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呻吟自纵云台内阁传来。画憶心下着急,撇了礼节,抬腿便迈进了屏风之后。
淡淡乌龙涩清的茶味入了木朽,楚暮云青筋暴起,素白的肌肤上几分猩红。绛色的魔纹顺着玉颈一路狂野蔓延。
画憶紧紧颦了眉。缄口不言,转身将阁门小窗关严。
暗色瞬间占满视野,鎏金顺着窗棂纹路间隙印在那人苍白的面上。
画憶将手覆在那人额头上,一股烫意袭来,画憶幻了清水,用帕子浸湿了抵在楚暮云额上。
看着楚暮云的略带苦色,他未曾言语,变这样静静守了一夜。
四处萤火翩飞,微亮的光芒照亮他的指尖。眉心稍稍舒展,紧后又低垂垂眸。
晨曦再起,窗棂早已打开,滚烫的骄阳将画憶缓缓唤醒。
塌上的被褥早已叠盖整洁,小阁仍旧那般,只是那人不在了。
砚台下压了张纸条,未有署名,但一看便知是楚暮云。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画憶浅浅望了窗外,青山仍旧,白水素湍轻流。
“啊,竟然是魔族之人。让我猜猜。”
画憶褪去平时天真,稚嫩的面上露出不同于年龄的神色。
…………
趁着山岳潜形,楚暮云穿梭于轩邈锋刃。魔纹越来越明显,爬上俊朗的侧颜,猩红又热烈。连着瞳孔如血。
“哈。”楚暮云额上汗珠不断,靠在峭壁边缘大口呼吸着。
体内一股邪气几乎令他失控。体内的魔息与仅存的真气相互挤压碰撞。
他的魔道修为…有问题。
落渊?
不行…我要回魔域,我要问落渊个清楚。我得……回去。
楚暮云撑着最后一缕意识,幻了青冥,御剑而行。
风饕雪虐岁峥嵘,寸草寒窗独宁馨。脚下的场景愈发荒芜。
他见到了真正的,魔域。
枯草遍地,风沙弥漫,极暑难消,妖兽肆虐,随处可见断骨惨尸。
伏尸万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尖锐的哭笑,血腥的味道并未激起楚暮云的恐惧与恶寒。
反而引起体内魔息的共鸣,又或是魔族之人,根深蒂固的暴虐。
入了城门,魔修并未阻拦。轻蔑了看了一眼楚暮云因沿途与妖兽疯魔厮杀而脏乱沾满血污的道服。
便放楚暮云进去了。
“尊上在殿前等你。”
殿前。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灵如云;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
那人缓步出了殿阁身姿挺拔,仍旧是那副眉眼。却敛起了笑意,几分讥讽。
“质子聪慧,自然已然猜的一知半解。本尊多说无益。”
“如此,对你有何好处?”楚暮云红着眼眶,声线有些颤抖。
落渊闻言挑眉轻笑:“我的确奉父王之命顾你一命,但早些年便知晓其体资异于常人…”
落渊向前轻迈半步,忽而在楚暮云耳畔道:“若是能将你修为炼魔。自然也是本尊手中的一把利器。”
一阵阴风浊浊,漆色暗沉。呼啸而过。宛若万军压境,悲壮又绝望。
“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会尊父王之命,佑你周全?呵…你以为落误之如何死的?”
那人的眸子淡淡扫过楚暮云轻挑左眉,唇边荡漾一抹昳丽。
楚暮云几乎昏厥,跪在冰冷的石板之上,血污混着汗水留了一地。
恍惚间看见落渊半蹲下来,银潢露洗双目,似乎十分愉悦。
“上古蛮荒驻地,古来横魔,奇异古兽,魔修入则尸骨无存,修真界入神魂俱烬。这便是炼魔之地。”
余下的鬓发垂下,却未曾掩下眸中的玩味。
风势似乎更大了…呼啸间擦过尖锐刺耳的哭声击撞撕扯着耳膜。
“我期待着质子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我的利刃。”
落渊起身缓缓渡步迈上玉阶,扔下一把残破不堪的钝刀。
“自然,如若百经厮杀,百战之死。质子意志尚存,胜者为王。本尊等你取其首级。魔族振兴大计仍旧不会抹失。”
“你过真不怕我杀了你?”
殿下半跪的少年良久终于道了声。
“适者生存,无论如何。落误之教我的。”
山积而高,泽积而长。同他的背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最后一句携着浊浊风续带到楚暮云耳侧:“大抵百年,不过蛮荒似乎时光流逝极慢,于现世…不过几炷香罢了。”
……
疑雨依稀还未雨,空阶一抺苍苔。孤烟片片欲飞来。似随风影去,复趁晓云回。
冷泉四处氤氲,缭绕间一位绝美的谪仙着清艳白衫,缓缓睁开狭长的凤眸。
吐出一口浊气:“楚暮云…当真蠢货。”
他明明已经给过提示了。为什么不听呢?他为什么要帮他呢?
无尘子素手一挥,于烟煴中消弭。
算了,他才懒得管闲事。
闲事。
…………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四面妖兽粗鄙低沉的嘶吼与血肉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楚暮云一陷身于此,满身的血腥便引来了无数强劲的捕食者。
阴绿的浅色光芒在夜色中鬼魅又惊悚。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渗血。血色罗裙翻酒污,铺满整个荒漠。
手中仅有的武器便是一把腐朽不堪的破刀。体内的真气与魔气跌跌撞撞,几乎要逼疯了楚暮云。
四面楚歌。他没得选。
要么死,要么抵死反抗。谋求一线生机。
黄云连白草,万里有无间。淡烟衰草有无中。景荒凉,淡薄秋光,霜冷髑髅哭。
一直风狸顺着浊风乘势而上,轻盈跃起,魅惑的双目勾起人的无限遐想。
楚暮云撕下一块衣角系于眸上,依靠听觉一战。
身旁的杂音跌憧而至,楚暮云仔细排查着,风狸一扑不成,转身乘势而上。
楚暮云手起刀落,一刀斩断了风狸的脖子,喷涌的血溅了少年白瓷的面。
苍白的唇毫无血色。
他有感觉,四面的野兽,正四面而来。阴森的幽绿震的人心里发麻。
风狸不过是妖兽间最为低等的品阶。嘶吼间,楚暮云听到了蛇蟒的声音。
少年甩手将破刀一挥,残破的道袍迎着血色,眉梢微微低垂。他已经意识不清了。
“呼…”手中那把刀的寒锋早已发卷。
四面涌来如潮水般的妖兽还未曾断绝。
他渐渐越来越想沉睡。
“唔。”他临着濒睡前,他想到了楚父楚母。曾经来来往往的人,最后都化为一瞥惊鸿翩蝶的素白衣诀。
“师尊…”
朦胧间,一抹冰寒似乎触摸了他的脸颊,没有实体。寒的发栗。
他却觉得百般熟悉…十分安心。奇怪,明明眼前一片昏暗,他却感觉看到了那人眸间的最深处,那一汪恬淡的湖水,毫无波澜,似是沉寂已久。
看得出,他有故事。他的故事一定刻骨铭心。他沉默时,静得仿若一座冰封千年的雪山。雪山里蘊养着一段被深深埋葬的记忆。大雪鹅毛、寒风凛冽,阻止着一切想要一窥究竟的步伐。似是在说,这冰封之中仅有他一人便足够,他愿永世独遗,守着那份遗憾。
“镜。”
那人薄唇轻启,在朦胧大雾间。缥缈鸿影,碎成淡淡春风,转瞬即逝。
浓墨散去,荡漾起一片逶迤。楚暮云掀起厚重的眼帘。
刺眼的光逼出了几分泪水,再摸颊上,不知何时几道泪痕。
冰蓝的扉叶摇曳生姿。风揭帘栊,烟轻昼永,引莺啭上林,鱼游灵沼。
亘古灵树轩邈而上,略有冲天之势。朗朗风云,颇有仙境之意。
风铃忽响,清脆悦耳。楚暮云身上的伤痕皆已结痂。
风铃再响,面前的种种美好,如沉浸在静水的海市蜃楼,一滴清墨染入池水。在碧波间消散。
·
世外桃源外是埋藏在地狱的人间。
人间的人间粘着炼狱。
·
风沙再次卷起,千堆雪,飞扬起那些隐在雾里的野心勃勃。
扒开血肉,劈开骨髓也能看到的恶意。
慕然回眸,那一瞬即逝的暖意,像是颓唐一生间短暂的美好。
…………
幽深昏暗的殿堂之内,扶光恒照,落渊英朗俊美的侧颜朦胧可见。支着头,慵懒的看着殿下空旷的平地。
一位曼妙的身姿柔柔上前,细眼瞧去,竟是几月前服侍楚暮云的婢女。
“奴婢翼。禀尊上其人已入蛮荒。”
“嗯。”
“若我他出世之后还有神智,我死后效忠于他,效忠魔域。”
翼收拢起单薄的纱衣,娇柔诺了声:“山雨欲来风满楼。魔域要变天了。”
“啊,是。”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二人交谈之际,殿外响起一道癫狂的笑声。
二人都缄口不言,落渊立于高阶之上。
台下血流成河糜烂的尸臭味几乎令人窒息,翻滚的肉块目不暇接。
一位少年大笑着将身上的血污抹在一旁的横尸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风大作,血雨倾盆,一切化为血色。素白纤细的玉手紧紧握着那把破刀。
看样子年岁已经度过百年,刀刃腐蚀,却还是划破那细嫩的皮肉。
血和血混合着,浓烈的腥臭弥漫着。刺激着每个魔修体内嗜血的猛兽。
楚暮云垂着侧颜,碎发顺着狂风。与之共舞,抵死纠缠。
完美的侧颜线条逆着光,透着血。极度的颓废糜烂。却又有窒息的美感。
人间情薄。还又跨、玉龙归去,万花摇落。零落碾做尘埃。
深色古蓝魔纹顺着性感的脖颈一路肆意横行,直至眼角。
楚暮云掀眸看这远岫老僧灰垫了满山遍野。
落渊淡然一笑,剑眉星目。眉眼陡然沾了几分释然。
“唔。”楚暮云低垂了眼帘,洛神诛的眸子随即平静如水,却又几分幽深。
一阵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落渊却是在其瞬间消失了。一摊血迹都未曾留下。
魔域落世十二年,质子谋权篡位,血洗魔宫。天降血雨,雷惊九霄,大逆不道。天谴必惩。
而后继位以绝对的力量平息内乱残余势力,深居魔宫不复出。
史称落肆之乱。
然而,修真界这些许光阴也未曾太平。
天下第一宗派雾清宗奇才无尘子上仙下踪迹不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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