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乔木世家（一）

1、

夜如漆，是扯不开的黑。初春寒气未退。风呜号着，没有月亮。

远处瓦舍人声鼎沸，讲到兴头处，说书的拍了下桌子：“预知后事如何……”

“得了吧！别卖关子！快讲！”几个不耐烦的小伙子大声嚷嚷起来。

那老头嘻嘻一笑：“天色不早啦！诸位，今日月黑风高，小心些呐！”

屋外不远处的树上，一个黑影敲着手中的罗盘，眼神冷淡。

指针转动着。

“三、

“二、

“一。”

话音刚落，一声惨叫扯破天空，接着是熊熊大火，映红天幕。

瓦舍里的人惊慌失措，一个声音高叫：“对面，对面老屋烧起来了！”

不远处，那树上的人影站起，利落的扎起长发，这才让人能发觉出是个女子。她一手握着佩剑，一手还执着罗盘。远处灯火让她落下匀称的影子。

四处人声兀起。

女子侧着头，打量着周围，终于咂咂嘴道：

“这天下，又不太平了。”

2、

“温一壶酒。”

“得嘞！客官，您候着！”

钟寻陌满意的摘下兜帽，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坐了下来。她个子不高，长相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很不惹人注意，所以她的到来，一点也没影响酒店里原有的吵闹氛围。

“客官，你的酒好了。”

钟寻陌心满意足的咂了一小口，满足之情溢于言表。酒真是好东西，尤其是晨雾未消，手脚尚寒的时候，有酒喝，本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酒店里，大家都在讨论昨天的火案。

“唉，可怜那老头子，啧啧啧，听说都烧成灰了！无儿无女，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听说，昨晚有鬼影……”

“哎呀呀，吓死人了！莫非……是前朝的冤魂？”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世道不太平了啊！”

啧啧啧，钟寻陌无声感叹，那么尖的声儿，分明是个大娘，怎么会是个老头？再者她昨天半夜拿着罗盘搜了一宿，也没见什么异常，怎么可能会有鬼？

群众的想象力真可怕。

她无奈的抬头，突然发现梁上有人蹲着，像是在专心致志的记些什么。

素白衣袍从梁上缀下。晨光透过那人密密的睫毛照进他深邃的眸子，照亮一片灿烂。他沉思着，鼻梁高挺，面如冠玉。钟寻陌看清楚他清秀的五官，能认出了梁上的少年，然后……

一口酒喷出来。

百，百里！

嗯，感觉到了消息贩子的可怕。

梁上的少年看见了钟寻陌，轻笑了一声，道：“钟姑娘。”

钟寻陌礼貌的点了点头：“公子。”

然后再无交谈。

一壶酒喝了一半，要等的人才姗姗而来——江子明江大捕快裹着黑衣与一身寒气闯入店里。看到钟寻陌，他径直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然后急急忙忙地吞下了一杯酒。

好不容易上来一口气，他开口便问：“你在场？”

“孟春，你可算是来了，”钟寻陌一手托腮，一手转着酒杯，懒洋洋的回道，“在场。”

“你看如何？”江子明顶着黑眼圈，焦急地问。

“一，不是鬼魅。

“二，江湖中人。”

江子明悲愤的说：“我知道。”

钟寻陌看到这位胖乎乎的捕快着急，忍不住笑了笑，打趣着说：“别的我就不晓得了，不然问问你们家的梁上君子吧。”

江子明好奇的顺着钟寻陌手指的地方看去，与梁上人四目相对，登时呆滞。

“我去！”

然后他快速低头，“百里轩邈这么敬业？”

“他早就来了，应当是偷——打听到不少东西。”

梁上人瞪了钟寻陌一眼。

百里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闭口，指向一个角落，两人看去，一个老翁小声哭着。

“烧的，是他家么？”

江子明点头，“他是那位大娘的丈夫。”

“那就对了，”百里摇一摇自己的小本子，还没说什么，就被一声尖锐的声响盖住。

“乔三小姐，死啦！”一个男人酒气熏熏的说，“跟一个小白脸私奔，结果淹死啦！一个婆娘，哼！甩了未婚夫，该！”

江子明正不耐烦，百里却若有所思的说：“乔三小姐，乔想容。”

那男人看到有人知道，一下起了劲，站起来挥着酒壶说：“对！就是那婆娘！那小白脸还哭了几天，一个孬种……”

突然，银光闪过，擦过钟寻陌的耳朵，直冲那男人飞去。

江子明手一动，一只扇子先脱了手，接着一道白光掠过，像黑夜一闪而过的雷电。

电光火石之间。

钟寻陌一手托腮，一边轻声说道：“好一个万里绝尘，好一个铁扇飞轮。”

酒杯放下，银针被钉到墙上，扇子回了手。

那男人，被百里拎着，甩到桌前。

百里坐着的时候，还觉不出十分特别，此刻站着，光彩照人如神仙一般。

啧啧啧，钟寻陌想。

可惜这是个男人，要是个女人，我无论如何也得拐进屋里去。

虽然我是个女人。

想到这儿，她笑起来了。

“两位大人好威风啊！可你们有谁注意到，是谁放的针？”

两个男人一愣。

“哎呀呀，罗掌柜子是怎么说的？哦，我想起来了，男人都是无用的东西。”钟寻陌捏着嗓子，尖声尖气的说。

江子明默默骂了一句亲妈。

“两位，你们有没有谁注意到，刚才那位老大爷不见了。”

两人回头一看，那刚才还在哭的老大爷，果然不见踪迹。

“可是，一个老人，怎么会放银针呢？”百里皱着眉头说，“况且也不像是习武之人。”

江子明接着说，“方向也不对。”

“把这男人带回去不就知道了？”钟寻陌把酒喝光，照着那男人的脖子狠狠一下，那人当时就没了知觉。

“子明，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赌什么？”

钟寻陌踮着脚尖，快步走到门口，伸头望了望外面，说：“那个乔想容没有死，还有——”

她回头笑了笑，眨巴眨巴眼睛说：“我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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