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乔木世家（五）

三

大火前的早晨，小镇一片寂静，江子明还在干活，陆仁嘉偷偷溜出了门。

那幽魂教他的办法很好用，本来他是打算找个酒鬼试试的，不料出点小意外，用到了一个小孩子身上。也好，虽然有点不适，也比魂一般的流离要好。

虽说有一点点可惜，但也算是没费了那块羊脂玉。

待事成之后，把那玉从老太太肚子里挖出来吧！

“先一个小猫小狗什么的，把玉从坟上叼走。反正是野外，不会有人关心猫狗叼走什么东西。然后，附身其中。魂养的差不多了，再去找精血。

“不过也好取。进了青/楼/窑/子，别说是男子的精/血，就连处/子/血都不难找。所以那小孩子一捡到羊脂玉，你就控制他进了楼。沉春楼是杂乱之处，无人在乎一个小孩子。

“顺利取到后，只需要一点，东西的原主便有了一缕残魂，不怕道士收拾了。”

不然为什么堂堂长公主要在这个季节来花园赏花，整个皇宫皇花园的花不够？不过是为了取一个整魂而已。

玉在谁身上，鬼就会上谁的身，夺舍。

一个二三十岁的灵魂上十二三岁孩子，那般的煞气，哪怕只是半缕，孩子的身上就会立刻上了疤，脸部最盛。

所以才蒙了脸啊。

“为了防止失败，你这玉要用人血温着。不经人事的少女最好，可惜死个小姑娘容易被发现。再次一点便是绝了经的老妇。那老太太无儿无女孤苦伶仃，死了不足为奇。熟人下手更容易，控制个小孩儿也不难。

“成功后不可留蛛丝马迹，那就一把火烧了。

你怕不周全，想要防一手，于是便找了个替死鬼。正好手里还有那醉鬼的，正好可以说他酒后失手。给醉鬼留个蛛丝马迹，把自己的记忆一分他一点，让他心虚。啧啧啧。”

少年的声音又响了。

“分记忆！这是什么东西都试？我还不会呢，这白痴非得分点自己的破事过去。阿错，好不容易的机会。收了他吧，不是越怨气越重越好吗？再加我就齐了。”

怎么？我还得谢谢你？

钟寻陌在心里小声怒吼：“杨公庆！？”

“好啊。”清澈的少年音笑嘻嘻地说。

钟寻陌冷冷站着，面对被说中要害颤抖的陆仁嘉，心想：好个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那个游魂，杨敬宁。

直呼其名，没有礼貌！

面对眼前发了疯的冤魂，钟寻陌不理少年，吧唧吧唧嘴口哨一声，天空中倾盆大雨说来就来。

一时遮天蔽日，让人再看不清前路。

钟寻陌看着小后生，轻轻叹了口气。

四、

他是个孤儿，由后街的林奶奶养大。老奶奶会医术，虽然清贫，但对他很好。前几天，老奶奶还笑眯眯的告诉他，他今年12岁。

他管老奶奶叫祖母，老奶奶很高兴。她说，虽然我这一生不曾婚嫁，老来能有这么好的孙子，那也值得了。

看得出来，祖母非常喜欢他。

随祖母，他也姓林，他甚至会写这个字。

“祖母就靠林儿养老了。”祖母笑眯眯的塞给她一大块甜糕。

他也很喜欢祖母啊。

天将黑，他去街上时，一只小猫叼着一块玉球路过。他伸手，猫奇迹般地把小球给了他。

他仰头，玉在他眼下流光溢彩，非常漂亮。

“这是什么呀？带回去给祖母看看！”

他跑回家，祖母正在油灯下给他补衣服。

此刻已月黑风高，但屋里很暖很亮。

他站在祖母面前，眼睛亮亮的，祖母笑嘻嘻的看着他。

“您看……”

他突然觉得手上温热一下，祖母的眼里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怎么了？他低下头，血顺着胳膊一滴一滴落下来。

这是……谁的手？

我的手，为什么会穿过祖母的胸口？

他耳边响起一声惨叫，半是悔恨半是痛苦，还夹着一丝快意。

这是谁的声音？

是我的，还是祖母的，还是别的哪一个人的？

他面上剧痛，呼吸困难，身体越发沉重。

意识模糊了。

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沾满血污的手和尚未瞑目的祖母。

五、

钟寻陌摸摸鼻子：你可要好好看着林夫人，这货算是你闯出来的。

那个人的灵魂我收着，事成后自然会放，我不会亏了她。你放心，我再不济也算半个升鬼门弟子，门规在上。

嗯，门规在上

钟寻陌合上眼，长叹一声，随即双目睁开，左眼猩红。

妖风四起。

升鬼门第三代掌门钟寻陌，长刀直指那人咽喉，杨公庆大叫起来：“门规！”

刀尖堪堪停了一霎，可刀光剑影之时哪容得半点犹豫，对面一掌破空向钟寻陌袭来。女子脚下移动，移到陆仁嘉身后，一记手刀使他身体麻痹，然后干脆的一刀……

孩童的身躯如断了线的木偶倒下。钟寻陌拔了刀，轻轻甩掉上面的血。

月光之下，倾盆大雨，女子身着长袍，手挥长刀，头发散乱，凶神下凡一般。加上刺耳的尖叫，成为那林姓少年被附身时期，最初也是最后的记忆。

黑影从孩子的身上涌出。钟寻陌摇摇头，转向正欲逃走的陆仁嘉，轻轻喊道：“离字，无明。”

无明之火，怒也。

大火兀起，那黑影凭空烧了起来，一声声惨叫入耳，最后只剩一缕。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从钟寻陌身上挣脱出来，竟然挥手灭了火，将黑影聚于掌心，然后一笑，回到钟寻陌身上。

大火全息，大雨骤停，庭院杂乱，地面却不见火烧之痕。

钟寻陌浑身湿透。她扬头，月光照亮她沉静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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