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宿城的夜晚的街道,一如既往地热闹,而素来安宁的小院,今晚却来了几位客人。
薄山的日头,留着余温,晕染着繁华的城。似血残阳,为这立于人世却有独于人间的城,披上了一层红纱。静谧的庭院里,几株雪棠摇曳着枝头,顺从着黄昏的暖风,递上几片娇嫩而细小的花瓣。
因着残阳,原本月泽雪色的花簇,竟爬上了绯色,如同遗世的仙人,落在山水之间,化成了惑人的妖精。
远处隐约而连绵的山,收去了最后一缕斜阳,温暖的风,渐渐冷却,送上了奢侈的凉意。小院里,琴声断断续续,传出破碎的音节。白衣的少年端坐着,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略微稚嫩的脸,神情却是老成。
一旁,有个黑衣的少年,胳膊抵着桌子,手握成拳头,撑着头,坐得十分随性;不点而朱的唇,微微上扬,昭示着少年的愉悦;乌溜溜的眼珠子,闪着少年人的灵动。
鸠泫汀就这么坐在明若棠身旁,一直盯着正在试音的谪仙人,似乎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你这么笑,不会僵吗?”明若棠调好音,偏头看了一眼鸠泫汀。
“我高兴,怎么会僵呢?”
“想听什么?”
“《橘颂》可以吗?”
“要唱吗?”
“要啊!”鸠泫汀丝毫没有犹豫。
瞧着鸠泫汀放光的眼睛,明若棠有些后悔了:“我莫不是不该问!”说归说,答应的事,明若棠却是不会反悔的。
不同于坊间唱曲的,声音婉啭,九曲八弯,丝丝入骨,悱恻于心。明若棠唱出的词,有些笨拙,青涩;为了压准音,明若棠特地压着嗓子,失了少年稚嫩的音色,却增了几分庄重。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一曲终了,明若棠面色有些绯红。上次唱这个词,还是四五岁的时候,哄爹娘高兴用的。
“这曲子我听过不下百遍,你是第二个唱得如此好听的!”
“第一个是谁?”
“我爹啊!可惜了,他再也不会给我唱了!”鸠泫汀说得无所谓,可提到“爹”时,却有一瞬的哽咽。
“泫汀,这风怎么冷了?”明若棠拢了拢衣服,都说七月流火,可这七月都没到,怎么会转凉。
“冷的话,我们回屋!”鸠泫汀脱下外袍,披在明若棠身上。
这两人身才刚起,不远处准备收拾东西的有汜,脚都没挪一下,原本静谧的小院顿时阴风四起,墙头处,跃下九个人。
这些人,鸠泫汀都认识,是鬼界的几位君王。
“鸠泫汀!你还想跑不成!”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站在前面,指着鸠泫汀,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这是消弭殿鬼君疆驰。
“话说,我们几个倒想问问。”一个瘦瘦弱弱的男人也站了出来,是脾气较好的言絮鬼君,掌管非音殿。言絮面目清秀,脖子上缠了几圈青色绢布,声音小,还飘飘忽忽的,但还听得清。
“您老的爹,何方人士,是何名讳,哥们几个也好见识见识,是怎样的人物,生出你这么个祸害!”接话的是骨离鬼君,居于残麟殿。他拍了拍言絮。许是因为气极了,骨离头上都冒了青筋,胳膊上缠着的花蛇也竖起了脖子,一下又一下地,吐着信子。
鸠泫汀从听曲子开始,就察觉到他们了。十殿鬼君,除了常年不见鬼影的沧芜殿主——白月鬼君,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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