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兰陵之后孟瑶便投入了清河聂氏门下。
聂明玦手下的清河聂氏本家修士和应征散修分几地驻扎,其中一处坐落于河间某不知名山脉。聂明玦徒步上山,远远的还没走近,便看到一个布衫少年拿着一只竹筒从碧幽幽的林子里转了出来。
那少年似乎刚刚取水归来,步伐略显疲态,正要走进山洞,忽然又停了下来。他站在洞外,凝神听了一阵,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最终,还是拿着竹筒默默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走出一段过后,他在路边找了个位置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点白色的干粮,就着清水慢慢吃了起来。
聂明玦朝他走了过去。这少年正埋头吃东西,忽然被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一抬头,连忙收了干粮,站起来道:“聂宗主。”
这少年身量较小,白面翠眉,正是孟瑶那张很占便宜的乖巧脸。
聂明玦道:“孟瑶,为何不和旁人一样进山洞休息?”
孟瑶张了张嘴,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见状,聂明玦越过他朝山洞走去。孟瑶看上去想拉他,没敢拉。他隐匿了声息,是以径直走到洞外也没有人觉察,里面的众人仍在高谈阔论得欢:
“你说真的是孟瑶?”
“对,就是他。”
“不会吧!金光善的儿子?金光善的儿子能跟咱们混成一个德性?”
“就是啊,怎么不去找他爹啊?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不必这么辛苦了。”
“人家拿着信物千里迢迢从云梦找到兰陵去,不就是想认这个爹?”
“结果呢?”
“结果啊,被人一脚从金陵台上踹下来了呗!”
“不是我说,金光善在外边生得那么多,儿子女儿最起码有一打,你看他认过谁没有?所以啊,这次闹成这样,也是他自取其辱。”
“人呢,就是不能盼着自己不该盼的东西。到最后摔得头破血流,怪谁?谁都不能怪。自找的。”
“就是,傻不傻!有一个金子轩,金光善还稀罕什么别的儿子?更何况还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娼妓生的,鬼知道究竟是谁的种,我看呐,金光善也是心里犯嘀咕才不敢认吧!哈哈哈哈……”
“哪儿能呢!我看他啊,根本是忘了自己跟那女的有过这么一遭了。”
“一想到金光善的种要认命地给咱们打水,我居然还挺高兴的,哈哈哈……”
“认什么命?人家可使劲儿表现了,没看他那么卖力吗,整天跑来跑去做这做那多殷勤哪,巴巴地就指望混出名堂来他爹肯认他回去呢。”
聂明玦的心头蹿起了一把怒火,他的手猛地压上刀柄,孟瑶连忙伸手去阻止他,没止住。刀已出鞘,山洞前一块岩石轰然落地。洞内原本坐着几十名正在休息的修士,被这块岩石的塌落吓得蹦起来齐齐拔剑,手里捧着的饮水竹筒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随即,聂明玦喝道:“喝着别人辛苦给你们送的水,嘴里却说着如此恶毒之词!你们投为我座下究竟是来为民除害的,还是来嚼舌根的?”
洞内传来一片忙乱,众人均知赤锋尊脾性,越辩解他怒火愈涨,今天怕是逃不脱惩罚了,只能老实认了,因此无一人敢说话。聂明玦冷笑一声,对孟瑶道:“孟瑶。”
孟瑶:“宗主。”
聂明玦道:“男子汉大丈夫,站得直行得正,这些人越是在你背后大放厥词,你越要做的让这些人无话可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副将。”
闻言,孟瑶微微一愣,头抬起来了一点,道:“孟瑶多谢聂宗主。”
从那以后,孟瑶留在聂明玦身边成为了他的副将。孟瑶是什么时候离开聂氏的呢?
射日之征开始后,这一日,河间战场迎来了一位客人。
射日之征中,赤锋尊聂明玦是所向披靡,所过之地温狗寸草不生。泽芜君蓝曦臣则与他不同,姑苏一带有蓝启仁,他便常常外赴支援,救人于水深火热,射日之征中收复失地、虎口夺人无数次。因此,人人听到他的名号便欣喜若狂,仿佛多了一线生机,有了保命王牌。
每次蓝曦臣护送别家修士经过河间时,都会稍作停歇,作为中转地。聂明玦亲自将他接引入一座明亮宽敞的厅堂之中,厅内还有数名修士,均坐于堂前。
几句寒暄后,一直侍立在聂明玦身后的孟瑶转了出来,为各人送上茶盏。阵前都是一个人当六个人用,根本没有杂役或使女的空位,因此这些日常杂事也被作为副使的金光瑶主动包揽了。几名修士看清了他的相貌,先是一怔,随后神色各异。金光善的“风流趣闻”一直是流传得极快极广的闲话谈资,孟瑶做过一段时间的著名笑柄,倒有几个人认得他。大抵是觉得娼妓之子身上说不定也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几名修士接过他双手奉上来的茶盏后,并不饮下,而是放到一边,还取出雪白的手巾,很难受似的,有意无意反复擦拭刚才碰过茶盏的手指。孟瑶视若未见,笑容不坠半分,继续奉茶。蓝曦臣接过茶盏之时,抬眸看他一眼,微笑道:“多谢。”
旋即低头饮了一口,这才继续与聂明玦交谈。旁的修士见了,有些不自在起来。
聂明玦素来不苟言笑,对着蓝曦臣,竟也颜色和缓,道:“留多久?”
蓝曦臣道:“借明玦兄贵地逗留一晚,明日出发,与忘机会合。”
聂明玦道:“去往哪里?”
蓝曦臣道:“去往江陵。”
聂明玦蹙眉道:“江陵不是还在温狗手里。”
蓝曦臣道:“两天前已经不在了。现今,在云梦江氏手里。”
聂明玦道:“你弟弟在那边?”
蓝曦臣点头,道:“他上旬就带人去了。”
不久,蓝曦臣带人起身,由孟瑶将他们引至修整处。聂明玦则回了自己房中,取了一柄修长的佩刀,带在身上去找蓝曦臣。
谁知,还未走近,便听到二人在屋内交谈。蓝曦臣道:“近来,兰陵金氏的金宗主在琅邪一带支撑颇苦,正广纳贤才。”
孟瑶微微一怔,道:“泽芜君您的意思是……”
蓝曦臣道:“不必如此拘谨。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希望在兰陵金氏能取得一席之地,获得父亲的认可。现在你已在明玦兄旗下有了立足之地和可供施展的天地,此望是否依旧?”
孟瑶似乎屏息凝神起来,半晌静默,答道:“……依旧。”
蓝曦臣道:“我想也是如此。”
孟瑶道:“可我现在已经是聂宗主的副使了。聂宗主于我有知遇之恩,无论依旧不依旧,我都不能离开河间。”
蓝曦臣略一沉吟,道:“确实如此,即便你想去,怕是也不好开口。但我相信,若是你开口询问了,明玦兄会尊重你的选择。万一他不肯放人,我还可以劝解一二。”
聂明玦忽然道:“为何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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