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朱栏碧瓦,宫墙几深。高座之上,雍容华贵,珠光宝气的女人慵然斜卧美人榻。阖眸,半屈玉指,有一搭无一搭轻扣梨木桌案。
珠帘半垂,珠影宝光间依稀可瞥得女子如花玉颜。虽已至不惑之年,依是半老徐娘,风韵不减,貌比当年。
张鹤年自殿门徐步而入,躬身打帘,恭敬凑身低声言道。
“禀太后娘娘,陛下来给娘娘请安了。如今在殿外侯着。”
祁瑾妤弯眸浅笑,抬腕轻抚云鬓,是打心眼里的高兴。随既,唤了婢子备茶点。
“快宣彧儿。这寒冬腊月莫冻坏了身子。”
祁瑾妤支颅,笑意盈盈的瞧着,眼前身姿挺拔,俊秀温润的少年郎。恍然间忆起了楚彧幼时,粉雕玉砌的奶团子模样,小小一团,吚吚学语,不及她虚怀半握。
楚彧敛袍跪下,恭敬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楚彧抬头望向懿德太后。许是岁月雕琢,高座上雍容贵气的女子已不复幼时回忆中严厉苛责模样。转而是满眸慈爱。
“快起来吧,彧儿今儿怎的有空来哀家的慈宁宫。哀家昨日翻了起居注,政务纵然要紧,也莫累坏了身子。”
“是,儿臣知晓。”
楚彧起身理衣落座,接过婢子所奉茶盏。掌端茶底,指捏茶盏轻荡,瞥去茶沫。垂眸凝视清汤绿茶。
“彧儿,你如今也是及冠之年,二十有二了。先帝如你这般大时,早就儿女成群了。你如今身边连个贴己人都没有,不如初春……”
懿德太后一番话欲言又止,目光殷切望向座下楚彧。楚彧此刻心绪不定,神游天外。
望着笑意盈盈的祁瑾妤。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清脆的戒尺声,严厉呵斥的女声,掌心红肿青紫的累累伤痕,彻夜难眠掌心的疼。
片刻恍惚回神后,方才启唇作答人语。
“母后,如今西魏根基动摇,狼环虎绕,伺机而动。天下未定,儿臣无心儿女情长之事。”
“母后,儿臣有一事相问。秦铖封王那道旨意当真是母后下的?”
祁瑾妤微楞,不过片刻,神色如常。鸦睫轻颤,启朱唇,佳音婉转如莺啼。
“彧儿,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想必今日所来,为的怕也是来兴师问罪罢了。”
楚彧玄色长袍下的指节攥的发白,紧抿薄唇,剑眉微蹙。脱口而出的话语,鲜的携了薄怒,带上了几分埋怨之意。
“母后!秦将军为西魏浴血奋战,拼死杀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母后这般猜忌怀疑,将秦将军圈禁瀛安,不是寒了忠臣的心吗。”
“糊涂!”
祁瑾妤抬腕掀掌拍桌,猛然立起身来。
“陛下,这是妇人之仁!秦铖手握重兵,治下有方,又深得军心。峣儿既亡,若秦铖生出不臣之心,陛下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楚家的百年江山葬送陛下手中?”
“陛下,首为一国之君,次方为楚家子。帝王之道,绝七情断六欲。万万不可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不顾。”
楚彧缄默不言,是了。他是帝王,生来就该断情绝欲,孤家寡人。而不该沾染半分私情,窥望着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的太阳。爱着一个他不该爱的人,比如秦铖。
祁瑾妤侧颅寒面漠然启嗓,
“陛下回乾清宫吧。时候不早了,哀家也要就寝了。”
终是闹的不欢而散,楚彧亦是不愿作多想,敛袍出殿,终已不顾。
祁瑾妤失神遥望,楚彧远去身影,神色落寞。纵然心中万般不忍,面上依旧掩盖的极好。佳人垂眸轻叹,黯然伤神。
“卿鸢,你说哀家是不是错了。从前对彧儿苛责严厉了些。他才与哀家这般生分。”
名唤卿鸢的女子,闻言莞尔。她与懿德太后自幼一齐长大,对她忠心耿耿,虽有主仆之别,亦是情同姐妹,义结金兰。相知相伴,走过数十载。
“爱之深,责之切。娘娘只是望子成龙,对陛下寄予厚望,心切了些罢了。况且陛下又非三岁幼童,面上虽对娘娘疏远了些,心中还是对娘娘敬爱有加的。”
祁瑾妤闻言强作笑意,知人所言不过宽慰之意。楚彧……她心知肚明,却依旧慕着镜花水月一场梦,梦的是母慈子孝,天伦之乐。
“可当年的事,是哀家对不住他们母子,没能护好知宴。长兄这二十余年都不愿再见我……”
祁瑾妤一言未毕,已是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眼角微红。
卿鸢取帕半跪与地,为人拭去眼角泪珠,掌心抚背,亦是泪眼朦胧,轻言安慰。
“娘娘当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可本就不是娘娘的错,是华阳夫人对不住娘娘在先。娘娘宽宏大量,将陛下与翊王殿下视如己出,亲自教导抚养长大。”
秘史曾载,太熹十六年,英宗楚屺登基改元元泰,册太子妃祁瑾妤为后,封号懿德。后宫唯祁氏女祁瑾妤一人,以椒房专宠,传为佳话。元泰元年冬,懿德皇后祁氏有孕,帝大喜,唤祁家庶妹祁氏知宴入宫陪驾,侍奉左右。是夜,帝宿坤宁宫,大醉一场。
祁氏知宴趁时献媚,惑乱君上,帝幸之。帝甚愧于后。后封祁氏知宴华阳夫人,二月有余,华阳夫人亦孕。懿德皇后孕八月而夭,终身难再孕,帝与后悲痛万分。次月华阳夫人早产得子。帝大喜,亲赐名楚彧。
元泰四年春,华阳夫人再孕。难产得子,血崩而亡。帝赐名楚峣,哀恸而哭,七日不朝。
宫人传,华阳夫人临终托孤懿德皇后,帝后甚善,如亲子而养。
祁瑾妤咬唇阖眸,指尖轻颤。
“不,是哀家对不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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