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蝴蝶

2027.10.29 5：00P.M Y市城区

街道上此刻早已尸横遍野，这里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厮杀，此刻已经荒无人烟，城市重归寂静，只剩下硝烟随风飘散。

“清点人员！”程煌回头喊了一声，却发现身旁早就没有人了。整条街道上，只剩下了他和李玉婷两个人，连毒牙都已经不知去向。

“他刚才还在这里的......”李玉婷四周看了一圈，没发现他的身影，突击步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她自己手里，她开始怀疑当时见到的他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象。

“刚回来就玩失踪？”程煌重新上好子弹，“我们先回去吧，部队应该还在城外。”

“嗯......也是。”李玉婷把折翼蝴蝶插回胸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如果你还活着的话，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吧，你答应过我的。”

“说起来......”程煌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李玉婷，“你的耳朵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李玉婷下意识摸了下耳朵里的无线电，无奈的笑笑，“说来话长......”

2027.10.03 10：00A.M 鹦鹉螺据点内部

“这里是先遣部队，已经到达目标地点。”李玉婷向无线电内发送消息，此时她正靠在实验基地三层主管办公室的门边，身旁是他的教官兼行动长官，老陈。

“我数到三，就破门。”老陈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这是一个军人执行任务的基本功，战场不需要情感，只需要娴熟的技术和处变不惊的态度。

李玉婷在门边安好遥控炸弹，两人一左一右，蹲伏在一旁。

“三......二......一！”炸弹应声引爆，办公室的门瞬间炸裂，被两个军人一脚踢开，两人手中的枪一致地指向站在办公室中间身着西装的中年人，身后的战士们一拥而上，枪口呼啦啦将眼前的人包围。

“鹦鹉螺公司主管，你涉嫌非法人体实验和生物兵器制造，现在我们将以国家军事法庭的名义将你逮捕！”李玉婷举枪四处审视了一下，除了眼前的主管，没有任何非任务单位。

“我希望你认清现在的情况，小兔子。”中年人冷眼对着两人的枪口，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恐惧害怕，“我只是帮助人类迈出他本该迈的那一步罢了。”

“兔子？”李玉婷听的一脸疑惑，不知道眼前的疯子又在说些什么疯话。

“这些话，你还是到军事法庭上再说吧。”老陈的枪口始终瞄准着主管的头，手指按在扳机上，随时准备按下。

“该被宣判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吗？”主管的手缓缓抬起，老陈立刻开枪。子弹精准击穿了眼前男人的头颅，穿着白大褂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

“这里是陈，发现敌方指挥官，对方拒不投降，不得已将其击毙。”老陈检查了一下主管是否真的已经死亡，没发现问题之后，他向总部报告了行动结果。

“不对劲......”李玉婷好像看到了什么，刚准备抬枪瞄准，一个异变的怪物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双手进化成的利爪疯狂挥舞着，李玉婷躲过了第一下拍击，但因为距离过近只能用枪托猛敲怪物的头，老陈见李玉婷有危险冲过来支援，但是还是晚了一步。李玉婷被那个怪物一爪拍中头部，头盔飞了出去，自己摔落在一旁的办公桌上，办公桌碎裂的声音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耳鸣成了她对于那次行动最后的记忆。

2027.10.05 8：00A.M 医院看护室

“我......在哪......”李玉婷睁开眼，看到的只有医院的天花板，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肌肉像是要裂开一般迫使她躺下，耳边传来持续的嗡鸣声，吵得头都要炸开。

“到底......发生什么了？”李玉婷茫然地看着附近的一切，除了耳边的嘈杂，她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嘈杂声一样。

看护室的门轻轻的打开，她的教官拎着热水壶轻轻走了进来，李玉婷看到他嘴在动，他把水壶轻轻放下，走到她的床边，他好像在说着什么，可李玉婷只能看到他嘴在动，这一刻，她似乎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我......我听不见.....”李玉婷看到教官脸上装出的笑容一瞬间僵住，她感觉到眼泪在涌出，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抽动，尽管全身的筋骨都痛的要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但她听不到自己的哭声，她只感觉得到教官把她抱在怀里，她就像一只受伤的羊羔，惴惴地缩在牧羊人的怀里颤抖。

她知道自己听不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可能再也不能待在军队里执行任务。她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想了很久，离开了军队，自己又能去哪里？

2012.6.23 9：00A.M 某山区村庄

她对童年的全部记忆，就只剩下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村，时不时响起的鸡鸣狗吠，孩子们玩耍的欢笑，以及，家里时不时传来的骂声和摔打声，抽泣声，就是她的家，她的童年。

她总喜欢一个人坐在村外山里的那块大石头上，那里是全村的最高点，坐在上面完全可以俯瞰整个村庄，翻出捡来的破破烂烂的课本，认真的一字一句看着，她们家没有让她上学，一是因为家里实在没钱，二是因为，她是个女孩，父亲觉得让她上学也没用。

“你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傻？家里的活干完了吗？”暴烈的吼声从脑后传来，她刚回头，脸上就挨了一掌，整个人差点从石头上摔下去，脸上火辣辣的疼瞬间逼出了她的泪，模糊的视野里，就是那个粗鲁的男人，她的父亲。

“一天天啥也不干就知道拿着本破书读！看这些有用吗？你也不看看自己生在哪。一天天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的东西！”父亲的身上一股酒气，不用说就知道他又喝了不少酒。

“你看看你这不中用的样子，我要你有什么用？你这......”父亲越说越来气，随手抄起附近的木棍。李玉婷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小兔崽子你还敢跑？你看我不......”父亲被李玉婷撞开，本就醉酒的他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李玉婷只管往山下猛跑，耳边响彻着骂声，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不知道气喘吁吁地跑了多远，她听到附近呼啸而过的喇叭声，她知道自己一路跑到了环山公路附近，从村子往外面走的唯一路径，她站在那里，看着时不时呼啸而过的的车辆，看着它们下山，驶向她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脸上依然是火辣辣的疼，心里还回响着父亲疯了一样地叫骂，她摸了摸一直紧攥在手里的课本，眼泪滴在上面。

“奶奶，奶奶，快点！”喊声让李玉婷再次抬起头，他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男孩站在路中央，向路边的老人招手，“快点，现在没车，快点！”

“没车......”李玉婷听到呼啸的笛声，下意识看去，一辆货车正疾驰而来，速度太快，司机也来不及刹车，车突然失控一样左右摇晃，极力想停下来，却离男孩越来越近，速度也没有减慢丝毫。

“危险！”来不及思考，李玉婷立刻窜了出去，从小干农活的她力气很大，她跑到路中央，把男孩推开，可自己却到了路中央，迎面就是疾驰来的货车。

她想自己也许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妈妈说人是有下辈子的，做好事的人会上天堂，然后生在一个好人家，自己是不是也能呢？

就在她幻想着下辈子自己会生在何处的时候，一个宽广温暖的怀抱抱住了她，带着她跳到一边，用身体做她的肉垫，和她一起倒在路边，货车从身边呼啸而过。

“没受伤吧？”救下她的是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大哥哥，她听村子里的人说，只有解放军叔叔才会穿这样的衣服，那叫军服，她眼前的大哥哥，应该就是军人，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他的眉宇间透露着英武，配上这身军装，威武飒然。

“救人是好事，别把自己的命搭上啊。”军人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露出和善的笑容，他蹲下来，双手抚着她的肩。眼神正好与她相对。

“我姓陈，叫我陈砺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玉婷......”女孩被眼前的军装迷住了，它是多么神气，多么耀眼。

“李玉婷......好名字，你应该是那边村里的人吧，我家正好也住在这里，我们还挺有缘的。”陈砺站起来，“我送你回家吧，在这里呆着不安全。”

“我......我不想回去。”李玉婷一听到“家”这个字，身体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我怕......怕爸爸......他喝了好多酒......我怕他......怕他打我......”

陈砺看着快哭出来的李玉婷，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看到女孩手里紧攥着的课本，虽然不知道怎么样，他好像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他挤出一丝笑容，拉住李玉婷的小手。

“不怕，哥哥送你回去，有哥哥在呢，爸爸不敢打你。”

2027.10.05 8：10A.M 医院看护室

李玉婷到现在还记得那个上午，还记得那身好看的军装。陈砺带她回家以后，他和父亲聊了好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亲突然同意让她去上学，虽然这其中的学费都是陈砺掏的腰包，不管怎样，她终于有机会走出去了。

再后来，她高中毕业后陈砺回来找她，就这样，她去参加了军检，通过了考核，穿上了属于自己的军装。

“就像在做梦一样......”李玉婷在心里想着，她又不得不脱下军装了，现在的她做不成任何事，也没有哪里可去，她看了看一旁空着的位子，老陈刚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出去走走吧，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李玉婷强撑着下床，重新走在路上的感觉还不错，就是有点疼，尽管耳边还是无穷无尽的嘈杂，但好像也无所谓了。

扶着墙走出医院，阳光照在脸上，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再看到太阳真好，至少我还活着，她想。

她看到训练场上，军队正在例行训练，看着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感觉。

“一切都该有个结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对吧？”李玉婷靠在一边的栏杆上，虽然听不见，但此刻的口令声和军哨声却是那么清晰。

她看到卯队就在靠近自己的地方训练，有几个女兵正朝这边看，她们好像看到了李玉婷，有个人朝她招手，可李玉婷看到这些，却急匆匆离开，她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战友，她能想到的只有跑，离开她们的视线，并且永远不再出现。

撕扯着发痛的筋骨，她终于忍不住倒在了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靶场门口，她没敢进去，因为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在练习。

除了训练场，我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吧。李玉婷看着眼前熟悉而亲切的靶场，但是却听不见她熟悉的枪声。

2022.11.10 11：00P.M Y市军事基地靶场

李玉婷看着摆放在桌上的手枪零件，深吸一口气，铃声响起，她的手快速的拼装着桌上的零件，就像变魔术一样，一把手枪很快成型。她拿起那把装好的手枪，利落的装弹上膛，抬枪瞄准眼前的移动靶，五发子弹闪电般出膛，清脆的五声结束了一旁的计时器的计时，李玉婷看了看一旁停住的数字。

“怎么还是这样，一点进步也没有。”李玉婷摇了摇头，看着移动靶上仅有的一个弹坑，五发子弹几乎打在了移动靶的同一个位置，只留下了一个大些的弹坑。

她把手枪再次拆开，归零计时器，准备再来一次。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李玉婷立刻回身反剪，但是对方的力气很大，没办法把对方的手反扭，只能贴身一记顶心肘把对方击退，摆好格斗式才发现来人就是陈砺。

“呃，教官......”李玉婷赶忙停手，右手立刻敬礼。

“放下，我现在不是教官，训练的时候才是。”陈砺甩了甩有点发酸的手臂，“这个点了还在训练，不去休息吗？”

李玉婷看向陈砺的脸，那么多年过去，她早就长到了和他差不多的身高，也亲眼看到他的脸一点点变得粗糙，越来越像一个大叔。

“明天联合军演，我怕......给你丢脸。”李玉婷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看他的眼，“毕竟我是你从山村里捡来的，如果我......”

“是你自己争取来的。”陈砺听完只是微微一笑，“从头到尾我做的，只有记录你的成绩而已，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这个送你。”陈砺从衣服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左轮枪，上面绘着蝴蝶的花样，在白色的灯光下，银色的涂漆闪闪发光。

“左轮枪？”李玉婷接过那把枪，两只眼盯着这把漂亮的枪。

“这把枪，叫折翼蝴蝶。”陈砺拍了拍她的肩，“你本来就是那只蝴蝶，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折断了翅膀，成了......折翼的蝴蝶。”

陈砺努力拽词的样子逗笑了李玉婷，她轻抚着这把枪。

“折翼......蝴蝶？”

“我想说的是，没必要带着自己的过去来面对你的现在和未来。”陈砺终于想到了该说的话，“折翼的蝴蝶没有人会在意它的死活，但它依然会倔强地活下去，更何况，你还有我在后面看着你。”

“谢谢......”李玉婷看着陈砺的眼睛中闪着光，她举起那把枪，瞄准一边的靶子。

“拿的姿势不对，左轮枪后坐力大，这样会震碎手腕的，我来教你。”陈砺走到她身边，他的手搭在李玉婷的手上，就好像那时他送李玉婷回家一样，“就这样，瞄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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