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雕梁画栋,朱甍碧瓦,是我从未见过的富丽堂皇。
我与一群女孩并排站在院中,她们有的比我大,有的和我同龄,不过十三四岁,相同的是,我们都穿着粗布麻衣。
入了公主府,便不再是自由人了,我们的一切生活都将以淳宁公主为中心。
王嬷嬷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着,礼数礼仪,还有府中相关事宜。
王嬷嬷说,淳宁公主身娇体贵,不容有一点疏漏。
她还说,淳宁公主心思难以揣摩,尤其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们要安守本分,莫要惹祸上身。
听完了王嬷嬷的叮嘱,我记下了,淳宁公主是个脾气不大好的娇贵人儿。
初入府中,我只是被安排做了个粗使丫头,做脏活累活。
做了奴婢,我才明白,原来做奴婢,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柳姨说的进了公主府,后半辈子不愁吃穿,生活滋润的,是陪身丫鬟。
我初来乍到,如今只能做个粗使丫头。
每日做的是劈柴烧水,扫地擦窗……虽然活多,倒也不累。
这点累,不及当初逃难时,跋涉千里的万分之一。
我保持了一个和哥哥一样的习惯,疲乏了一天之后,要读几页书才睡着。
离开姨母家时,我除了几件替换衣物,还带走了隔壁老先生赠我的一本《诗》。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我借着昏暗的烛光,目光落在“君子”二字上。
君子君子,《诗》中总会提到君子。
到底什么是君子呢?
我第一次读《诗》,也有君子,读到的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那时我七岁,我问父亲,君子究竟是何模样?才会“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父亲借用了另一首回答了我,那是我读到的第二首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很好的形容,但我也仅仅只是看到了几个形容君子的字。
我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我又开始了一天的做活。
今日较往日更加忙碌,因为驸马要回来了。
听说驸马是那个在北雁城立了功的将军。
我的父母葬身的那座小城,将军在那儿立的功。
淳宁公主亲自吩咐操持府中事宜,我第一次如此靠近的见到了淳宁公主。
淳宁公主是个自带花香的倾城美人,这是我对淳宁公主的第二个印象。
我们重新收整了淳宁公主的居室,擦洗了地面,窗格也擦得一尘不染,一直忙活到晚上,厨房还置办了一桌好菜,嬷嬷又吩咐我们劈了不少新柴,备了许多热水。
可是,一直等到深夜,驸马也没有出现。
淳宁公主起身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只是看向窗外,又侧头看向窗边,她伸出手在窗上轻轻摩擦着,便转过身。
“这扇窗谁负责的?”
王嬷嬷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会意,连忙低着脑袋跪了下来。
“供你们吃住,可不是让你们偷懒不好好干活的。”
淳宁公主开口,语气平和,并无波澜,但公主确实怒了。
淳宁公主的心思虽难以揣摩,但此刻我明白,公主的怒意并非来自那窗格上的一点污渍。
窗上残留污渍,确实是我的疏忽,对于此,我无从辩解。
于是,我只能低着脑袋,等待着淳宁公主的斥责。
“跪门外去,别在这儿碍眼。”
我松了口气,淳宁公主责罚下人的花样多,罚跪已是个很轻的惩罚了。
我跪在院中,我看着淳宁公主房中的烛火长明至深夜。
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想起我怀里还放着《诗》,便佝着腰,抱紧了胳膊,以防淋湿了书。
见下了雨,难以入眠的淳宁公主竟来了兴致,出了门,站在檐下赏起了雨。
淳宁公主,真是个奇怪的人。
见我佝偻着腰,抱着胳膊,或许淳宁公主也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
王嬷嬷替公主撑着伞,淳宁公主走到了我的面前,毫不客气的扒出了我怀里的东西。
淳宁公主见是一本书,便舒展了眉头,摊开书,聚精会神的看了几眼。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这是我昨夜刚读过的内容,我夹了书页,做了标记,淳宁公主随手翻开,便看到了这首诗。
淳宁公主问道: “你个小丫头,竟还识字读书?”
我回道 :“家父曾是没落秀才,因此奴婢略识得几个字。”
“我问你,何为菁菁?”
“菁菁,草木盛也,亦比君子威仪之盛也。”
公主又问: “何为君子?”
“道德品行兼好之人。”
公主合上了书,打量了我许久。
“你叫什么名字?”
“云贞。”
公主将书递到我的手中,转身回屋了,离开时她留下一句话。
“下雨了,回去吧。”
淳宁公主真是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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