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卜卦

但即使是拐弯抹角的讽喻，椿也不准备就这么受着。 她只不过是给已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韩国推了一把，开启了亡韩的序幕而已，没有她，这一切也迟早会发生，祖国统一是历史大势。害死韩非的不是她，攻陷新郑的也不是她，多年来她却承受着流沙众人的怒火，成为他们的追杀对象，她受够了。

“先生可曾回过新郑看看？”椿问。

“不曾，自从新郑沦陷后，故乡，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张良回到，他说这句话时眼神平静无波，握住凌虚剑的手却微微颤抖。

“那着实可惜，每年三月三，新郑洧水边的士女之会，场面热闹的很。”

张良冷笑：“自从强秦陈兵边境，王大征全韩男子与之对抗时起，士女之会便停了。士，选择了为国赴死。”

“张先生可能太久没回去，对新郑的状况不了解吧？”椿说，“从始皇二十四年新郑归秦起，士女之会便又在洧水边开起来了，迄今为止，已经举办了十届。男男女女汇聚河边，流觞曲水，吟诗作赋，风雅的很呢。”

“怎么可能……”张良看似微笑着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他不相信，不相信韩国遗民就这么接受了秦的统治，而且在秦统治下过的乐在其中，还有心情举办士女之会，他们忘了被侵略时的痛苦了吗？

“先生若觉得我骗人，回去看看便是。”椿说的云淡风轻，“事实证明，秦一统华夏，止百年之战局，天下黔首得以安居乐业，真是大功一件啊。”

“你！”张良的眼前浮现出弟弟的死状，为了免受株连，他含泪不葬，遣散家仆，背井离乡；还有那次失败的起义，新郑的大火焚尽了他的回忆，从此只剩下仇恨。

椿似乎听到了凌虚剑出鞘的声音，她伸手握住云勾，战事一触即发。

“没想到温文尔雅的儒家三当家张良，竟也有如此形象尽失的一面。”一个声音响起，云气飘散，是晓梦，她居然还没走。

“晓梦大师。”张良作揖，他又恢复了带着温和微笑的表情，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跟我来。”晓梦对椿说。

在云雾之中，椿被带到一片竹林，晓梦于竹下摆设的案几旁随意地坐下，不多时就有小童端了茶来，这仍不是真正的茶，在热水中浮沉的是鲜嫩的竹叶。

“坐。”她端起茶来。

“谢姑娘相救。”椿说。

“还是拘礼了。”晓梦说，“我请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口头感谢我的。”

“那是……”

“虽然我是道家，但法出于黄老，而且秦尚法家，大秦的国境内，我们还是讲些法家的规矩。”

晓梦啜了一口竹叶茶，道：“《韩非子》有‘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 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那位宣太后也说过‘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这样的话，说明要有求于人，必须给其足够的利益。”

她放下茶杯，望向椿：“那么，这次请我来给你们撑排面，你们准备给我什么好处？”

听到晓梦竟毫不避讳地引用宣太后的话，椿为之一惊，不过随即也释然，后来她能慧眼识人选择帮助看起来一副流氓气质的刘邦，也是与她同样信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关吧。

“你想要什么好处？”椿问到。

晓梦笑了，来者确实非同俗人，她故意表现的离经叛道，椿却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看来是可以交游的人。

“道家讲求不问来路，不问出处，但没说不可窥探天机，给我算个卦吧。”

杯中的水缓缓飘出，在椿的面前凝成了八卦图的形状。

果然，晓梦还是对云勾的能力有所好奇，算卦，只是比较委婉的说法而已。

椿伸手轻轻点了一下。

坤卦，六五。

“黄裳元吉，文在中也。你还是来劝我辅佐扶苏的？”

“不”椿说，“这是姑娘的命数，在下怎能擅自妄改天机。”

她辅佐的明明是刘邦啊。

“那给你们这位长公子也算一下，他的命运如何？”

椿又点了一下。

坤卦，上六。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是凶卦啊，看来你并不是要劝我投靠扶苏。再算一下你们其他人的，谁知道你——”晓梦盯着椿的眼睛：“实际上是谁的人？”

“好吧。”椿又伸手点了起来，“这是李丞相的。”

晋卦，九四。晋如硕鼠，贞厉。

“这是赵大人的。”

剥卦，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

“这是章将军的。”

明夷卦，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

“这是……”椿的手停在乾卦上九的位置。

“有趣，我的是吉卦，你这边的倒全是凶卦。”晓梦说，“那你自己的呢？”

椿不可能知道。如果说她通过云勾所见是追上光之后看到的定数，那她便是光锥之外的观测者，一切皆有可能。

“我不相信命运。”椿说。

晓梦轻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足够真诚，现在看来倒像是心怀鬼胎，那就只好……”

她轻轻抬手，椿惊讶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而且随着她手中的动作，在不自由主地将手伸向云勾。

晓梦一边控制椿持云勾的手向她靠近，一边缓缓叙述到：“惠文王年间，天降陨铁，触碰者可通晓古今之事。为韩国工匠所得，准备用它打造一把绝世名剑，却在炼制的时候炸炉，工匠当场死亡，陨铁也损失大半，后来有人用这剩下的陨铁制成了一把刀，就是你手中的云勾。因其能窥测天机，故被称为妖刀，与名剑鲨齿一样入不得兵刃排行榜。”

椿努力抵抗着，却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晓梦握住了云勾的刀柄。

“放心吧，取之有道，身为天宗掌门，我不会干明抢这种不入流的事，只是获取一些应得的信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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