真是罕见啊呐~”时桉收回目光,戏虐道。
“行了,时桉,今天本小姐高兴,我请你喝酒”林清辞摆手道
“好啊,难得你请,不醉不归啊”
“我又不是请不起,走走走。”
说完二人追风悠行,跃起如兔,消失城楼门口
城楼下皆是欢喜叙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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