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六）

顾楠对这个弟弟笑了笑，小嘴微微的抿下一小块肉细尝了下，觉得好吃便夹到柳叶陌的碗里，眼里满是情愫嘴似抹了蜜一样甜的“尝尝看。”

这餐饭吃得并不很好，云笙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恐惧，淡淡开口“我不是林府的人，也不姓林。”但身子还是免不了地微微颤抖起来，极力的掩饰住，可这哪瞒得住顾慕的眼。

又加上顾楠的这般举动，顾慕的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去，他默不作声地给顾楠倒茶。

顾楠有着一双桃花眼，眼角下有一颗泪痣与顾慕相同的位置但不同的是顾楠的泪痣只有体温过高时才显现出来，也算得上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不似那些攻击性极强美，而是恰到好处的美。她平日里清清淡淡，似无人能干扰到她，在今日里难得显露出小女儿家的情态，苍白的面颊一抹红晕，当真添了不少人间烟火的气息。

柳叶陌心弦一动，接着与她满眼笑意的视线对了上了，一下子笑了，夹起碗里的肉，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赞叹道“不错，这鸡肉鲜香很是合胃口。”

回味完后他才想起刚才云笙的话，顺势接回刚才的话茬“阿笙姑娘不是林府的，那会是哪家的？阿笙姑娘可还记得？”

“我儿时记忆缺陷，我也不知我的家人，记事起我就只知道我住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与外界隔离。”云笙不清不淡地说，碗里的米饭也没动多少

“嗯……那为何阿笙姑娘会如此抗拒林府？”不止是顾慕看出了异样，连柳叶陌也看出了端倪，云笙身子僵硬了下，她没有想到柳叶陌会这么问，手里的筷子插在米饭里一动不动，柳叶陌渐进地套出话，可云笙却对此不闻，静静的吃着饭。

抗拒林府吗……？好像吧……那个地方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是个实实在在的吃人地方……抗拒也是正常，自己遭受过非人的待遇不就是在林府上吗？

她自记事起，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把自己的手腕划伤放出些血来，他们拿着碗装着自己的血，他们贪婪的眼神，丑陋的嘴脸，深深的刻在骨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有一天爆发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非人的地方。

可自己不知道的是离开了那里就自以为逃离了炼狱，殊不知，还有另一个陷阱等着自己，还是一样的待遇，还是一样的嘴脸。终于忍受够了这一切，某天夜里得到了一个机会逃了出来。

“抗拒吗……？”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是抗拒吧。

“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林府上下介不是人。”故作镇定地吃起饭来，也不理会柳叶陌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家酒楼的习俗，一位身姿妖娆，脸上妆容浓重正一桌一桌的为客人夹菜。妆容虽浓厚可抵不过骨子里的妩媚，许多客人被迷得神魂颠倒。

到了柳叶陌这桌，那女子便一眼瞧中了顾慕，舞弄骚姿还抛出了个媚眼，伸出纤细的手指拿起筷子给顾慕夹菜，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顾慕的身上，菜到碗里顾慕才有一丝反应，看着碗里的菜僵硬了一秒，立即礼貌道了谢，维持他在阿姐面前的乖巧的模样。

只是，他不动那个菜，优雅地吃着那露出来的那半截米饭，那半截米饭到底了，菜还被高高地堆在那不动。

云笙不知道顾慕为什么这么做，但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非常的不爽，再故意刁难人，那女子见顾慕没动也知道尬笑一下匆匆离开，云笙的视线也随之而去，见人逃到下一桌继续夹菜时，云笙才从女子身上转向顾慕。

“那阿笙姑娘接下来打算如何？”经历了刚才的事后，柳叶陌还对着这个话题紧咬不放。

“我也不清楚，我想寻些线索，关于我父母他们的线索。”云笙把碗放下，一副处世不深的模样暴露在众人眼中，嘴角微勾染起淡淡的笑意。

“唉…实不相瞒，我等在这逗留已久得启程前往下一处，此次询问有些冒昧打扰。”说着柳叶陌就开始担忧起来。

顾楠见柳叶陌优柔寡断，还是自己开口把话全说清，也免得之后纠缠不清“阿笙姑娘，我们都带着不同的目的，你跟着我们只会拖累我们，到时在回到这时，谁也不能保证你是否还是完整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希望你能听得进去，也不要再为难彼此。”顾楠话语简洁直撮人心。

云笙似乎明白了顾楠的话，垂下头思索良久。

还是同刚遇见那会一样吗？还是无法跟着他们去吗？可不离开这吃人的地方，还能有活路出来？呼……算了，就先稳住他们在说吧。

“我知晓了，不会跟着你们就对了。”

“话说……你们何时出发？”

“明日巳时便出发了。”柳叶陌明了简单的回答，脸上淡淡的笑容丝毫没减，还在再深问些事时云笙草草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一趟。

这一趟出去，云笙把能准备的全都准备好了。

……

“这家店好生奇怪……”云笙转头看向身后的钱庄，眉间堆起浓浓的疑惑。

云笙不知道的是，太子名下的产业见到画像上的人，便传消息给太子，还不得声张也不得让画像的人察觉。那钱庄的掌柜庆幸云笙是个处世不深的人，把话说得再内涵她也想不到是什么。

又刚好云笙有事相求，顺着这个机会掌柜也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思去探探底子，也顺便送上银子。等人离开后，掌柜二话不说的就回去把消息传到东宫里。

……

“怎样？”

“回殿下，有消息了。”

云祁把弄着手里的茶杯，背身站在窗户边，欣赏着外面的景色，暗卫见没声又继续道

“人方才从钱庄里出来，后又去了渡口处询问明日的船只，似乎要离开京城。”

“嗯，下去吧。”

“是。”

转动手里的茶杯嘴里念念有词“唉，我的好妹妹离了京城莫要再回来了，否则……”

云祁稍微用力便捏碎手里的茶杯，窗外的风景甚好，夏风吹过，把书案上的画像吹了下来……

……

“阿笙姑娘，多谢这几日的照顾，此次一别，有缘再见。”柳叶陌一身白衣，似谪仙般，身后背着把被黑布包裹起来的东西，身子半弯行了个江湖礼。

少女一声不吭，歪着头面带笑容地目送着他们，柳叶陌自知时辰不早了，朝着云笙微微一笑转身离开酒楼。

等他们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不紧不慢的转身离开，可刚踏出一步，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一道水柱从酒楼里串出来，刺穿了顾楠的肩膀，那刹间她身旁的两人都没能及时发现有妖在附近。

“阿姐！！！”顾慕最先反应过来，离顾楠也近些，拦腰抱住才没让顾楠倒在地上，慌忙的查看肩膀上的伤口。

而柳叶陌反应过来时，看向水柱冲出的方向。

酒楼里，一道道碧蓝色的水柱在半空中肆虐横行，犹如海蛇，把周围的活物通通杀死。再这众多想海蛇一般的妖物中间似乎还有人的影子。

那人头低得很，连脸都看不清，但衣服却很是眼熟。顾不得想这些，柳叶陌看向身后的顾楠见有顾慕照顾，就不必担心，眼下先去救人要紧。

触手所及之处没有一丝完好的，而原本在地上嗷嗷大哭的掌柜也早已没了气息，说来也怪，酒楼里出来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人之外，竟没有一丝活物能靠近。

柳叶陌不信以身犯险靠近酒楼里半步，不料这妖物的反应能力极强，才靠近半步就开始对自己展开攻击，速度极快。

速度好快！？

看着尘土飞扬便知道会陷入险境，待散去烟尘后地上的坑便证明了方才自己吃猜测。妖物见人还没死，又发动第二轮攻击往柳叶陌前方不远的路袭去，又是尘土飞扬模糊视线妖物看不出人到底是活是死都不清楚。

触手刚从地面收起，又见柳叶陌在自己的触手上跑，手里还多了剑跟符纸。

妖物嘶吼震耳欲聋，即便如此他嘴里念起咒语，把符扔在妖物触手上。

看那人像女子服饰也很眼熟，不会是……不，即便她是妖也做不到一点妖气都漏不出来。

妖物吃痛疯狂挥动着触手，想要甩掉触手上的符纸，连着其他几条触手也跟着挥动，放眼望去竟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落脚，顾慕也迫不得已带着顾楠远离些。

顾慕把顾楠放好，他心思全数落在那妖物的方向，顾楠受伤虽不算严重但有妖物在附近的话那跟常人一样，毫无反抗的力量，这也决定了他不会离开顾楠一步，紧紧地护着。

她用力抓住顾慕的衣角，死死的盯着妖物的方向，眼里布满了惊恐和不安，连抓住顾慕衣角的手的颤抖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叶陌不会有事的……

心中的不安强烈驱使着她，要尽快回到柳叶陌身边。

她抽回视线对上顾慕的眼，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不安道“阿慕，快把姐姐送到那去，叶陌他一个人对付不了那妖物。”

可顾慕看着眼前的阿姐眸中的阴鸷，无论她怎么劝说，顾慕任由他摇晃，自己闭上眼睛呼出口浊气

“阿姐不用再说什么了，阿慕是不会放阿姐过去的。”

顾楠美眸中满是震惊，连晃都忘记了，看着顾慕绝情的脸顿时也明白了什么，连伤口的痛都抛在脑后。垂下手，眼神呆愣的望着妖物的方向。

顾慕也感觉到衣角的重量减轻了不少，才缓缓睁眼看到顾楠眼神呆愣地望着那个方向，心不免地抽痛，眼眸黯淡无光。

阿姐能不能回头看看我，我其实已经很努力变强了，强到保护阿姐都没问题……

顾慕很想用力的抱紧她，可又怕牵扯到伤口才打消这个念头……

……

柳叶陌快要体力透支，也没等到人来，身上带着的符纸也尽数耗尽了，看着妖物残缺不全的触手也想到了，今日不是你死我亡那便是同归于尽

就再触手要发动最后一次攻势时，不知从哪里串出来的黑影给拦了下来

它缓缓地向悬浮在空中的女子走近，直觉告诉柳叶陌，那女子就是云笙。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女子被一股力量给抬起头来，脸是瞧清了，但她双眼紧闭着，嘴微微张开点，似一位沉睡良久的人等待着命中注定的人吻醒。

黑影上前一步捏住云笙的下巴，在柳叶陌的注视下在云笙的脖子上留下点什么……

……

“你的血很香……”“这就是进一步靠近永生的感觉吗……？这感觉好美妙……”

“我还要……”

“她的血大有用处，浑身上下全是宝贝啊……”

“难怪那些人疯狂抢，这换作是谁都难以把持”

“这人的命格不就是大凶！天煞孤星啊！！若是她在！国家必定会亡！”

“灾星！！你害我儿子！！克我丈夫！！！我诅咒你！！！此生不得好死！落得个家破人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种种不堪入耳的语言，云笙全数听了个去，那些人的脸模糊到看都看不清，只知道他们神情厌恶、贪婪、色看待物品一样看待自己。

更是有的拿起剑一下一下的刺进心脏里，虽不会死，但钻心得疼更是折磨着自己，手脚均被锁住动弹不得，依稀记得那些人的脸带着惊恐、不舍、难以启齿的模样直叫人心寒。

每一幅画面浮现出来时，无一例外都是一样的嘴脸，一样的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们的模样，哪一次那一副都未成变过。一开始还学会挣扎反抗到后面渐渐的就不在反抗挣扎甚至连话都不会再开口。冷眼旁观，恶语相向哪一个她没经历过，除了牢笼里的世界，其他的她都未成接触过……

束缚着她的手脚铐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云笙也不知道这是第几回了，只知道接下来她又要面对那些冷眼、恶语、嘲笑、假惺惺的怜悯，以及亲眼看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碎在眼前却又无能为力，这比杀人还要痛苦，诛心之论。

“~这就是我云凰国的小公主吗？……”

“~祸星！！真就很济广大师说的一样！！！她的父母皆为她给咯死！！！”

“好好的一个国家，就让她给霍霍没了……”

云笙半跪在地上，头低垂咋一看去仿佛失去了生机

“叫声哥哥，我便救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云笙才稍微有点反应，片刻她便自嘲“没想到……最后连这点也放过啊……”

“也罢，给我看了这么多这些，我也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你想要，给你便是。”地上忽然多出了一把匕首，云笙愣了下，弯下腰把那把匕首捡了起来，对准自己的心脏……

此时外边黑影正等待着云笙手里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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