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者

“吱呀——”

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到了一柱。

“你还在这里吗？我要走了。”来人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细细的摩痧着一柱的脸。一柱抬起头，努力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

柳一柱是个哑巴。

细碎的阳光从破纱窗里透进来，浅浅勾勒出来人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叫人看不清他深邃祥和的眉眼。

恶龙是童话中才会出现的生物，人们对此津津乐道。可等到它真正降临到人类面前，他们才战栗起来。

一柱去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走。

那人偏过头去看窗外嗡嗡作响的苍蝇，阳光拉出他五官斜长的阴影：“我亲眼见过恶龙的尾翼在山谷里扑腾，大家不信……”

“真理不是凭空得来的，总需要一个人去实践。”

柳一柱有些恼怒。邓安这是何苦呢？以前大家伙都夸他手脚勤快，做事麻利，现在他非坚持什么恶龙不恶龙的，大家伙又反过来数落他了。

想着，一柱抽泣起来，双手揉着自己的肿泡眼。

“男子汉顶天立地，别哭了。”

一柱仍低头哭个不止。

光渐渐暗淡下来，糊在他的边角上，像一层薄薄的纱。

“走了。”

过了半晌，等到一柱流不出眼泪时，他才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出去。

柳一柱通过朦胧的泪眼去看邓安，残阳浅浅落在他身上，却压得他的身形越来越小，越来越窄，渐渐看不见了。

关于恶龙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在童话镇里闹起太大的风波，人们坚信这只不过是邓安拙劣的谎言，依旧从童话里的人们一样欢天喜地地生活着。

“呦嗬，王大爷，您这菠菜怎么卖？”玉婶提着菜篮子问。王大爷摇着蒲扇，笑呵呵地说：“玉婶你算老顾客了……额啊！”王大爷脚下的地面猛然一震。

随之，整个小镇都猛烈地抖起来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复苏了一样。

大街上随处可见惊慌失措的人们，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的女人，将玩具扔在地上又哭又喊的孩子，夹着公文包往家里跑的男人……他们脸上的表情近乎一模一样。

“轰隆隆——”大地之间突然裂开一条缝，许多人脚下不稳直直摔去，坠入那不见底的深渊之中。一时间，除了尖叫，更多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孩，不顾身后追赶的母亲，在混乱嘈杂的人群里来回穿梭，只为了面前扇着翅膀的蝴蝶——这可不是一般的蝴蝶，白色的翅膀，翅膀上勾勒着浅蓝色的花纹，花纹上透着淡淡的荧光。

母亲艰难地在人群中挤出身子：“别跑了，囡囡！”

孩子不管不顾，一边跑一边回头，朝母亲扮鬼脸。

——然后，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不慎，掉进那一条黑漆漆的裂口之中了。

“囡囡——”母亲突然使了狠劲，扒拉开身边的路人，朝那处看去。

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一遍又一遍的叫，哑了嗓子，红了眼眶，依然叫，像一只含怨的子规，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啼叫。

“囡囡——”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从东边缓缓走出一个瘦弱的身影。

此时天还刚亮，一片鱼肚色中燃起了一点点鲜艳的红。今天的日出似乎来的格外晚，但更亮、更好看，毫不吝啬的叫光辉施舍给大地。

“嘀嗒”混着金光的晨露从一片叶子又滑到了另一片叶子上。

人们这才停住脚步，发觉大地渐渐平静下来了。

连哭声也弱了几分。

来人身形并不魁梧，不知道背上是负担着什么，将他的腰压得很弯很弯。人们都知道来的是谁了。

一柱逆着强烈的光，背上的东西从他肩上滑下来了。

人们这才看清楚，是……

邓安的尸体。

……

一柱没张嘴，连一个口型都懒得做，两道未完全干涸的泪痕，是他面上有点皱，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他只平静的抬起手指向人群的上方。

人们绝望地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西边，一条巨龙缓缓腾起，振起翅膀，以显现他脊背上富有光泽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2021年1月26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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