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是江南好风景
想写这样一个故事,似从远古走来,在梦中化开。壮至天下兴亡,细微至庭前坠露。世间大多角逐,不过胜败,大多情爱,非喜即悲。那些尘封在坟墓里的记忆,或西湖泊船,才子佳人,或野史宫闱,香艳旖旎。大多轰轰烈烈,却烟起尘下。如昙花一现,烟花寂灭,留予世人的,不过是饭后笑谈,一片唏嘘。
千年桃花,开了又谢,斗转星移,天宇万年如一日,照亮人间悲欢离散,永藏那些被猜疑,被误解,被篡改的秘密。生与死,起与落,那些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一片飞雪,一滴坠露,那首被流年遗忘的一首歌谣,是否已无人愿意去倾听那或有或无的故事,忘记时间,摒弃喧嚣,走进那个时代,去品尝,去感悟。同梦一场悲欢,同聆一段童谣......
颓圮的小院儿里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怀里抱着一个木盒,抬起头来仰望那枯败的梧桐树,秋风卷起一地梧桐叶,在空中打几个旋又飘到别处去等待再一次飘起来。整个院子破败不堪,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修葺打扫过了。老人额头上深深地刻着一世风霜,半眯着已经睁不开的眼,闪亮的双眸忽然流下两行清泪来,张嘴喊出一个名字来,却没有声音。
他含笑将头靠到怀中的木盒上去,再也没有抬起来,恬淡地笑着仿佛在做很美的梦......
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诶啊霏霏~”
蓝天白云,微风和煦,粉色衣衫的小女孩儿挽着花篮哼着小曲儿从小坡顶上往下一步步走着,心里盘算着去半坡上的小草房里找淮哥玩儿,他一定在那里看书的!
半坡梨花掩映下的草房显得破烂而风雅,走到了平路,女孩儿挽着篮子飞奔着。
“呀!”正飞奔的女孩儿突然停下,小身板儿往前一扑,扶住了最近的一棵梨花树才站定。躺在她脚前的,是一个浑身浴血,受伤昏倒的少年!
小女孩儿蹲下来掰侧躺少年的肩膀,才看到心口处早已被血迹染投。少年紧抿着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嘴唇,原本英俊的脸庞面色也是一片惨白。女孩儿慌忙站起来,对着不远处的草房大喊:“淮哥,淮哥,快来啦,这儿有人晕倒啦!淮哥.......”
草房里闪出一个十五岁左右的英俊少年,手里还捏着一本古籍,书生意气,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嫱儿不要碰他。”少年担心会吓到她。
“快点儿嘛,快来啦~”小女孩儿催促着。
少年微笑着走过来,也蹲下查看伤口:“嗯,未伤及要害,还可以多缓几天再死。”
“你说什么呢,你要救他!”小女孩儿不满地嘟着嘴,瞪着明亮的桃花眼看着江淮,粉扑扑的脸蛋儿映衬着这可爱模样,江淮不由得笑起来:“你在他身上找出一点儿值钱的东西来,我就救他。”
“你怎么能这样呢,江伯伯是怎么教你的?医者仁心呢?”
“好好好,我救我救,还抬我爹出来!"
两人将少年抬到草房里,这本是江淮家废弃的房屋,破败不堪,但江淮与嫱儿常在此看书玩耍,倒也干净。
江淮回家拿药,嫱儿专心致志地守着少年。看他一身破烂的衣裳满是血迹,长相却格外好看,横眉入鬓,面色清冷。
不多久少年紧皱着眉头转醒过来,四方打量过后才看了嫱儿一眼:“这是哪里?”
“这里是临安江镇,这小房子是我淮哥家的,平时没人来的。”嫱儿笑说。“你的伤没有伤及要害,我淮哥拿药去了,不一会儿他就来救你啦。”
少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低垂着眉眼盖过星眸中的万道流光。仰躺在小炕上像一只落入凡尘的凤凰,气质高傲,贵气十足。
嫱儿嬉笑着,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不由得看痴了,仿佛千倾桃花飞落,他站在隔世的远方,遗世独立,任她欣赏...
“嫱儿,嫱儿!”江淮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药箱,双手不空,便用脚踢踢坐在小凳子上对着那个垂眸沉思的人发呆的嫱儿。
“干嘛啦~"嫱儿不乐意地抬头盯着江淮。
“眼睛都掉人家身上去了!”江淮笑说,“快出去,处理伤口是要见血的!”
嫱儿起身便往外走,在梨花树下困得昏昏欲睡老半天,才听见江淮唤她。再进屋时少年伤口已经包扎好,白纱布下透着嫣红色。
“多谢二位相救。”少年站起来抱手,声音疏离冷漠,气息虚弱。
“医者本分,你若不嫌寒酸,就在这儿将就一晚,明儿我们再来看你。"江淮收拾好药箱,叫嫱儿准备回家。
那人只道了一声多谢。嫱儿跟着江淮踏着斜阳往小坡下走,嘴里还哼着那首杨柳依依~斜阳拉长了他们归途的身影。
次日一大早,嫱儿便跑到草房来看,空无一人,炕上规矩地放着一个白玉雕梅花的戒指,嫱儿觉得好看,想是那人留的药钱,便偷偷藏到香袋里,独自站在梨花树下,往远处眺望,梨花落了她一身...
或许是小镇日子宁静,自从那少年离开后,嫱儿时常想起那个外地来的匆匆过客,想他是做什么的,家在何处,年方几何,可有妻室,脾气好坏……
有些人或许就是这样,匆忙从你家门前打马路过,回头问你要口水喝,彼此一笑,从此再无交集……
“嫱儿?嫱儿!”江淮俯身夺过坐在院中梨花树下凝神少女手上的书,嫱儿才回过神来,抬头对江淮莞尔。
“一本《诗选》反复看了快一年了,越看越爱发呆。”
“我那是深思,不是发呆!”嫱儿起身将书夺回来,盖过心里那些胡思乱想,“我们快走吧,晚了就看不到漂亮花灯了。”说罢回身进屋放下书,披上一件艾青色披风,和母亲作别,才出门来。
上元节是嫱儿最爱的节日,也是临安最热闹的日子,夜幕降临,画舫阁楼,百花满楼,淮河对岸便是临安城,在这夜里,楼里的姑娘们总会与风流才子们共游淮河,放莲花灯,吟诗作对,丝竹乐舞,热闹非凡。
嫱儿原本拉着江淮青衣袖角,过桥到了城内便独自游玩,东走走,西看看。花灯如昼里,江淮安静地跟着她。
“江楼独凭栏,烟波悠悠然,花街灯如昼,思君泪潸然……”远处隐隐传来缥缈的歌声,嫱儿听在心里,回首望了江淮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目光清澈如水。不由得红了脸,自顾自走着。
“嫱儿……”江淮喊了一声。
“嗯,啊?”嫱儿回头眨眨眼。
“我有一支簪子,前两天东街的师父抵押的药钱,簪子是你喜欢的梨花。”说着从袖子里顺出一支白玉的簪子来。
嫱儿细看,整支簪子看起来宛如一枝梨花,简约美丽。
却迟迟不收。
江淮将簪子插进她半绾的青丝里,显得嫱儿愈发面如芙蓉,眉目如画。
嫱儿想起一句诗来:
“君若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
嫱儿低着头不做声,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上元,你就及笄了,是姑娘了。”江淮笑说。
“谢谢淮哥…”这是什么意思呢,嫱儿想起邻家大姐姐出嫁的样子来。心中疑惑,我要嫁给他么?
第二章 凤凰归巢
南庆国历二十九年,北卫以边疆农人越境滋扰国土为由,发起战争,南庆国常年浸淫在国家富强,繁荣昌盛的假象中,昏君荒淫,奸臣当道,国库空虚,前方将士粮草不足,屡屡战败,国土丢失,君臣大乱。
朝堂上,面色已然昏黑的昏君拍案咆哮,哮喘连连,美丽贵气的华服贵妃在一旁娇声安慰,又转而对着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百臣呵斥道:“陛下都已如此殚精竭虑,尔等还这般悠闲度日,国将不国,南庆要你们何用!”
为首的丞相跪着往前几步:“臣倒是有一拙计,不知陛下能否一听?”
“快说快说!!”
“陛下,前方将士不能再战,要收复失地,不可硬拼,只能周转啊!”
“如何周转?”贵妃忙问。
“十八年前,太后曾让陛下将舞女出身的丽妃娘娘送出后宫,彼时臣还任礼部尚书,丽妃娘娘是臣亲自送到临安安居,知道陛下与娘娘情意深重,十六年来臣一直暗中照拂,陛下的丽妃,和……和小公主啊!”
“什……什么?”皇帝瞪大了浑浊的双眼,“丽妃?丽妃她还活着?还有小公主?”
“是啊,丽妃出宫时,已有三月身孕,不足十月便生下了小公主嫱儿,至今,已经十七岁余了啊!”说到此处,丞相感叹得老泪纵横。
“宣她们回宫,朕要接她们回来!快……”已显老态的皇帝忽然热泪盈眶,转身看到了一旁正惊愕的贵妃,“快,贵妃你去,派人去接她们回宫……”
“陛下不急,且待臣说完!”丞相抬了抬手,“如今天下三分,北卫虽对南庆出战,呼蛮与北卫战事向来不断,北卫国新君即位,不过是试探南庆国国力,不可久战,陛下可以和亲为由,双方暂罢战争,待南庆休息整顿,再战不迟啊!”
“你的意思是……要送我的公主去和亲?”
“臣正是此意!”
皇帝仰天长叹,重重地坐回龙椅上:“可怜我的公主啊……”
三天后,嫱儿与母亲在家中小院接到了来自京城的圣旨,母亲激动地泪眼婆娑,连忙带着来接她们的宫女回屋收拾行李,嫱儿跪在地上,痴痴地落下泪来。
“公主?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这儿?”
嫱儿抬头,泪眼里看到模糊温婉的面容,默然点头。
“公主不要哭了,宫里有你的陛下父皇,还有锦衣玉食,”那面色温婉的女子提她擦干眼泪,说:“奴婢叫杜若,以后就由奴婢来服侍你啦!”
“我不要锦衣玉食,也不想进宫……”
“嫱儿!”江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嫱儿,也跪了下来,“嫱儿,为什么你家门外有那么多马车,还有兵?”
“我……”嫱儿只觉哽咽难言,去哪儿都无所谓,只是要离开眼前之人,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事,就要发生了,硬生生带走了一切美好的一切……
“公主要回宫了。”杜若在一旁答道。
“公主?回宫?”江淮惊愕地看着嫱儿,“你是公主?”
嫱儿哭起来,眼前着从小到大的玩伴,给自己讲医理,讲古今逸事,讲琴棋书画,带着自己看了一年又一年梨花盛开的人啊,温润如玉,暖如春阳的淮哥,总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哥哥……就这么突然就要分别了……
嫱儿只觉得撕心裂肺,生无可恋。她站起来,往房屋后那春天时梨花盛开,现在的枯枝看了一眼,悲伤涌上心头,连最后一眼都看不到了……
母亲已经收拾好,和杜若一起扶着浑身无力的嫱儿上了马车,踏上马车那一瞬,嫱儿回头挣脱了母亲和杜若,奔回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的江淮身边,哽咽地泣不成声:“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地……”
这个撕心裂肺的男人悲戚,哽咽着嗓子:“你也是!”
嫱儿被拉回马车,马车载着沉甸甸的悲伤与绝望,只听到身后传来江淮凄厉的——“嫱儿!……”
梨花带雨美人泪,从此天下再无君。曾相乡野漫步日暮归途,曾伴春光笑语欢声,曾上元花灯玉簪相赠,曾诗书对唱,歌舞相生……从此分隔两地天涯两端秋心两半,凄凄惨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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嫱儿在马车中转醒过来,浑浑噩噩地,已是深宫城门前……
“公主,待会儿见到陛下就不要哭了啊。”一路上,杜若本在一旁不多言语,任她哭泣。
嫱儿面无表情,红肿着双眼,点了点头,跟着杜若下马车,众人引着母女二人去梳洗装扮过,嫱儿换上一袭粉色齐腰广袖襦裙,挽着批帛,杜若给她绾了垂堕髻,簪上翠玉簪步摇,面施淡妆,,减少哭痕。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杜若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公主我们快走吧,陛下还在等着你呢。”
行走在宫中,嫱儿抬头看宫宇掩映的一方蓝天,凄惨一笑。
见父皇,母妃,众皇子,文武百官,宣召,圣旨,册封仪式……
嫱儿的心里,只有淮哥最后的那一声凄厉的一声……“嫱儿!”
她现在是沈挽卿,取父皇挽留了了母妃之意,赐封定和公主,取安定国土的和亲公主之意……
和亲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八,还有一个月余,母亲恢复丽妃之位,本是大喜,听闻此事,又气又急,晕倒在大殿,从此缠绵病榻。
月色如水,挽卿独自披着披风,独行于嘉明湖畔,发丝随风飞扬,斜簪着一支梨花玉簪,她带着平常的笑意,站定在湖畔,眼眸迷离凌乱……
“妹妹莫不是出来赏月的吧?可今儿只有一个月牙。”身后传来悠然的声音。
挽卿仓促回头,男子长身玉立,见是三哥,行了一礼:“不过闲来走走,不想遇到三哥。”
三皇子爽朗一笑,腰间斜插着的玉笛,让他看起来风雅不羁,“四妹回宫有些日子了,听闻你心情欠佳,想是挂念临安风貌?”
“多谢三哥挂记,宫中天家气象,比临安好许多。”
三皇子斜着眼仔细打量着她,这个看起来安静温婉,从不多言的妹妹,一开口居然就说假话……
“临安繁华风流,文人雅士,红颜佳人最为有名,我倒是想去得很,三妹好福气,竟在临安生活了十六年,叫我羡慕都羡慕不来!”
挽卿莞尔一笑,“如此说来,我是比三哥多了几年福气。”
三皇子左右顾盼,忽的低头,压低了声音:“到了北卫,好生活着,人一辈子什么都是虚名,开心最重要!”
“什……什么?”挽卿抬头,见三皇子气度悠闲,嘴角挂着看透一切后睿智的笑:“一个国家沦落到要女子和亲来维持和平,其命数不久矣!”
挽卿目光闪烁,几曾何时,有人与她谈起历史上和亲之事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挽卿俯身:“多谢三哥!”
月华光转,寒风萧瑟,枯叶簌簌地落,风吹地挽卿的披风猎猎作响,心中郁结稍缓便寒意袭来。挽卿辞别三皇子,独自行走在冷风寒夜中。
故乡已成前世土,故人已是红尘客。嫱
儿?挽卿?
第三章 关山月冷
秋意渐浓,过完中秋,竟飘起雨丝来,偌大的皇宫寂静无声,芙蓉残花落在地上,花色仍然洁白无瑕,一个宫女托着一套大红礼服从花上踏过。
“北卫皇帝卫启逸,二十岁横扫各国,一统北卫边境,二十三岁登基,励精图治,如今天下三分,属南庆国力最弱,经不起战事,你此去至少要保南庆三年和平啊。”
临行前一晚,父皇如是说,而挽卿心里只念着那朵被踏过的芙蓉花。
青丝绾成凌云髻,簪着金雀八钗和一对镶玉百宝步摇,一身大红绣金凤齐腰华服衬托着皇家贵气,摇曳生辉。她是南庆唯一的公主。
挽卿胭脂淡扫,面色清冷。一切仪式毕,拜别父皇母妃,丽妃已哭成泪人,病态绸缪,扶着宫女迎到挽卿面前:“嫱儿,早知今日,母亲不该让你回来啊!”
挽卿淡淡一笑,滑下泪来,却也只能劝母亲保重身体,便转身登车离去。
“杜若,当是新生,我再也不念着从前了。”
“公主当真?”杜若也为这突然一句转变而惊愕。
“嗯!”挽卿微笑颔首,“临安的梨花,江畔的人,疼爱我的娘亲,清凉的药铺,都是前世之事,而我沈挽卿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公主想明白了便好!”杜若掀开帘子往窗外望了一眼,这,也是我的新生。
江畔晨曦,黄沙日暮,几天几夜的赶路,送亲队伍在霸陵关与迎亲队伍汇合。简单的仪式后,送亲队伍便告辞返程。
迎亲为首的,是北卫大将军云逊,七尺男儿,英俊逼人。杜若将嫁妆盘点与他,再将人员情况上报。说完话告辞转身便要回营帐。
“那个,有个事。”
“嗯?”杜若闻声回头。
“有事要禀告你们公主。”云逊侧着脸,嬉笑着说。阳光洒在他身上,迷了杜若的眼。
“噢,跟我来吧”杜若招手也笑了,“我叫杜若,山中人兮芳杜若的杜若。”
“杜若姑娘,我……没读过书,什么山中人方杜若?”云逊尴尬地看着杜若。
杜若抬头深深地看了云逊一眼,嗤笑一声,原来是个文盲。
两人正说笑着,已到了挽卿营帐前。
“公主,云将军求见。”
“见。”
杜若将云将军领进帐,挽卿正在整理着装,一身简单的鹅黄色襦裙,头发束在腰间,不施粉黛巧笑倩兮。
杜若看着铺满在地摊上的衣裙有些无奈,挽卿笑嘻嘻地说:“实在太难找到一件轻便的衣服了,麻烦你收拾下啦!”
杜若坐下来把衣裙叠起来装回柜子,其实看到公主这么开心活泼,开心还来不及呢,收拾几件衣服又何妨。
“公主......”看到这公主与侍女笑谈如姐妹,云逊有些难以相信,他以为公主大多是骄纵跋扈的。
“云将军有什么事?”挽卿低身斟一杯茶转头递给他,在她心里大多数将士保家卫国,拼搏沙场值得尊敬的,她想知道南庆的将士是什么样。
云逊囧着脸不敢接,杜若见状笑说,“你就接着吧,我们公主手软了你可担不起!”云逊才急忙半跪伸手接过来。
“皇后前几日难产薨逝,正是国丧,按国制皇家三月内不能嫁娶,公主这个时候来和亲只怕...不能进宫。”
挽卿和杜若对视一眼道:“那你们陛下是作何打算?”
云逊将茶杯递回给杜若,道了声谢,继续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公主能否在驿馆暂居三月,待国丧之后再进宫册封。”
挽卿自己倒无所谓,她自己巴不得进宫时间能拖就拖,但是这样难免有伤南庆颜面,细想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便点头应允道:“既然如此,请你们陛下节哀。”
云逊点头道是。
“杜若,我来时看到这里有一潭小湖很好看,今日整顿休息,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
两人携手便往外走,顺便叫上了一旁仍然不可置信的云逊。
清风碧波,阳光洒下来也不那么冷了,杜若和挽卿在前面走着,说说笑笑。云逊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走得累了,就寻了草地坐下来,说笑玩闹......
是夜,满天星辰,月色皎洁。北方深秋夜的寒风吹得呜呜作响,挽卿自小畏寒,和杜若同睡在一起。明日就要进卫都了,挽卿心中一片凄然,对往昔的追忆,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原本静默的挽卿忽然抽泣,转而大哭起来。
“哭吧,公主,今夜哭过了,就再也不能哭了。”杜若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劝道。
“我好想他,好想,回临安,我不想进宫,不想和亲...好怕,淮哥,我好怕啊!这里好冷啊,好冷.....”想起那一片梨花树下的草房,想起江波画舫,想起总是带着暖阳一般的笑意唤她嫱儿的淮哥......多天可以忘却的东西,其实都在心心念念中忘不掉,劝
第四章 风雪送春归
自打来到北卫的驿馆,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并没有因为自己是邻国公主而受到传说中那些虐待冷落,这一点让挽卿觉得甚是欣慰,也没有在悲伤中沉浸太久,她明白日子要过,余生还长。
每天坐在屋子里看书画画儿弹琴,实在闷了也跟着杜若绣绣手帕,可一向自在惯了的挽卿这样囚禁般的日子过了两个月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她想看看北卫的生活风貌,自然风光。可到了十一月,北国的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挽卿畏寒,裹着厚厚的冬衣,披着斗篷,搬了个椅子坐在檐下仰头赏雪,手里拨弄着碳炉,百无聊赖。
“杜若,都说北卫国花梅花傲立风雪,现在寒冬腊月的,梅花应该开了吧!”挽卿通过窗户对着屋里喊。
“公主可是想看梅花了?天寒地冻的,进屋来坐着不好?”杜若也对着窗外喊。
“哎,我知道驿馆后面有一小片梅花林,我们去看看就回来好不啦?”挽卿干脆趴在窗棂上,对着屋里的杜若眨巴着闪亮的眼睛。
面对公主的怂恿,杜若显得有些无力,因为自己无论如何拒绝肯定都阻止不了她想去赏梅的决心,只能乖乖地拿出伞来撑好……
一大片梅花园里,梅花上都压着厚厚的冰雪迎风怒放,衬得花色愈发精神。挽卿也被这傲立风雪的精神感动。梅花是北卫国花,北卫学的亦是这高洁不屈,不屑俗尘的精神。
杜若只担心她会受风寒,撑着伞跟着她在雪地里两步一滑,苦口劝她折些梅花回去插瓶子里就可以天天观赏。
“哎,梅花如此努力绽放,不就是为了这短暂的花期嘛,我怎么可以使她夭折呢!”挽卿笑嘻嘻说着,手里却早已折下来一支:“不过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又怎么会错过呢!”说着杜若也笑起来。
挽卿伸手去折更高出看起来更有迎风之感的梅花,杜若在身后一手撑伞,一手扶着她,却不料雪太滑,挽卿“啊!”一声往后一仰,连带杜若也被压在雪地里。挽卿坐在雪地里大笑着。
“两位姑娘没事吧?”冷漠的男声,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却说的很冷淡。
两人应声抬头,只见前方站着两位华服公子,前面那位黑衣白襟,手握长剑,武人打扮,正拧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方才说话的就是他。
后面那位一身玄色直裾,外面系着黑色绣鹤纹大氅,负手而立,贵气天成。如松柏般天地之间卓然超群,面目被风雪吹得有些清冷凛冽,剑眉入鬓,星眸流转,薄唇紧抿,风华万千。也安静俯视着坐在雪地里正专心看着自己的少女。
“天哪……这么好看的人……这不是……”挽卿坐在地上瞪大了双眼惊叹,忽的站起来,踩到裙角没站稳又跌落在了雪地里:“你不是那个……那个往临安路过的受伤哥哥嘛?”挽卿一脸不可置信,他怎么会在这里??
“起来。”淡然的语气,不是命令却让挽卿立马扶着杜若爬起来站定。
前面的男人有些探询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又目光凌厉得看着挽卿杜若:“这里是皇家驿馆,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略带质问的语气,更多的是求证,
杜若思量着这里既然是皇家的地方,前面两位衣着华贵,估计就是皇家的人了,也不怕被他们知晓身份,便扶着挽卿说:“我们是前来和亲的,她是南庆的定和公主。因看这里梅花开得好,公主才踏雪来赏,不想惊扰了二位。”
那男子又深深地打量了挽卿一眼,估计也不明白当初那个嫱儿是怎么从乡野女孩儿变成一国公主的,而挽卿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在南庆救了一个北卫皇家的人。
“走吧。”男子侧目,转身就走,两人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此后几日挽卿都念着那男子到底是何身份,坐在檐下念,躺在炕上念,感染了风寒,端着药碗也在念着,眼看着进宫的日子将要近了,挽卿却病倒在了炕上,气息微微。
皇宫里皇帝朱笔批了“尽力医治”四个字。宫里的太医就陆陆续续被请到了驿馆。不过只是寒症,挽卿体质阴寒,初到北国,不胜风寒,好生将养着等到开了春就好了。
皇帝知晓,也不得不拖延婚期,延至来年二月十二。
挽卿每日里药水调养,将那苦涩的汁水往肚子里倒了一个多月后挽卿终于可以正常作息时,上元节就到了。这是挽卿最爱的节日,虽淮哥不在遗憾惆怅,但出去看看也比赖在这房子里强。
和亲的公主原本是不可擅自离开驿馆的,但挽卿才不管什么规矩呢,用过晚膳便拉着杜若溜了出去。
北卫国辽阔庄严,比南庆的小家碧玉显得要坚不可摧一些,但北卫的节日文化却比不上南庆。这皇都大街上都是卖花灯和各种玩意儿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河边放河灯的姑娘温婉着眉目看着自己身旁的情郎。
挽卿看着眼前的景,目光模糊起来,淮哥今年,可有人陪你过上元节?抬头看明月皎洁,低头看春江月夜。姻缘的线可牵千里,两人会被捆绑,会慢慢靠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也要在一起,无论是劫是
缘。而有的人,如果不相干,只能渐行渐远。
“杜若?你们怎么在这儿?”闻声回头,却是云逊,穿着一身家常的衣服,英俊潇洒。因为迎亲路上和挽卿已经熟识,知道她不爱繁文缛节,便只说了一句“公主好。”
又回头对身后长身玉立,淡定优雅的男子说:“陛下,她就是南庆的定和公主。”
挽卿和杜若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已经熟悉的男子,他竟然是,北卫的皇帝!
杜若反应过来,立马跪下拜见,挽卿腿一软正欲跪下,皇帝一句“免了”又生生把她抬起来了。
这就是北卫的皇帝?未来的郎君?几曾何时,自己居然救了自己未来的郎君。
皇帝扫了云逊一眼,云逊便带着杜若告退离开。
“哭什么?”
“啊?我没哭啊……”挽卿抹抹眼睛,还有残存的泪痕。皇帝陛下看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
“嗯……思念家乡罢了。”挽卿小声答道。
“病好了?”
“刚好。”挽卿心里回想着当年的情景,眼前之人比当年更添了一分沉稳凛冽。
“好了就进宫。”
“啊!?”挽卿一脸苦不堪言。
“不情愿?”
“不不不,”哪儿敢啊,“一切但凭皇上定夺。”
第五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还是那一身大红绣金凤的华服,青丝绾成牡丹高髻,将那金钗步摇插了一头,脂粉扑了一脸,挽卿觉得身上重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也不得不佩服北卫皇帝的办事能力,前天晚上说要进宫,昨天圣旨就来了,今天乌泱泱一队迎亲的人就守在了驿馆门口。天边还挂着几颗疏星,就被杜若拖起来梳妆打扮,五更时间天已经大亮了,外面的人来说嫁妆物什都已经收拾清点完毕。杜若将一朵牡丹戴在挽卿发髻后,更添华贵之气。
“公主,我们走吧!”杜若拍拍挽卿的肩,透过镜子挽卿看到杜若今日穿着一身粉红色绣花齐腰襦裙,精心绾了发髻,未施粉黛,却天然明眸皓齿,气质温婉。
“杜若你这么好看,跟着我进宫真是可惜了,不如替你寻一户好人家嫁了吧。”挽卿笑盈盈地说。
“公主净打趣我,仪式重大,关乎南庆颜面,切不可掉以轻心。”
“南庆颜面在罢战求和,公主出嫁时就已经丢尽了。”挽卿站起来,挽着杜若出门去。
马车缓缓驶向宫门,北卫的帝京繁华昌盛,挽卿无聊得开始听马车外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
忽然马车缓缓停下。
“怎么了?”挽卿问道。
“对面来了一辆马车,过不了。”杜若悄声回复。
“北卫的大道不至于这么窄吧?”虽然很好奇,但是在南庆时,礼仪教习姑姑说过公众场合不可抛头露面。挽卿也不便掀开帘子去看。
“我们的仪仗已将道路占去大半,对面阵仗也大得很呢。”杜若道。
挽卿正想如何是好,忽听外面一声清亮的女生:“马车上的贵人不知如何称呼,我们是西街陆家,今日我们小姐前往香山寺还愿,因忌讳所以不便掉头往回走,还请这位贵人能否退两步让我们小姐先过?多谢。”
好伶俐的丫头,用商量的口气趾高气扬一步不让!
周围围观的人已经驻足开始评论:“陆家小姐?那可是北卫首富的陆明奕府上的小姐啊!”
杜若微微笑道:“马车里的贵人是南庆公主,未来的北卫妃子,今日进宫册封,大喜的日子也不可掉头,更不能耽误时辰!”
对方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答话。现今遇到皇室的人,不得不礼让三分,可一向趾高气扬惯了,竟也不会低头了。
听说是南庆公主,周遭围观的百姓炸开了锅,好事的大汉把那战败和亲的事又当做故事来讲。对方听了更加傲慢。
杜若听在耳里,仍是微笑,一派温婉:“怎么?你们北卫礼节里,就是这样对待邻国公主的?”
“卷儿,不可胡闹。”平淡中略带轻喝的声音想起。
对面马车上探头出来的姑娘面蒙轻纱。一双杏眼明眸里十分平静。
名叫卷儿的丫鬟见自家小姐答话,忙跑过去将小姐搀下马车。
陆小姐一身绣芙蓉齐腰襦裙,长发绾成当下最时兴的凌云髻,簪着两支攒花金步摇,横眉淡扫,气质典雅里难掩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贵气与傲气。
三两步款款行至挽卿马车前,微微俯身道:“在下陆月,小丫鬟不知南庆公主在此,言语间多有冲撞,还望公主贵人大量,饶了她这一遭。”
挽卿原本无意在这里惹事,更不想让围观百姓再添议论,不得不伸手掀起帘子:“无妨。”
挽卿也惊于眼前女子的气质不凡,自己从小生在乡野,习惯于自由散漫,进宫后练习过礼仪仪态,可相较于眼前的姑娘,她却比自己更像一个公主。
挽卿不由得为她失神。
陆月抬眸打量一眼挽卿,笑意堆上眼底,一派端庄与谦让:“那么,请公主先行。”
俯身施礼,转身回到自己马车里,吩咐车夫掉头。
挽卿将手伸回来,轿帘又遮盖了视线。
马车驶入宫门,在昭阳殿外换了八人銮轿,挽卿端坐在轿中,抬头看见辉煌大殿上铺洒着晨曦第一缕阳光,果然天家气象庄严大气。
一切都真的重新开始了,娘亲,淮哥,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天涯两端,各自保重。
銮轿停在昭阳殿下,大殿之上站着皇室贵族,文武百官,簇拥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年轻皇帝。
“南庆公主沈挽卿,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挽卿领着杜若一干人,盈盈拜下。
“公主平身......”皇帝身边的太监大袖一挥,扯尖了嗓子绵长的声音开始宣读圣旨,将那些希望两国交好,永无战事的鬼话扯了一堆,最后册封挽卿为正三品昭仪,赐居长乐宫。
站在大殿之下的挽卿只觉得头上好重,对于上面说了些什么并不在意,两国永远交好之类的话她也不相信,淮哥在闲谈时曾说,天下不容两君,大一统是必然,只是这其中要经历多少战事,多少政变。现在,只怕一向觉得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自己要参与进来了!不过非眼前事,不去想它。
各项繁琐的仪式完毕,便是午宴。挽卿此时坐在皇帝左下方,才见到皇帝,还是那华贵凛冽的气质,坐在他右侧房的两位女子便是来时听云逊说起的安贵妃和萧妃。安贵妃乃当今丞相庶出的小女儿,生的清秀美丽,品德贤淑,皇后薨后便是她在掌管后宫,皇后的小女儿承阳公主也是在她宫里抚养。往下一个就是萧妃了,媚相天生,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就是服侍他的侍妾,如今居妃位,也算是高位了。皇家亲戚在其左右,除此之外左边就是文官大臣,右边的是武官,云逊在其位首,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饮。
想到以后就要被关在后宫和一堆女人共侍一夫,挽卿心里不由得呜呼哀哉。
挽卿坐下后就悄悄和云逊打了招呼,又是君臣们各种客套话毕,挽卿是今日主角,难免被问起南庆风貌,其中不乏言语挑衅轻蔑者,挽卿都一一化解,只道两国文化各有所长。
皇帝待双方说得差不多了才挥手传歌舞上来。挽卿母亲本是南庆的宫廷舞师,自己也自小跟着母亲学习各类舞乐,宫里编排出来的舞蹈在她看来老套无味,北卫的舞乐更是柔美不足,硬朗有余。
坐得久了头上的头饰压的人脖子疼,心里好累啊,可脸上还是要保持微笑。直到大家该说的说完了,该吃的吃完了,皇帝才大袖一挥,让大家各回各家去。
一堆宫女领着挽卿前往长乐宫,一个看起来挺大气的宫殿,正房前后都有不大不小的花园,曲径回廊,亭台楼阁,春回大地,殿门前杏花开了一两处,挽卿折了两枝,进了大殿找了白瓷瓶子插好。
一众宫女跪在挽卿面前齐呼,见过昭仪娘娘。挽卿挥挥手一人赏了几两银子,让她们各干各的去,只留下一个叫听雨的,说是皇上让她来和杜若一起服侍娘娘,说得明白些就是贴身侍女。挽卿自己坐到妆台前,将头饰尽数取下......
北卫的皇帝虽不曾偏待见自己,但也不过是大国之大量,对我这样的小国公主不计较罢了,以后的日子好坏,却还是个未知数,不知他是否还记得五年前那小小的姑娘,小小的,救命的恩情。或许给自己一个好日子过过,不至于在异国他乡受尽冷落。
挽卿嘟着嘴低头解开里衣的香袋,掏出一枚戒指,光洁透亮的表面上雕刻着一枝傲梅。
不过想想人家是一国的皇帝,大局为重,或许他也不会在乎那小小的,没人知道的,一次救命吧。或许,他根本不记得了。
“娘娘,快洗漱了午休吧,夜里还有宫宴呢。”听雨领着两个宫女捧着洗漱用品,笑嘻嘻的来禀。
挽卿微笑点头,收起手上的东西,起身随听雨洗漱:“听雨,你们北卫皇宫的规矩,我是不是还要去拜见其他两位妃嫔啊?”
听雨月牙眼,樱桃嘴,小脸笑起来十分可人,挽卿拉着手和她闲谈起来。吓得听雨瞪大了小眼。
“娘娘应该自称本宫啦,嗯......拜见嘛,娘娘明儿一早要去拜见安贵妃,他位高于你,萧妃就不必了,位低于娘娘,明儿她自然会来拜见娘娘。”
挽卿重重点头表示知道了,想要开口再问,偏着头想了想又笑着不说话了。
“娘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奴婢啦!”听雨再歪着头冲挽卿一笑,挽卿看她活泼的样子,也笑起来,遂拉着听雨坐到榻边,将后宫另外两位妃子的性格也探了一遍。
原来安贵妃是丞相庶出的女儿,进宫两年一直无所出,三月前皇后难产薨逝,才将承阳公主养到她身边,平时清雅自居,一手好琴很是出名,宫里传言说倒不是很难相处,皇后薨逝后接管后宫,也不曾倚权重罚过下人。萧妃乃皇上为太子时的伴读侍女,平时带人也很温和,只是甚少爱与人接触,各种宴席也是晚到早离,所以,听雨也不知详细。
挽卿心里虽然还是惴惴不安,闻言也有了一丝欣慰,原本最怕后宫纷争,这么听来,却还是勉强过得去的!自己心里默默记下,拍拍听雨的头,拔下手腕上一个镂空金丝镯子塞到听雨手里,吓得听雨连连摆手:“娘娘,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不能要啊!”
挽卿板起脸:“不要也罢,反正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一辈子都懒得送一回,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听雨会意,笑嘻嘻将镯子套在手腕上。
挽卿抿嘴笑着:“好了好了,快出去别打扰
我睡觉,累死了累死了!”
听雨应着替挽卿盖好被子,转身出去。
第六章 原不奢望你还记得我
转醒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薄暮,皇宫深处所有房宇都被蒙上一层金黄,令人无限怅惋。挽卿蹑手蹑脚转身上了西楼,眺望远方,但却看不到家乡,只有连绵冰冷的宫宇望不尽,和火烧的夕阳。
梦里故乡,远方故国......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
“还在这里做什么?”一声清冷的声音如破瓷。那是皇上。
挽卿低首,看到回旋的楼梯间,那冷峻的面容,正毫无波澜的望着自己,深邃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悲喜,却能给人无形的压力。
此刻斜阳打在挽卿身后,一身藕粉色中裙被夕阳染出别样的绚烂,长发未绾而及腰,额角细发在微风中瑟瑟,脸上是被突然惊到的羞窘,自己也没察觉地蹙着眉头,而目光里,却是不曾有过的凝涕哀婉,也像极了疑惑。
与那还算天真的童颜,大不相符。
她打量着他,没有回话。他也打量着她,也没有说话。
他会认出我来吗?我长大了,容貌变了,可就算没有变,他是皇上,肯定也不会记住这匆匆一面的我吧。真想不到这么巧,我竟然会千里迢迢来到北卫,找到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
不久皇帝便垂眸不再看她:“准备晚宴。”
转身离开。
挽卿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摸摸头发想起自己醒来就跑出来还未曾梳洗,急忙提起裙子咚咚咚跑下楼回到寝宫。
杜若听雨正着急找她,看到娘娘回来,听雨口里直念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挽卿心想,谢谢你们皇帝吧。
杜若忙忙给她重新绾了飞天髻,点缀上一支简单的步摇,换了一套普通的湖水绿色宫装,挂着明月珰,带着翡翠镯,臂绾轻纱,顾盼流转,风姿绰约,宛若仙子。
听雨也看得呆了:“都说安贵妃生的清秀婉约,依奴婢看,不及昭仪娘娘万一。”
杜若忙劝她不要妄言。挽卿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果然南方女孩儿美在轻盈婉约如水,北国女子仪态端庄,丰盈动人。对镜微微一笑,对于这点容貌,挽卿还是很自信的!
咧嘴笑笑,跟着听雨往宫宴的地方去。
不过是普通晚宴,觥筹交错,歌舞助兴。在座的除了皇帝,还有安贵妃,萧妃推病早早离席,下首是尚才弱冠的恭定王爷,举着酒杯,很是不羁的样子。
皇帝挥退歌舞,因为人少,宴席显得有些安静,皇帝与恭定王爷酒过三巡后,安贵妃提议为大家抚琴一曲助兴,得皇帝应允,就取了琴来,芊芊素手,妙音如仙乐。
挽卿怡然自得,将自己小桌上的美食一一品尝,再将美酒尝了两口,便觉得晕得慌,因为很少饮酒,也不知道是酒太烈还是自己不胜酒力,只觉得辣辣的很好喝,多喝了两杯便一手撑在额上,偏着头,一手挑着盘子里的珍馐们,也不打紧吃。
皇帝目光扫过时,挽卿已是一脸醉态,映着烛光,脸色绯红。
皇帝并不多言,默默得偏过头去。
恭定王爷向挽卿遥遥举杯:“今儿个昭仪娘娘是主角啊,不知到北卫三个月可还习惯?”
挽卿举过酒杯,点头回道:“劳王爷挂念,尚还习惯。”
恭定王爷大笑两声:“娘娘可尝尝这酒,名叫醉生死,此酒乃北卫特酿,因为太烈,一醉难醒,平日里都不曾用于宫宴,今日为迎接南庆公主,特地拿出来招待,不知娘娘觉得,此酒怎样?”
这摆明了是下套,说好吧,未免让人觉得南庆没有这样的好酒,说不好吧,似乎有些失礼。杜若站在挽卿身后,心里暗暗思忖。
挽卿笑起来,举杯抿了一口,再抿了抿嘴,大笑道:“这酒确实辣人,只是,本宫不会品酒。”
恭定王爷哈哈笑着。
正是酒到浓处,欲起身告退出去走走时,恭定王爷再发声。
“常听闻南庆地大物博,有些稀世的珍宝,不知娘娘从南庆来,可有带些南庆的稀世珍宝,也让我们见见?”
挽卿有些无力的看着他,不知如何搭话。珍宝不是没有,从南庆带来的嫁妆里有的是,只是这样无聊的刁难有意思吗?
“稀世珍宝这会儿也不可能叫昭仪妹妹回去拿来吧?臣妾倒一直听闻南庆软舞甚是有名,却从未得见,不知昭仪妹妹,可能展示一二?”坐在皇帝侧方的安贵妃笑得一派端庄。
“回贵妃娘娘,昭仪娘娘有些不胜酒力,只怕不能再舞。”杜若站在挽卿身后,附身回禀。
安贵妃听闻笑道:“这便可惜了。”
挽卿越发觉得头重,心里火辣辣地,抬起头来笑看向安贵妃:“无妨,今日就让姐姐见丑了。”
挽卿扶着杜若站起来,借着酒意袅袅步入大殿之中。微醉的体态已是天然风姿,映衬着烛光,在座的从皇上到大臣,都有些些微微恍神,现在的昭仪娘娘与白天那个拖着厚重的华服,看起来娇小柔弱的邻国公主不一样。
眼前的女子,天然若仙。
“臣妾也未曾准备,烦请贵妃姐姐代为奏乐一曲可好?”
安贵妃抿嘴一笑:“自然是好。”
挽卿微微颔首以示感谢:“不知安姐姐喜欢什么曲子?”
安贵妃笑道:“《绿腰》甚不错,近日忽然很是喜欢。”
挽卿分明看到,坐在皇上身边那个端庄安分的贵妃,谈到音乐却饶有兴致。
“《绿腰》?这可是北卫民曲。”
“妹妹若嫌弃民曲登不得大雅之堂,倒也可以换一支曲子!”
挽卿忙摇头道:“不会不会啦,绿腰曲自然欢快中又有点婉约,用这支曲子作舞再好不过啦!”
安贵妃颔首笑道:“确是如此。”便坐在琴边,起手抚弦,姿态十分娴雅。
挽卿以兰花指重叠,折腰举杯之姿起舞,一个折腰便可见功底不凡。
皇帝举起琉璃盏把玩,光滑转动中一双清亮深邃的眸眼悄悄在大量这个欢快起舞的姑娘。
挽卿的舞步随着琴声变换跳跃,绿腰舞本考腰力,各种折腰的动作也在舞步变换中自如控制。一身原本宛若仙子的衣裙妆容让挽卿此时更如凌波而来的天仙。
忽而音乐转为柔美,挽卿轻舒双臂,或折腰引身,指作兰花,对天以邀月之态,或流风回雪,婀娜多姿,回眸一笑间柔美妙曼。眉眼含笑,灵动轻盈。
一曲毕,挽卿以折腰飞天之态定型,配上今夜的衣服发髻,仿佛随时都会飞上天去。
恭定王爷看得呆了,拍手连连叫好:“仙子下凡仙子下凡啊!这腰力,这体态,非一日之功啊!”
“王爷谬赞,不过闲事把戏罢了,还望王爷莫要见笑!”挽卿敛襟回席。
王爷哈哈大笑,将杯中好酒一饮而尽。
安贵妃收好琴,交给身边的侍女,笑道:“想不到妹妹对北卫舞乐也是这般精通。”
“姐姐的琴声造诣才是令人望尘莫及,实乃大雅之境啊,妹妹着实膜拜。”
“妹妹谬赞了。”
挽卿举起酒杯,嘻嘻笑道:“姐姐莫要客气嘛,来日有机会,妹妹还要向姐姐请教呢!”
安贵妃回了一杯酒,颔首:“随时欢迎妹妹来交流啊。”
又转头望向皇帝道:“皇上,臣妾看来,昭仪妹妹有些醉了。”
皇帝点头道:“昭仪今日进宫,劳累一天也该乏了,散了吧。”
说罢向恭定道:“皇弟回府早些安歇。”恭定王爷起身道:“劳皇兄挂念。”
待皇帝步入偏殿,众人起身告退。
杜若扶起挽卿,告退转身。步出大殿,杜若将斗篷围在挽卿身上。
挽卿醉醺醺地扶着杜若,方才觉得酒醉想睡觉,现在冷风吹过反而觉得凉快清醒了许多。
“杜若,我们俩走着回去吧,我醒醒酒。”挽卿嘻嘻笑道。
杜若一脸无奈,这个自小散漫惯了的公主,果然拘束不了一天。
“可是今儿皇上可能会过来,我们还是要早早回去准备的好。”杜若柔声劝着,希望她能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早一点回去。
挽卿扯着杜若衣袖小声哀求道:“就一会儿嘛,走走就回去。我想看看北卫皇宫的......夜色!”
能想出看夜色这样的点子也真是难为她了。杜若无奈:“不让她们跟着,我也不熟悉路呢!”杜若指指候在一旁的几个小宫女。
“让她们回去歇着吧!我们照着来路回去,不会走太远。”
挽卿拉着杜若急急忙忙走了。
夜色凉如水,挽卿扶着杜若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就走过了御花园,到了一处假山亭榭边。挽卿觉得这路幽静,便寻了地方坐下来。
“杜若,你说,以后我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啊。”
杜若摇摇头:“不知道,简单点,可能就是一日三餐,然后睡一觉吧。”
跟着这个公主两年了,原本就兰心的杜若已经摸清了挽卿的脾性。聪明却不懂得人情世故,简单的笑容和心智下其实也有深深的担忧与恐惧。现在的境况,反倒希望她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
“我看着他们每个人都很友善,又觉得好像没有这么简单。我从小都没有生长在宫中,很多事我不能理解。在错误的判断下,做出什么错误的举动来,只怕就......”
“不会的,公主,有我呢。”
杜若将手轻轻拍拍挽卿的肩:“公主未来一生都有我呢。”
这个时候,杜若觉得她还是江南的那个农家姑娘嫱儿,经过了再多皇家训练教导,也不是什么和亲的公主沈挽卿。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是。
挽卿想想,忽而笑了:“是了,未来好坏还不知道呢,我又早早地去担心什么呢。走吧,我们回去。”
杜若开心地点点头:“公主想开了就好。”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起身往回走。
忽然身后一声石头滑落声,伴着女子“啊--”一声惊叫。
“谁!”杜若立即回身,将挽卿护在身后,目光凌厉地扫视假山四周。
第七章 夜遇听雨
挽卿躲在杜若身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更是被杜若超快的反应力震惊了,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将自己护在身后。虽然她可能其实也保护不了自己。
良久的安静,假山后仍然发出了细碎的声音,很明显有人在那里。
挽卿低声喝道:“是人是鬼赶紧出来,让本宫抓住了没有你好果子吃!”挽卿原本是没有这样恐吓人的本事,但这样的情况下倒也逼出来了。
假山后又是一阵细碎的声响,黑暗中摸出来两个黑影。杜若看着两个黑影一高一矮从回廊走过来,更是紧紧将挽卿推在了身后。
两人都披着披风,走路似飘,走得近了,矮的三两步跑过来跪在杜若身前,低声哭诉道:“求娘娘饶命。”
杜若一惊,回头去看挽卿,而挽卿亦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杜若。
身后那个高的身影也在后面跪了下来,但并没有开口说话,隐隐可见他腰间插着一支笛子。
一男一女!是了,这里少有人来,十分幽静,实在是男女幽会的好所在。只是不巧今儿被挽卿杜若碰见了。
“取下你们的帽子来!”杜若喝道。
两人缓缓取下披风的帽子,阴影中看不清容颜,但却能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居然是听雨!
挽卿在心里暗暗惊了一下。
虽然知道后宫中宫女私会男子是常事,但在一般的宫规中,这却是死罪,以往在南庆见到过,不与自己相干倒也罢了,今儿遇到的却是自己到北卫来的一个贴身侍女,现在摸不清北卫宫规和眼前这个女子的脾性,倒也难办了。
挽卿突然后悔今儿到这里来了。
“听雨?你怎么在这儿?”杜若伸手将听雨搀起来。也在杜若的意料中,听雨吓得不轻,并不敢站起来。
且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除了娘娘饶命,说不出其他话来。
杜若拿眼睛瞟身后的男子:“你又是谁?”
男子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杜若一眼,并不答话,又低下头去。
好美的男子。挽卿杜若心中同时惊呼。这刀削一样的脸上刻画着刚毅之气,目光却如月华,明亮而宁静动人。这样的美男子实在是世间少有。
听雨听闻杜若问起身后男子,才哆嗦着道:“他...他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
“他是宫廷的乐师,今儿奴婢见宫中大宴,才......偷闲出来请他来吹笛子听的。”
挽卿笑道:“你怎么能请得动他?”这话如果换句话说,便是你们什么关系?
听雨听到挽卿的声音反而镇定下来:“我与他是旧相识,所以关系很好。”
“旧相识?宫规说的是男女间旧相识就可以在夜里私会?”
听闻起宫规,听雨急忙摇头又磕头道:“不是不是,求娘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看到听雨磕头,乐师急忙将手伸过来放到地上,听雨的每一次磕头都磕到了乐师手上。
倒也情深义重。
挽卿和杜若交换了眼神,最后杜若点点头。
挽卿才对听雨道:“这听笛子,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分清时间地点。”
听雨闻言忙道“奴婢知错。”
“今儿是遇到本宫,信你这番说辞,改明儿被别的谁遇到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怎么办。”
“是,奴婢再也不会了再也不敢了!”听雨快要哭出声来。
“那乐师你今日且先回去,晚了还不知又惹出什么事端来。若不想害人害己,以后万事三思而行。”
那乐师闻言,抬头深深地望了挽卿一眼,眉目间悲喜难辨。又俯首一拜,良久,才慢慢站起来转身匆匆离去。
这干净的目光,竟将挽卿也感动了。
听雨见乐师离去,才安下心来,擦擦眼泪抬头来看挽卿。
“你起来吧,地上凉。”杜若再次伸手去扶,听雨搭手站了起来,抹抹眼角的泪痕:“多谢娘娘大慈大悲,多谢娘娘......”
挽卿拉过听雨手,摩挲着腕上今日刚套上去的镯子道:“你原是个伶俐的丫头,若是把你怎么样了,岂不是不辜负我自己的好心?我也并不是多严厉的人,今日是遇见我了,若是别的娘娘,你只怕小命不保。”
听雨感念地低下头道:“多谢娘娘宽宏大量,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不要再奴婢奴婢地叫了,你看你杜若姐姐,什么时候自称奴婢过呀?以后天天在一起过日子,这样就太生分了。”
听雨破涕为笑:“听雨一定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遇到娘娘,以后听雨要一辈子守着娘娘!”
看着恢复了神采奕奕的听雨,杜若抿嘴笑了:“先不说这些,今儿陛下可能会来娘娘宫里,你要是耽搁了,明天罚你!”
“噢噢噢对对对,这可不得了了,我们快回去吧娘娘!”听雨慌忙拉着挽卿杜若就要走,挽卿无奈地摇头笑着,跟着听雨往回走。
月色清辉,三个人打打闹闹地回到长乐宫时皇上已经到了,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扣着青瓷茶杯把玩,平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深邃的目光更是将情绪藏得深不见底。
那是长久孤独,或者胸有城府之人才有的目光。
杜若先一步踏进大门,看到皇上连忙拉拉听雨袖子。
听雨和挽卿正哈哈大笑,一扭头看到皇上吓得忘记了闭上嘴。
听雨急忙敛衽跟着杜若跪下来。
挽卿仍然一脸不能接受现实的表情看着皇上,心里暗暗吐槽:“天哪,我竟然第一天就让北卫皇上等我!”
呜呼哀哉。不得不承认,既然开始了新的生活,不求能恩爱白头,但也希望能给这个皇上留下好一点的印象,以后的日子至少不那么难过,但是这第一天就连连失误,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不是累了吗?”看到一脸惊讶忘了施礼的挽卿,皇上已经懒得强调宫中礼仪了。
“那...那个,有些醉酒,所以出去走走。”挽卿脸上仍然嘻嘻笑道。
皇上微不可察地点头:“朕还有政务,你早些安寝。”
挽卿懂事地点点头:“恭送皇上!”
皇上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良久,挽卿都觉得一个茶杯都比自己幸福。
不过,原本也是猜到了皇上不会在此留宿。杜若说是因为他作为一国帝王,对敌国来的公主肯定会礼遇三分。而听雨的说法是皇上原本就不近女色,自皇上登基以来,祖制的三年一选妃基本算是废了,这么多年后宫冷冷清清,也无子嗣,目前就只有一个承阳公主。
挽卿将身子浸泡在热水里,鼻尖萦绕着玫瑰花的浓香。他是肯定不记得自己的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可是不记得也好,如今转换了身份,他要是还记得,也可能是一场祸事。
想到了当年的梨花树下,想到了淮哥,想到了那年还时常以当今北卫皇上来感叹多少人是自己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却不曾想原来他是归宿,而淮哥,才是过客。
想着想着,便就困了。
仿佛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漫天的梨花洒落,纷纷扬扬,像雪花飞舞,挽卿在梨花雨中欢笑,舞蹈,而那个以长笛伴曲,长身玉立的男子,却在梨花雨中,看不真切。
美梦正香,却被杜若叫醒。挽卿伸了长长的懒腰,朦胧着眼睛看向杜若:“还是晕晕的。”
杜若从大衣柜里取出衣裙,搭到一旁的架子上:“昨天醉了酒,还出去吹了那么大一阵子冷风,你说晕不晕。待会儿用了早膳还要去安贵妃宫里请安,送安贵妃的蓝田玉我已经备下了,公主快起来吧。”
洗漱过后,好一番装扮,选了一套湖水蓝齐胸襦裙,配上大袖衫,连枝的杏花从袖缠绕至襟,梳着简单的发髻,点缀上一支步摇,简单大方。
虽是初春,寒气未消,暖阳洒下来仍然让人觉得很舒服。万物复苏的季节,新的开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糟。挽卿踏出大殿,嗅着新发枝丫花儿的清香,伸手拥抱春天。
昭阳宫大殿之外,种着大片的梅花,已过了寒冬花开之时,在万物复苏中,渐渐暗淡的梅花,显得有些沉寂。
经宫女禀报后踏进大殿,安贵妃正和侍女摇着摇篮逗承阳公主玩儿,见挽卿进来,站起来笑道:“这么早就来了,以为昨儿累着了,今儿会来得晚呢。”
挽卿盈盈跪下:“请安之事,怎能迟到。妹妹初入后宫,请贵妃姐姐安,以后万事还烦请姐姐多多指点。”
安贵妃微微扶了扶鬓边的金步摇,一身华服,精致的妆容里笑靥如花:“原本后宫冷清,每月初一十五请安之事也省略了,先皇后是薨逝,本宫也不大爱管事,以后的请安之事尽可免了,只是妹妹闲了常来坐坐就好。再则,你原是南庆公主,后宫礼仪也不需再教。一切还和从前一样,若有什么特别需要的,打发人来找本宫便是。”
挽卿笑道:“妹妹谨记娘娘训示。”
安贵妃迷离着眼睛看向大殿之外,似是感叹:“今儿天气真好,又是一个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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