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公主的生辰宴

楚云歌进了宫门，却没有直接回栖梧宫，而是绕过巡逻的执金卫，来到皇宫城墙上一处拐角。

如果楚云歌没记错，今日应当正好到他执勤，如今也差不多到了换班的时辰，他会不会过来呢……

“臣参见殿下。”

楚云歌正望着皇宫城墙下人来人往的上京城出神的时候，身后果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说过了，无人的时候，叫我云歌便好。”楚云歌转过身，扶起身后单膝跪地的祝无衣，“怎么我云游这一年归来，你倒是与我生分了不少。”

“微臣……”祝无衣刚想下意识地回复，对上楚云歌那双明亮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云歌。”

“这才对嘛。”楚云歌闻言一笑，朝着祝无衣的左边肩膀来了一拳。

“你出去一年手劲儿怎么好像更大了。”祝无衣揉了揉左肩，笑道，“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不用陪太后娘娘吗？”

“母后哪里要人陪，我才回宫四天，她都已经嫌我烦了，要我少在她跟前晃悠。”楚云歌斜倚在城墙上，迎着夕阳眯了眯眼睛，“我找你有些事情。”

“但说无妨。”祝无衣回答道。

“我怀疑母后宫里的宫女偷了东西，我想应该是想要偷运到宫外换成值钱的物什。”楚云歌右手拖住下巴，一缕残阳照在她的脸上，虽说此时的阳光温和了许多，但这样直直地照射下来还是有些刺眼，楚云歌皱了皱眉，撇过头去和祝无衣四目相对，“宫中之人私相授受本就屡禁不止，只是大多时候都是些宫女太监请人将自己的俸禄和主子的打赏送出宫去接济家人，我也无心管束。只是这一回……”

楚云歌话头突然止住不再往下说，但是楚云歌不说祝无衣也猜到了，定是事关太后，否则楚云歌也不会在意。

“我知道执金卫中有人帮助那些太监宫女送东西，所以想请你帮忙问问。有没有见过这些人来，她们都换了些什么东西。”楚云歌从怀中掏出来一叠纸，上面是为太后煎药的宫女的名单和画像，“你顺道再帮我查查她们的家世背景吧。”

“好，有了消息我会让夏姑姑代为传达。”祝无衣从楚云歌手中接过名单，“若是这几日再看见那宫女，可要当场抓住？”

“不必，我自有打算。”楚云歌伸了个懒腰，“天色不早，我要回宫啦，以后有机会，我们去京郊赛马。”

“好。”祝无衣点头称是，目送楚云歌消失在宫墙拐角。

第二天，夏姑姑就送来了消息，果然负责煎药的宫女中有个叫蓉儿的在几个月前送过一包药材出宫。这个蓉儿今年年初时家中的母亲突然得了急病，确实是急于用钱，而且似乎除了倒卖药材得了些钱，用于给家中的母亲治病之外，也并没有楚云歌想象中的突发横财大兴土木。可是她一个宫女，又不通药理，又如何能知道用外观相似的景天来代替红景天的呢？

楚云歌召来蓉儿质问，蓉儿却只说自己小时候家中贫苦，自小便上山采药赚钱，恰好识得这两味药材罢了。楚云歌还打算问些什么，蓉儿却不停地磕头，口中只道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对不住太后及长公主的隆恩，死不足惜之类的话，最后竟然趁楚云歌不备，撞墙自尽了，死前只求楚云歌不要累及自己的家人。

楚云歌虽觉得仍有蹊跷，却又说不上来，任凭她再如何查找依旧是毫无头绪，只得作罢。

为了让楚云歌安心，夏姑姑便提议从安国侯府再找些靠的过的丫头过来伺候。楚云歌便将原本负责煎药的贴身丫头都贬了去院子里负责洒扫之类的粗实活计，负责贴身侍候的宫女都换成了夏姑姑精挑细选进来的原安国侯府的家奴。

忙完这换药的事情，楚云歌还来不及休息几天，便又迎来了一件大事——三公主楚缦缨的十岁生辰。

出云国人对整数的生辰时十分在意的，对孩童十岁的生辰宴更是十分在意。娴妃更是半年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

这一回生辰宴会的礼仪流程十分繁琐，不过大多都是针对寿星本人三公主楚缦缨和娴妃程静云这个生母的，与楚云歌并无关系，所以白天时楚云歌过得还算是清闲，难缠的是晚上的宴会。

说是宴会，不如说是京中权贵的相亲大会才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论是各个公主皇子的生日宴会，还是各种盛大的节日庆典，只要有个合适的由头让适龄的世家小姐和公子哥们聚在一起，这个宴会的兴趣，就会莫名其妙的改变成相亲大会。

自楚云歌记事开始，在这一类宴会上就没过得舒坦的时候，小时候是各类豪门贵女争相着拉拢她，想要与她交好，只是那副势利的样子，楚云歌实在是瞧不上。等到楚云歌稍微大些，大概是十二三岁的时候，缠着她的人就不只是那些豪门贵女了。毕竟她尊贵的身份摆在这里，无数的世家公子都争先恐后的在她面前晃悠，试图获得她的青睐好换来自己仕途上的平步青云。

就连楚云歌当上了皇太女的那三年都没能获得清静，身边缠着她的人反而更多了。好像为了一点名利权势，那些自诩清高的翩翩公子哥儿们，是书中的礼节也忘了，圣贤的教诲也忘了，身上没有一点儿半点儿平日里高贵典雅的样子，一双精明的眼睛里满是算计，仿佛看见的不是楚云歌，而是他们升官发财的登天梯。楚云歌人前只好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凡是向她示好的人通通收拾一顿，这才换来几回清静。

想到这些，回宫换衣服的楚云歌就更加烦躁，却又碍于规矩不得不去——皇帝的长女早年便夭折，她如今是三公主楚缦缨名义上的长姐，需要在晚宴上为三公主送上第一份生辰礼。

楚云歌纵使万般不情愿，如今也只能乖乖坐在铜镜前面任由夏姑姑在她脸上“大显神通”了。

夏姑姑说三公主今日穿的是玫红色的衣裳，楚云歌便不好穿着同色系的衣服了，不然弄不好就是喧宾夺主了。

好在楚云歌云游这些年，夏姑姑也给她做了不少的新衣裳，夏姑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今天晚上的注意事项，一边从侍女们抬进屋子的箱子里，翻出一套蓝粉相间的衣裙。楚云歌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夏姑姑手中的华丽的衣裙，便被侍女们搀扶着站起来，如同摆弄人偶娃娃一般，褪去早晨穿好的常服，又一件一件套好繁琐华丽的衣衫。因为时间紧急楚云歌还来不及休息，便又被夏姑姑按回铜镜前坐下开始梳妆。

夏姑姑想了想，原本想好了给长公主挽一个放下京城时兴的牡丹头，端庄典雅大气而不失身份。但是转念又一想，自家小主子是个坐不住的，到时候顶着这样繁琐的盘发，定是坐立难安，没准过不了多久发髻就会散乱，到时候便更是失仪了。于是夏姑姑便给楚云歌简单地束了个发，配上一套镶嵌着水蓝色宝石的雕银仿海棠花冠，简洁大方又方便行动，主要是不怕发髻松散。

夏姑姑给楚云歌戴完花冠，又端详了一番，给楚云歌配上了一对蓝宝石耳环，把花冠上的流苏摘了，又给楚云歌画了个相称的妆，这才满意道:“公主殿下生得真是好看，若是真比起来啊，我看那被称作京城第一美人的姜家小姐也比不上呢。”

“好啦好啦夏姑姑，你这巧嘴儿一张一合的，我都快要被你吹上天去了。”楚云歌笑着说道，“既然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快赶过去吧，要是误了时辰了就不好了……”

夏姑姑这才回过神来，“是是是，想必太后也等得急了，老奴这就去请太后同公主一同过去。”

原本夏姑姑是太后身边的丫头，用不着来给楚云歌梳妆的，只是她看着楚云歌长大，楚云歌一年未曾回宫，她实在是想念得紧，又怕其他人伺候不好，这才暂时从太后身边离开，来帮楚云歌梳妆打扮，现在已经收拾好了，自然是回到太后身边伺候。

三公主的生日宴会并不在宫中举办，皇宫边上有专门用于举办盛大宴会的和煦园，因此要赶过去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不过好在夏姑姑安排的很有条理，楚云歌一行人赶到和煦园的时候离宴会开场还有一段时间。

楚云歌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又一一与身边的妃嫔贵女问了好，宴会便开始了，皇帝只是坐在主位上受了三公主的礼，按习俗在三公主额头间用朱砂点上一个红点，宣布完宴会开始便匆匆离场，将宴会交由皇后主持。

紧接着是生母求福，然后便是楚云歌作为长姐为楚缦缨见礼。

楚云歌准备的是一柄翡翠如意，成色极好，通体碧绿无一丝杂色，纵使是不通玉石的人打眼一看也知道价值不菲。

楚云歌送完礼物退了下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到来访的宾客都送完了了礼物，宴会才真正开始。

乐声四起，歌舞开场，在座的人开始交杯换盏。坐在一块儿的嫔妃们也开始交谈起来。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一眨眼缦缨都十岁了，再过五年可就及笄了。”皇后林月见率先开了口，声音十分温柔。

“是啊是啊，说起来还多亏皇后娘娘照拂，当初缦缨周岁时发高热，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多亏皇后娘娘圣手，才留住了缦缨的性命。”皇后话音一落，娴妃就立刻奉承道，面上笑容灿烂极了。

“哪有哪有，多亏了太后娘娘求来的平安符，有了佛祖护佑，三公主这才化险为夷的。”皇后谦虚地笑道，不着痕迹地讲话题引导了陆静姝身上。

“啊哪里哪里，当时不过是前几日和静嫔一同出宫上了香，顺道求回来的罢了……”太后一听提到了自己，连忙回过神来搭话，“还是皇后妙手回春，想当初本宫的亲嫂嫂难产，也是皇后帮的忙，朝颜这孩子才得以顺利降生呢，我可常听人说，皇后娘娘是护子的菩萨呢。”

“哪有的事，哪有的事。”皇后听了陆静姝的话，面上笑容更加灿烂，“说起朝颜，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跟流星的婚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呢……”

楚流星是皇后次子，当今四皇子。皇后怀楚流星的时候还是宁安王妃。生下楚流星后去京郊的普济寺还愿，恰巧遇上安国侯夫人动了胎气难产，当时正值深夜，产婆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又找不到别的帮手，幸好林月见出身医药世家，也会些接生的手法。在林月见的帮助下，安国侯夫人这才转危为安顺利生产。为了感谢林月见，安国侯夫人请林月见帮忙起了孩子的名字，林月见抬头刚好看到窗外的牵牛花盛开，便为其取名为朝颜，安国侯夫人还亲自定下了陆朝颜和楚流星的婚事。

“是啊是啊，确实都老大不小了，但是还是得找个好时机才是。”陆静姝点点头，随口敷衍道。

“说起来……京中的适龄女子大多都有婚约了，只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对自己的婚事又有什么想法呢？”娴妃接过话头，却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楚云歌的身上。

“啊，这不是诺然妹妹都还没婚配嘛，我自然也是不急的了。”楚云歌不想过多纠缠，正好二公主与她年纪相仿，也还没有婚配，刚好可以堵住众妃嫔的话头。

“云歌刚刚回宫，还不知道吧，几个月前，诺然已经许给徐将军的嫡子了。”听了楚云歌的话，娴妃笑道。

“啊……”楚云歌始料未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皇上说……下个月北华的使者要来。”这个时候皇后开口了，“可能是要与我们和亲。”

皇后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座的其他人也可以听到，但是他们的反应却并不大，显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了。

楚云歌略微思考片刻，忽然就明白么皇后的意图——这是在逼她嫁人呢。

楚云歌冷声回到:“皇后娘娘，后宫不宜干政，前朝之事，还是不要妄加议论为好。”

“云歌，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如今朝中适龄未婚的公主仅有你一人，若是……”皇后皱了皱眉，面上多了几分急切，仿佛真的是在为楚云歌担心，“若是你愿意，我立刻便可为你指婚……”

“皇后娘娘不必忧心，云歌长公主的婚事自有陛下与太后做主。”打断皇后的是一旁的贵妃，此时贵妃正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茶盏，声音有些懒散，挑衅的味道却很足。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楚云歌却开口了:“皇后娘娘，云歌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楚云歌话音一落，也不管宴会上的众人是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了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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