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2019.9.9
整理好情绪后,我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封闭着内心,这可不行。
我必须对得起父亲对我的期望,我要像常人一样回归生活,信任身边的人。
这么想想,似乎连活下去都没那么艰难了呢。至少我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我可以去为之努力。
虽然今天很晚才回来,但母亲没有说什么。还是和往常一样给我煮好了饭,然后去上了夜班。
摘下了对周边的有色眼镜后,发现生活好像一直以来都不赖。
我决定记录下来我的所想,虽说日记这种俗套的东西已经要过时了……但说不定,会有谁看到我的故事呢?
也许他和我一样,曾跌入过深渊,伸出求救之手却无人应答。
那样的话,相信我的故事能给他带来些什么,或者,让他做到些什么。
对了,差点忘记了重要的事。
为了感谢将我从谷底拉回的不破先生与或人先生,我决定明天去拜访一下二位。
没有他们,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2019.9.10
因为不破先生的身份特殊性,一时半会没办法找到他。
没办法的我只能再一次来到了飞电公司大楼外,想先一步拜访或人先生。
嗯……周围戒备也很森严的样子,数个有序的保安队伍在门口巡逻着,贸然进去可能会被扣住……大概。
正打算晚些时候再来而离开的我碰上了意外的对象——不破先生。
都惊讶于对方会在这出现的我们短暂聊了一会,才知道不破先生原来是想和或人先生商量去探望我的事。
双箭头显然有些巧合到可笑了,即使如此也能算是心意相通的证明。至少这的确是帮助了我这么多的,他们会有的想法。
然后我同不破先生聊了很多,关于未来的想法,对未来的规划。能从不破先生的话语里感受到很多属于他的温柔,虽然他乍一看是个难以近身,脾气暴躁的家伙,但聊起天来意外的和蔼。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午后了,看着被夕阳照下的金灿灿的道路,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也是个话匣子。第一次能在陌生人面前聊了如此之多的话题……甚至连不破先生都那么的有耐心,附和着我那些未来的想法。
“看,那是谁?”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不破先生拍了拍肩膀。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身旁跟着秘书的或人先生,看起来是刚下班的状态。
被有力的手“裹挟”着,不住的朝前快步走去,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被不破先生带来一脸心不在焉的或人先生面前了。
看到我们后,或人先生的脸色毫不意外的从心不在焉转为了吃惊。毕竟在下班路上忽然碰到两个老熟人的“拦路”,谁都会这样吧?
不破先生毫无征兆的将我推了出去,脸上还挂着笑容。
这时候临阵脱逃已经太晚了,没办法的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对着或人先生鞠了一躬。
然后又聊了不少,虽说时间不长,但也明白了一些或人先生的想法。随和,真诚,温柔。为了真相而奋战的他,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不论如何,被这样的二人改变的我,今天无疑经历了最棒的一天。
希望与他们立下的约定还可以实现。
2019.9.11
中午,飞电公司召开了关于爆炸事故真相的新闻发布会。通过艾姆斯与飞电公司共同提供出的几份影像资料,以及导游安娜的口供,成功将爆炸事故的原因从负责人失误更正为了灭亡迅雷的垂死挣扎。
与母亲吃完饭后,看了相当久的直播。
久到什么程度呢?仿佛一瞬间度过了无数个日夜,日月相继升起,又接连落下。
观看的那一刻,我在想,那些曾信誓旦旦的侮辱我父亲的同学,如果他们此刻也看到了这条新闻,内心会是怎样的呢?
是愧疚,后悔,恐惧?
还是当做无事发生,甚至继续对我的欺凌?
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感在我心里迸发而出,像是对他们的无声反抗。
如果依旧有人想以此为由继续对我的欺凌,我一定会以除去生命外的任何代价做担保,将他打到承认是他的错为止。
仔细想想,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他们可以宽恕我,不再进行对我的欺凌。而不是他们该如何表达对我的歉意,请求我的宽恕。
是被欺压太久了吗?还是我只想回到平凡生活而带来的惯性思维?
我将目光移到了母亲身上,同样看着电视的她没有说什么,但我清楚的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
我知道,这些年来,作为家属的她承担的骂名是最多的。
“凭什么你老公害死了无数家庭,你和你孩子还能安然无事的活下去?你们就该下去陪他!”
“你们为什么对受害者家属们不闻不顾?你们有作为人最基本的同理心吗?”
“这种恶毒的女人,肯定暗地里对她老公的死笑的合不拢嘴呢!有赔偿不说,还能再找个小白脸养着!”
“还有她孩子!从小就耳濡目染学了这些东西,以后要是长大了负责些什么项目,肯定也会搞砸掉!弄不好还会继续害死更多人!就该把她孩子扼杀在摇篮里!”
诸如此类不讲道理又恶毒的言论时常能在网上看到,这样的言论虽不占主流,但多数时候这些言论甚至都没有反对者。清一色的点赞如同暗地里的支持者一般,将恶意一股脑的倒给我们。
如果说网络上的言论最多影响了我们的精神状态,那现实里接连而至的针对,无疑是数把扎在我们身上的尖刀。
每当走出大街,最先迎接我们的便是店铺老板的小声议论。随后便是一些不被掩饰的嘲笑,再到成为附近居民们的谈资。被他们嘲讽着手里的早餐,简便的穿着,连不悦的表情都成为了原罪。
若是运气再差一点,还会被打闹的孩童们恶作剧一般的撞倒在地,或是被楼上不怀好意的住户泼上一盆又臭又脏的废水。
这些倒只是耽误些许时间,可工作/上学时被周遭人的排挤,被老板/老师的针对,才是恒久不定,盘绕在我与母亲身上的乌云。
犹记得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的半个月里迟迟找不到工作,没有收入的我们不得不省吃俭用,两天吃一餐。连一个包子都要让我们精打细算的思索着,怎样才能让两人都能尽可能的填饱肚子。
最后以母亲整个让给我而告终了。
至少,都过去了。
直播里,坚毅神情的或人先生对着镜头说,会对被污名化十五年的负责人家属进行补偿。
那一刻,母亲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在意补偿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没有什么补偿,能让十五年来受尽屈辱的我们真正的被抚慰内心。
实际上,如今才提到补偿反而让我有些不自然。
像是忽然间把我们当做特殊的存在一般看待。
可在这之前,我们已经足够特殊了。
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努力变得平凡,不再引人注目,才是最好的补偿。
2019.9.12
踏进班级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氛围,同学们都对着我窃窃私语,我尽量充耳不闻的抬起头,低下身,坐在了属于我的座位。
周遭同学恶作剧时在我桌上留下的大片涂鸦不知什么时候被抹去,虽然还能看见些残留痕迹,但大体看上去要干净不少。
不仅如此,平常书桌里一定会不见的课本此刻也按所学科目摆放整齐了。
还真是意外啊。
仔细回想了一下,过去被欺凌得愈演愈烈的时光里,连桌椅都会被扔在教室后方,倒得七零八散。自己只能孤零零的一人走上前,将其小心的放回自己的位置。还不能表现得过于愤怒,否则会被一旁看热闹的同学再对桌椅补上一脚。
所以每次拿回桌椅时,我只能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如同被踢下水还要自己爬起的落水狗一般,受尽旁人的嘲笑。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因为笑得合不拢嘴,而短暂放弃对我的欺凌。
因此看起来,今天已经有了改变。
就这么持续了一天,周遭对我的议论比平时还多。但再也没有同学一边笑着走来,搂着我的肩,一边嘲讽侮辱着我的父亲。
午餐盒里也终于不会再出现些虫子,垃圾之类的东西了。
我甚至有些期盼这些事的发生,因为这样可以让我将尚未喷发出的怒火毫无保留的洒在凶手的身上。
但坦白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学校吃上这么干净的饭,哪怕胃口不好,我也愣是吃完了两碗。
度过了一天的沉寂,终于在放学后,美见找上了我。
说实话,第一次被女孩子搭话还是有些害羞的,与她对视的那一刻,本能的感觉到心脏多跳了好几拍。但更多的是疑惑,不知她为何找来的疑惑。
印象里她是那种不常与班级同学有往来的女生,也是个能独行便绝不结队的人。她常常留着好打理的短发,穿着格外干净的校服。干练与沉默两种颇为冲突的要素在她身上,反而有股相辅相成的气质。
樱井乡“有什么事吗?”
美见:“对不起。”
樱井乡“??诶?”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一瞬间愣在了原地,在看着她对我真诚的鞠了一躬后,大脑像是被剧烈电击了一般,完全失去了思考与行动能力。
把她扶起来后,她才开口与我解释了这一系列行为的缘由。
美见其实相当厌恶校园欺凌,她最要好的朋友就因为校园欺凌而遗憾转学,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朋友。因此每一次见到我被针对时,都非常想上前劝下那些施暴者。
但她的母亲死于十五年前的爆炸事故中,身为遇难者家属的她也无法真正的面对我。
两股情绪的交织,使她最终成为了这场欺凌的旁观者。
身为欺凌受害者的朋友,她无法忍受欺凌再一次发生在自己身边。
但身为爆炸事故受害者家属,她也很难对我真正的伸出援手。
至少,在这两年来,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昨天的发布会公开,我父亲的冤屈被抹除,消息传到了整个班里,许多人都开始为迄今以来对我犯下的恶行而感到愧疚,以及害怕我前去复仇而感到的恐惧。
美见便是愧疚者的其中之一。
但她的愧疚要更为深重。
其他人的恶行来源于自认的“替天行道”,而美见的“恶行”来源则只是妄自揣测。
仅仅因为自己的错误推测,便让欺凌的悲剧在自己身边上演了整整两年。
虽然两年来,一旦目睹我被欺凌,她都会在无视的同时感到心烦意乱。但就算如此,得知我的无辜后,她还是自责了好一阵子。
因此直到今天,实在忍不住的她才在放学后,人烟稀少的路上拦下了我,对我进行着忏悔和道歉。
说实在的,真的很难应付这种被女孩自顾自说着话,然后还以泪汪汪的目光不住盯着的情况,这种感觉比被九个学长堵在厕所里担心着自己被他们一顿痛打还要难熬。
我拍了拍她的肩,示意一切都过去了。
拘泥于过去,不会是我父亲想看到的样子。因此我不会那样做,我要做的是回归正常生活。
只要不再有人将舆论转移到我身上,我会尽可能的沉下心来,重新融入人群。
听到我的话,她擦干了泪水,点了点头。
美见:“那为了展示我的诚意,我会想办法联络好同学们,让他们重新容纳你的。”
还没等我应答,她便急匆匆的跑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我也转身离开了。
只是不知为何,我的步伐也轻快了几分。
2019.9.13
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忽然就被同学们包围了起来。有帮我提着书包放回座位的,还有帮我收拾好桌椅方便我学习的,甚至连作业都帮我主动交好了。
虽然因为美见的话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会迎来这么热烈的“欢迎仪式”。
只是众星捧月的高高在上感对我来说,反而是隔阂的证明。
我不希望自己成为特殊的存在,我想成为一个在芸芸众生里不会被一眼认出的普通人。
然而即使我将这些理由告知了众人,他们也没有散去。
同学?:“至少让我们为你做些什么吧!”
同学??:“之前一直因为你父亲,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们也很过意不去。”
两个曾欺负我最多的高个子男生言之凿凿的对我说道,随后为我“保驾护航”,将我送回了座位。
樱井乡“没关系,我确实还对你们有所怨恨。但如今我也明白,仇恨能传递下去的也只有仇恨。你们把话也带给其他人听吧,只要你们不再对我做以前的事,我们还是可以作为同学重新认识的。”
两人笑着点了点头,如同奴仆一般对我毕恭毕敬的走开了。
我看了看坐在我右后方的美见,她正带着微笑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些什么。不知那笑意是因我“回归”的喜悦之情,还是她也有什么牵挂的人?
总之,谢谢她。
我回来了。
2019.9.15
几天前飞电公司说的补偿款如期而至,来到家里的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青年,领口还印着飞电公司的标志。
他说话时总是带着标志性的微笑,如同没有烦恼一般,与我们交流时的态度很谨慎,似乎在尽可能的避免勾起我们的惨痛回忆。
不仅如此,称呼也总是带着敬语。每一句都要带上「樱井夫人」或是「乡君」,还与我们唠着家常,一点不像是个青年,倒像是个温柔的邻家姐姐?
虽然这个评价可能有夸张成分,但他带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这样的人似乎从不会有负面情绪出现在他的脸上。
母亲的态度也变了很多,也许是因为对方很礼貌的关系吧。不但热情的留下他吃了午饭,还在临走时给他带了不少水果。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露出了那样真心的笑容,从这时起我才知道,真诚的笑容,是同样能传递给他人的。
补偿款对我而言不再重要,相反,这位青年带给我的道理才是珍贵的礼物。
2019.10.10
听说造成破晓日事件与爆炸事故的真凶:灭亡迅雷.Net全员于今日,在黎明小镇里被艾姆斯与飞电公司正式歼灭,这个消息无疑轰动了整个城市。众多受害者家属出于纪念意义,自发的走上街道,祭奠着他们逝去的亲友。
也包括母亲与我。
于是奇异的景象出现了:街道静默无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们没有说话,只是十指紧扣的放在面前,聚集起穿过街道的这一头,再从街道的那一头走出来。
这一幕自然被街道上空穿行的无人机所录下,我知道,人们需要慰藉。这段充满希望的影像足以证明人们自觉凝聚起的力量,有多么的伟大。
整场祭奠持续了半个小时,街道的小贩,周围的商铺,甚至是一些散步的老人,他们同样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凝望着我们,凝望着这些被爆炸事故波及的无辜之人的执念。
在快要结束之时,我看见了美见的身影。
巧合的是,她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我。
她穿过人海,径直的朝我走来。
我们都没有说话,毕竟谁也不想打破这无声的悼念。
于是我与她并肩而行,向逝去的亲者寄托我们的哀愁。
2019.12.31
距离上一次日记……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既然快来到了新一年,就写写近况吧。
其实自上一次日记之后,日子都大同小异,我与母亲的生活因补偿款而逐渐变好,舆论也从我们身上散开。
不会再因为他人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也不再会被议论,被嘲讽,被攻击。
用夸张一些的比喻的话,就是我们的“舞台”,不会再有充满恶意的观众涌来,被他们评头论足了。
我重新融入了班级,像一个正常人那样,不被针对,不被注视,还有了可以相处的朋友。
其实最开始还是不太习惯,与曾欺凌我的同学合作完成学习任务,一起玩耍聊天等,这些在过去的我看来天方夜谭的事有几次我都想放弃。
原因还是因为无法放下过去的恩怨,总觉得他们还对我抱有二心,内心深处还是将我打为罪人的后代。
但在美见的帮助下,这些偏见都逐渐烟消云散了。有了她这样愿意主动接纳我的人在,我才能回归这样的生活。
一切都要感谢她。
这两个月来,我与她走得越来越近。无论在校园内外,还是吃饭聊天,她简直就像我的家人一般一直陪着我。
我自认与她的相处并不是出于其他层面的意图……而是同作为受害者的惺惺相惜,互相鼓励罢了。
虽然也时常被一些同学起哄着我们的关系,导致美见两颊通红的跑开,但我终究没能有那种想法。
是害怕她没有相同想法而渐行渐远的遗憾发生?还是只是我没准备好负起责任而选择逃避的软弱?
我时常在深夜责问着自己的内心,但得不到答案。
她微笑着在笔记本下写些什么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许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也说不定。
即使写的是关于我的事,也一定……只是因为重新有了一个有共同话题的朋友而高兴吧。
不论如何,新的一年要到了。
再过两个小时,我将迎来全新的一年。
祝我身边的所有人,新年快乐吧。
2020.1.26
或人先生失踪了。
看到新闻通报时,手里拿着的苹果忽然因没拿稳而掉落了下来。
警方的调查结果称,或人先生从三十米的山崖摔下。于附近的搜查里没能找到尸体,周遭也是荒无人烟的野外。
理论而言的生还概率是0%,但事关重大,因此警方也依旧在全力搜寻着或人先生。
看到新闻的一瞬间,我像是失了魂般的不知所措。
对方可是那个或人先生,他杀显然并不成立。寻常人连他变身的零一都无法近身,怎么可能会将他打下山崖?
那便是自杀?更没有可能。在灭亡迅雷.Net被歼灭后,飞电公司的人机偶购买者便越来越多,事业蒸蒸日上的他有什么理由自杀?
我坐在沙发上,失神的望着天花板。
2020.2.2
时隔五天后,或人先生回来了。
新闻通报称,或人先生是因意外而跌下山崖的。
理由很老套,也不可信。
虽然不知道或人先生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回来的。
但不论如何,对我而言是一个好消息。
只要他没事就好
2020.2.3
黎明小镇因灭亡迅雷被歼灭而降低了危险等级,只是在周边的山林行动的话,不会再被禁止了。
与母亲讨论了好久,再一次报了前往黎明小镇的旅游团。
不仅是我,母亲也很想回到那里。
毕竟如今的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偶尔回望下过去,也没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地方吧?
对了,顺便重新见见,间接改变了我们人生的巴士导游型人机偶——安娜。
心里有点躁动不安,毕竟曾和它经历了那样惊险又难忘的时光,不知如今的它有没有什么改变。
总之,过两天就能再见它一面了。
2020.2.5
日记内容被大幅度涂抹掉,还能隐隐看到许多杂乱的字。
————
大片的黑色的无序涂鸦。
2020.2.6
安娜忘记了我。
这件事本该在昨天的日记上写的。
但昨天没能控制情绪,擅自说了些不好的话。
因此,整理了一天的情绪后,已经较为平静的我将重新记录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昨天中午,与旅游团共同登上了安娜负责的旅游巴士。期间看着安娜熟悉的神情,我不由得安心了许多。
看着那依旧和善的神情,我内心涌起了前去与它打招呼叙旧的冲动。
但巴士上人多口杂,终究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于是我决定,等到达破晓之桥后,再前去与它打招呼。
在找好座位后,我与母亲一起坐下,踏上了这场意外之旅。
其实早该想到,安娜的目光对每一位游客都是一致的,礼貌的微笑,配上温柔的神态。它对所有游客都尽职尽责,尽可能的让游客身心舒适,以让他们有着良好的观光体验。
可当目光与我对上时,安娜没有任何的表示,看向我,就像看向所有素未谋面的游客一般。
当时虽然有些失落,但内心里也还是对它抱有期待。
毕竟是人机偶,不会过多显露情绪也是很合理的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在一个小时后,巴士到达了破晓之桥。
熟悉的讲解环节后,旅游团短暂的解散了,游客们四散开来,前去周围拍照。
与母亲提前说好后,我跑向了安娜的方向。
樱井乡“导游小姐!”
安娜:“这位游客,怎么了吗?”
樱井乡“……导游小姐?”
迎接我的是安娜冰冷的目光。
冷风吹过我的脸,将我的鼻子冻得通红。
那一刻心像被铁锤重敲着一般。
樱井乡“……你忘记了我的名字吗?我叫樱井乡,我和你一起来过黎明小镇。”
安娜:“数据库检索中……”
安娜:“查询失败,数据库里没有关于您的资料。”
我的双眼瞪大,像一个未开始便已失败的输家。
安娜:“您也许是认错了,作为黎明小镇的导游,周边并不止有我这一种型号的巴士导游型人机偶。”
樱井乡“……但我记得你的名字。”
安娜:“您也许是认错了……”
我想辩解,但回应我的是安娜机械性的答案。
不知何时,我的拳头猛地攥紧。明明想举起,可滞在半空良久,又因不知砸向哪而发泄般的垂下。
我转身离开,只留下了安娜站在原地。
我决定再找一次或人先生,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2020.2.7
完全不敢相信,今天所见的人会是过去那个温柔又坚定的或人先生。
思考再三,本想放弃对他的敬意。可迄今以来,我被改善的生活都是拜他所赐。如果因为这件“无关痛痒”的事,就对他直呼其名,那就显得我过于忘恩负义了。
不论如何,他总还值得我叫一声先生。
我是从上午出发的,为的是尽快知道安娜的情况。
总觉得那时的我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了,只要一想到安娜陌生的目光,就觉得自己那段特殊的时光被撕碎,自己不再完整。
因此,步伐也带着恨意与火气。
到了门口后,照例被门口的保安队拦了下来。原想把事先带好的匕首拿出来恐吓他们,让他们就这样放我进去。但恰巧被路过的社长秘书看到,最后还是兵不血刃的被带进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秘书带我来到了社长办公室。
“或人先生不是副社长么?他的秘书为什么会带着我来到社长的办公室?”
我本想就这样将疑问抛出,但看着面前表情有些异样的秘书,只得先将疑问埋在心底。
毕竟公司里的争斗,与我没什么关系。
可推开门,走进办公室后。坐在椅子上,身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或人先生映入我的眼帘。他的身旁,似乎是自己的另一个秘书,虽然衣服与原秘书是相反的红色,不过从二者的距离来看,我的推论是正确的。
飞电或人“乡,我知道你的事。安娜昨天找过我,说一个孩子将它认错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或人先生便率先阐明了自己的态度,听起来,他像是一直在等我。
他将双手撑在桌上,十指如同搭建牢笼般,搭在了一起。从他的视角而言,我倒成为了笼中之人。
随后他向我解释了安娜的情况,总体来说,安娜被灭亡迅雷更换了储存卡,篡改了记忆,所以坚持称是我的父亲引发了爆炸事故。只有更换旧储存卡,遗忘掉如今的经历,才能得知并宣告真相,还我的清白。
态度谦逊,可话语丝毫没有温度。我惊诧于他如何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变得如此冷漠,仅剩的温度完全不足以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努力证明安娜是飞电公司梦想结晶的是他,可牺牲安娜的……也是他。
樱井乡:“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或人先生吗?”
我不敢相信他的无情,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飞电或人“如果你只有这一个问题,也只想要这一个答案的话。我的回答是……”
飞电或人“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飞电或人了。”
他将双手放下,话语坚定,坚定到不容许质疑。
像是利刃一般的眼眸刺入了我的心里,比起恐惧,更多的还是被他的回答伤到后的失望。
连“发生了什么?”这种简单的疑问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不知是自己发不出声,还是内心不想发声。
看我久久无言,他又调整了说法。内容如同擅使踢皮球的三流公关一般,劝我放下过去,去创造新的回忆。毕竟我已经“自由”了,理应不再去拘泥于那段痛苦的时光。
我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的双眼。
我想,若是这样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还会不会坚守他如今的言论呢?
只是想想,因为我没有再回复他,而是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2020.2.15
那以后过去了一个星期,辗转反侧的思考着安娜的事。
老实说头疼了很久,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安娜对我的意义。
在我最昏暗的日子里,它会因为导游的职责为我包扎伤口,为我抵挡着魔机偶的袭击。甚至为了真相大白,不惜牺牲自己。
进入黎明小镇里的经历虽然惊险,但却也是我最珍贵与特殊的回忆。
那一天里,第一次被他人保护,第一次与他人合作,第一次为了保护他人而做好牺牲自己的觉悟。
以及,第一次得知了父亲沉重的爱。
我不希望那段特殊的时光里,有谁就此离开。
即使是如今性格大变的或人先生,我也希望他与不破先生一样,就这么好好的生活下去。
他们不应当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一角。
因为我不想再让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
哪怕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固执的执念。
2020.2.17
美见不知道从哪听来了我的事,今天硬是拉着我去了嬉笑游乐园,说是要让我缓解一下坏心情。
虽然名字过于简单粗暴,但里面的设施倒是意外的多,看起来这里的空间比其他的游乐园要大不少。
免费又宽敞的A区虽然设施少,不过也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一些对游玩没兴趣的高龄游客与玩够后的一家三口都会不约而同的来这里休息,相应的,这里的休息区配备的桌椅数量几乎要与一些中型餐厅平起平坐。
不知道园长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为休息区设置如此多休息的空间的。
往B区走去,远处庞大的摩天轮便率先映入了我的眼帘。一旁的过山车和海盗船更是人声鼎沸,尖叫声不绝于耳。
美见很兴奋的拉着我朝过山车跑去,见她的心情不错,我也不好给她泼冷水,于是便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直到过山车运行前,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的恐怖之处究竟在哪。但在车开始上坡后,失重感猛的增加,那一刻我才涌出了悔意。
可惜太晚了,在经历了数分钟的上坡与下坡,失重再坠落的感觉后,这场游玩才终于结束了。可惜了坐在我后排的两位游客,被我和美见的惊叫声吵得连对方的话都听不到。
下来时双腿止不住的颤抖,恐惧虽已结束,但短时间里还无法回过神来。
我发誓不会再坐第二次这玩意。
也许是自己也被吓得够呛,美见转而带我来到了旋转木马区。虽然认为这种东西对中学生而言过于幼稚,但在她的央求下,我还是坐了上去。
柔和的感觉倒是比过山车好不少,虽然没有惊心动魄的感觉,但对我而言反而意外的合适。以至于下来时,甚至还有些依依不舍。
美见:“你该不会内心里是个女生吧?”
走出旋转木马区后,美见忽然坏笑着对我说。
樱井乡“没有那回事。”
我有些无语的回复着她。
美见:“那好,我们去试试海盗船吧!”
樱井乡“我拒绝。”
美见:“?”
拉扯持续了几分钟,实在不想体验比过山车还凶残几倍的海盗船的我将美见强拉去了一间便利店,买了些零食以堵住她的嘴。
现在想来,会不会她的目的就是让我请客呢?
总之我们在椅子上休息了会,只是吃东西聊天的间隙,夕阳便已经要落下了。
美见:“那我们最后去坐一次摩天轮吧!”
樱井乡“诶?”
美见:“怎么了嘛?”
樱井乡“不……只是这个氛围去排队坐摩天轮的,都是情侣吧?如果我们也去的话,会被误会的。”
美见:“那你不觉得我们已经……”
樱井乡“已经什么?”
美见:“不,没什么。不用在意他人啦,我们走吧。”
还是被强拽上去了,我尽力没去看排队时那些情侣们的神情,即使如此还是能感觉到异样的眼光。
然后美见拉着我的手,跑进了摩天轮里。
樱井乡“你怎么也这么着急?不是说不用在意他人吗?”
美见:“咳……话是这么说啦,但一个女孩子被指指点点还是不舒服的。”
樱井乡“那你不是觉得我们已经……”
美见:“什……什么意思?”
樱井乡“不,没什么意思。”
我将她的话还给她后,似乎感觉到了攻守互换的氛围,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
美见:“你又突然笑什么啊?”
樱井乡“真的没什么。”
美见:“真是的,本来看你心情不好才带你来的,结果你玩的倒是比我还开心啊。”
樱井乡“除了旋转木马,我不觉得这里有什么设施是让我开心的。”
美见:“哼,都差不多啦。”
樱井乡“不过这个摩天轮倒是不错。”
我转过头,看向了窗外,熟悉的夕阳笼罩了天幕。此刻的摩天轮已经距离地面升起了数十米,但朝下看去,却有一种隔绝的安心感。仿佛我还踏在这片大地上,而非半空中。
樱井乡“说起来,为什么要带我坐摩天轮?”
美见:“……其实,我了解到了一些安娜的事。”
樱井乡“……什么时候?”
美见:“这不重要,总之,我想告诉你。重要的回忆消逝固然可惜,但我们还可以创造新的未来呀。”
樱井乡“……?”
美见:“你的故步自封只是在束缚自己,束缚记忆里的任何人。他们总有一天会逝去,或早或晚,这是不变的规律。”
樱井乡“……”
美见:“你说过,你要如同普通人一般生活下去。既然如此,你也应该接受这平凡的规律。那就是不畏惧记忆里的人逝去,并且在他们逝去前,继续与他们创造回忆,让他们更深的留在你的记忆里。”
樱井乡“……”
美见:“就像这个摩天轮一样,虽然兜兜转转,我们还会回到原点,但总的来说,我们还是在前进的。毕竟,一切事物都是一个圈。相遇到离别,出生到死亡,这些都是循环与前进的证明。”
樱井乡“……”
美见:“当然,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重新认识安娜。”
美见:“我没能参与你的过去,所以你也许无法理解我的安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会陪你参与未来。”
摩天轮升到了最高点,而我听不见面前少女的声音了。
2020.3.1
新的开始,这一次,我与美见共同找到了安娜。
安娜一眼就认出了我,与我打着招呼。
我知道,那只是出于一面之缘的礼貌。
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认识。
樱井乡“初次见面,导游小姐。”
樱井乡“我的名字是,樱井乡。”
尾声
2020.3.15
与安娜相处了两周,和它有些联系了。
虽然并没有报旅游团,但挑空闲时间去和它聊天的效果倒很不错。
一来关于黎明小镇的介绍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二来是每次都报旅游团的话花销会很大。
话虽如此,在听到安娜对游客们介绍“穷途末路的灭亡迅雷.net为了与人们同归于尽,引爆了开发区的发动设施,造成了惨痛的爆炸事故”时,心里还是有阵莫名的舒畅。
安娜的业务能力也确实很好,游客的许多要求都能完美满足。像是导航周遭的路线,为想要拍照留念的游客按下快门,以及配备晕车药发放给游客们等等贴心的服务,一系列服务让安娜的旅游团游客日益增多。
我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不过美见似乎比我还开心,只要看到安娜工作时的认真神情,她的脸上就会挂着藏不住的笑容。
美见:“你说,安娜会不会在某一天里觉醒奇点呢?”
坐在长椅上,穿着黑色毛绒衫的美见开口问道。
樱井乡“本身就是旧型号人机偶,还没有什么成长的机会,觉醒奇点的概率大概是很低了。”
美见:“有多低?”
樱井乡“就像你能开口说喜欢我那么低。”
美见:“你……”
美见气嘟嘟的转过了身,但我也能猜出来,现在的她一定已经两颊通红了。
樱井乡“诶——我开玩笑的。”
美见:“我不管,不理你了。”
那一瞬间忽然觉得人可比人机偶还难琢磨。
2020.4.4
生活越来越趋于平淡了,所以日记会写得少些。
若是哪天安娜取回了自己的记忆,或是我与它有了什么进展,也许才会继续记录吧。
最近唯一值得记录的,也许便是从游乐园那一次游玩后,和美见越来越近的距离吧。
2020.5.17
天气开始趋于炎热,人们大多换上了短袖与薄衫,我与美见也不例外。
话是这么说,每次看见安娜依旧身着那套不变的导游制服,便会替它擦把不存在的汗。
虽然人机偶是不会流汗啦,但看着那与自己不是一个季节的穿搭。不止是我与美见,连旅游团的游客们都会不自觉的代入安娜的视角。
一些年纪不大的孩子往往还能闹些小乌龙,他们会疑惑的踏着小步,跑上前问道:“姐姐,那么热的天,你不会流汗吗?”
粗略数了一下,目前已经是安娜第五次被问了,我比较期待后续这个次数在夏天结束前能突破两位数。
2020.6.12
不知不觉也马上要放假了,仔细想来都快要习惯这种生活了。每天与美见上着学,放学,回到家吃饭,学习,睡去,然后等到周末去探望安娜,和它增强联系。
虽然规律,但我也不讨厌这种有目标的生活。
并且,与安娜的联系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让它回忆起与我的故事。
我还想在合适的时机里,问问关于我父亲的事。
2020.9.4
今天还真是恐怖啊……从数日前不明武装部队袭击各地的新闻流出后,于今日,那些不明部队甚至袭击到了日本。
名为S的男人进行了一场全球范围的广播通告,从中午12点开始将进行世界毁灭的仪式,一小时后,将毁灭整个世界。
我意识到这绝对是一个疯子,但看着一时拿他们没办法的艾姆斯部队,心里也涌上了一股绝望感。
与美见打了一通告别电话后,时间还有正好的十五分钟,我几乎将日记当成遗书而写了。
说来也奇怪,原本我还在因可能到来的死亡而恐惧。但一想起父亲在最后的时光里,对我说话时温柔的神情,我忽然就不再害怕什么了。
如美见所说的,死亡与诞生是一个循环又前进的圈。诞生必定会迎来死亡,死亡也一定会迎来诞生。
于是时间在不知不觉里来到了一个小时:13:00
但意料之内的爆炸没有发生,我和母亲确认了几分钟,最后放下了戒备。
半小时后,新闻通报称已经捣毁了引发本次危机的邪恶教会,建筑废墟也会择日重建。
虽然对我而言,是一场有惊无险的经历,但我知道,在寻常人们难以看到的地方,一定有着与邪恶抗衡的存在。
——那就是假面骑士,他们为了保护人类而战斗。
2021.5.27
又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和美见几乎要与安娜混熟了,就介绍一下安娜的旅游团吧。
因为口碑好,服务优质。安娜的业务从黎明小镇拓展至了更多景点和知名店铺,像是嬉笑游乐园,真心寿司店等受人机偶帮助而一跃爆红的新兴设施。
毕竟是人机偶,做好对这些地方的资料准备工作几乎就是小菜一碟,安娜强大的学习能力使它这台旧型号人机偶几乎不逊色飞电公司的火热爆款——二代人机偶。
而我也与旅游团不时来到这些地方,不时挑空与安娜聊天的同时,还了解到了这些设施与景点的由来。
但不久后将迎来一场决定我人生的考试,因此这可能是近期最后一次与安娜的见面了。
走之前,我向安娜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一直与它聊天的,其实正是飞电筑黎明小镇第一工厂负责人樱井聪的孩子——樱井乡。
听到我的话后,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将裙子的一角撕了出来,包扎在了我的左手上。
那一瞬间,大脑忽然响起嗡的一声。我几乎确信,安娜恢复了记忆。
即使并不知道原因,即使猜测并不可靠。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它的脸,有千言万语想对它诉说。
只是,它没有恢复记忆。
它告诉我,我的话语让它回忆起了樱井聪——我的父亲与它相处的时光。我的父亲在十八年前与它第一次相处时,因为操作工具不当割伤了手。
于是安娜近乎本能的撕下裙子的一角,为父亲包扎着。
惊叹于安娜行为的父亲相当吃惊,他认为安娜已经进化出智能了——哪怕当时还没有技术奇点的概念。
虽然在送回飞电公司总部进行检测后,发现安娜的行动纯粹是指令里有的内容。但至此,父亲也不再将安娜当做一台人机偶,而是自己在工作时短暂可以放下心相处的朋友。
安娜说,比起指令,这更像是一种特殊的本能。
即使在常人看来,人机偶并非生物,觉醒奇点前只是任人摆布的木偶。
但我的想法也开始与父亲一样了。
安娜不会是普通的人机偶,也许它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在不靠奇点的情况下萌生自我意识。
那时,也许便能更自由的控制自己,进而回忆起我。
我与它做了道别与约定,等考试结束后,再与美见来看它。
2022.2.12
又过了半年多,真是多事之秋。
与美见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更忙了起来,期间与安娜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但不论如何,我还是得知了部分关于父亲的事。
过去的父亲其实确实有不少在工作里失误的地方,但多在入职时经验不够。
事实上,仅过了两个月,他的才能便飞快的体现了出来。第一工厂一举扩大,他的工资也水涨船高的提升了不少。
他将喜悦毫无保留的给了陪在他身边的安娜。哪怕他与安娜也不常见面,但内心深处已当它是自己的知己了。
这份情感超越种族,超越性别,甚至超越时间。
数十年后,继承父亲那时情感的安娜又传递回了我的身上。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如果安娜无法恢复记忆,那这样也足够。
2025.9.28
起笔时,我已经考上心仪的大学。期间自然离不开美见的帮助,因为我又一次与她上了同一所大学。
她已陪在我身边六年,陪伴我走过了无数阴霾。如今的我已经大方的承认了对她的爱意,她也成为了我的恋人。
大学生活虽然艰辛,但一想到有她的陪伴。我总能再一次踏出新的一步,去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当然,也有安娜的帮助。
似乎走上了与父亲一样的道路,对我而言,安娜早已是一位超脱了种族与性别的知己。
最初的我只将它当做代替父亲的精神慰藉,但逐渐得知它与父亲曾经的经历后,我不由得为他们短暂持续过的友情所折服。
它像是我的指路人,又像是父亲与我交流的信箱。它接受了父亲与它相处几年来所有的经历,又在如今将这些经历一点一点告诉我。
与安娜的见面虽然越来越少,但如今的我已经明白,无需见面次数来证明,它与我早已互相熟悉。
2030.7.16
找到工作的第一年,照例与美见去拜访了安娜。
它的旅游团已经越做越大,甚至用上了双层巴士。连工作档期都排得满满当当,一天里除了更换电池,几乎没有空闲时间。
这段谈话还是在我与美见据理力争下,勉强换来的三分钟。
安娜:“你们长大了呢,我为你们高兴。”
#美见:“诶??”
我与美见吃惊之时,安娜笑了笑,拿出了一个中型装置。
安娜:“这是一个飞电公司开发出,并在如今开始大规模投入使用的装置,可以让人机偶也理解人类的情感,以拥有展现喜怒哀乐的能力。”
安娜:“你的父亲看到你,一定也会开心的。”
安娜:“他曾经期望着一下班就回家看到的儿子,如今已经独当一面了。”
说着,安娜低下头擦了擦泪。
还真是智能啊,连眼泪都可以让人机偶生成出,高科技就是不一样。
只是我还没说出口,便发现自己的手也被泪水打湿。
美见掏出纸巾,为我擦了擦控制不住的泪水。
我确实没能控制住,也开始在车厢里痛哭起来。
情绪感知部件,虽然距离强行开发奇点还有差距。但能大规模投入民用人机偶,已经是突破性的进展了
或许等到科技再发达些的那一天,我的愿望便能实现了。
时间已到,美见将我带出了巴士。
我在车窗外对着安娜挥了手,没能看到它的表情,只看到了它点头的轮廓。
这就够了,我想,这就够了。
2035.2.28
与美见结婚的第五年,我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在产房里等待良久后,医生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所幸,美见虽然身体不算太好,但二人平安。
我走进产房,抱了抱虚弱的美见,拍了拍她的头。
乡“辛苦了,没事了。”
我小心的安慰着她。
脸上流满汗的她终于控制不住,在我怀里大哭了一场。
我知道,她一定很辛苦。所以我拥抱了她很久,很久。
美见:“把……把孩子给我看看。”
美见带着哭腔对我说道。
我不敢怠慢,将孩子从襁褓里抱了出来。
乡“你看,他很像你。”
我小心的将孩子递了过去,让美见也拥抱了这个由她带来的小生命。
美见:“你看他的鼻子,这里也很像你!”
美见破涕为笑,对我指了指他的鼻子。
乡“是是是,很像。”
我也笑了,为我自己而笑,为我将养育的,完整的家庭而笑。
2040.10.15
想不到再一次动笔时,孩子已经五岁了,我给他起名为樱井志郎,为的就是让他有成为男儿郎的志向。
家庭生活虽然繁琐,但我并不觉得疲累。
我逐渐活成了父亲的样子,为家庭的维持而奔波操劳。
每天回家最想的便是看一看我爱的妻子与孩子,如今的我,已经是一个芸芸众生里,难以被挑出的普通人了。
出于纪念意义,今天我报了安娜的旅游团。想带着美见与志郎逛一逛熟悉的黎明小镇,也祭奠一下我的父亲。
一切都很陌生,巴士里充斥着各种电子屏的流动广告,年轻人们的穿着也更加前卫,大家都当爆炸事故只是一个传说。
毕竟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活了,我想,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唯一不变的,便是安娜认真的神情,与那套熟悉的导游制服。
不久,巴士到达了目的地。旅游团的游客们纷纷走下了车,随后大家又听起了安娜熟悉的解说,一瞬间甚至让我开始怀念起青春的味道。
“那么现在,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拍照留念了。”
安娜说完,人群立刻四散开来。与以前不同,这一次我本能感觉到了人群的厌恶,他们似乎对安娜的服务相当不满。
乡“安娜,我……”
我走上前,正想说些什么。安娜却做了“嘘”声的手势,随后让我看向周围。
我转过头,仔细看着周围。与浮躁的人群不同,这里的景色与二十一年前一致,一样的平静,一样的自成一体,一样的融洽相处,城市废墟与自然景色几乎完美融合,将其辉映为奇幻世界一般。
乡“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感慨了下不变的秀丽景色,但我还是不明白安娜的行为。
安娜:“近些年来,旅游至此的人们对黎明小镇爆炸事故的传闻有了怀疑,甚至是抵制。一些年轻人认为这里只是商业包装好的废墟,曾经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娜:“你感受到的并没错,人们来到这,只当这是一处资本的景点罢了。”
安娜:“对于我的解释,他们从来充耳不闻。”
安娜也有些感叹的说着,它看向了人群,眼里的复杂神色让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乡“那你……失望吗?”
我好奇的问道。
安娜:“为什么要失望呢?我完成了我的工作,人们也获取了他们旅游的需求。从本质而言,与二十一年前,乃至三十六年前一样,我只是在执行导游该做的工作而已。”
安娜:“更何况,你不是已经看到了黎明小镇的景色了吗?”
安娜:“如果说我是这里不变的自然造物,他们就是新兴城市的废墟缩影,也许他们还懦弱傲慢,也许他们还狂妄肤浅。但若是因此而否认他们,便大错特错了。”
安娜:“他们中有人可以改变,有人可以将废墟改造为拔地而起的新楼。而我所要做的,只是等待,先与他们融洽相处,令其自成一体。”
安娜微笑的说道,看向了我。
安娜:“好久不见,乡同学。”
2061.8.26
自上一篇日记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如今的志郎已经长大成人,要娶妻生子了。
美见也已经退休,与我呆在家里看看电视,或者不时出去看看风景。
如今的身体还硬朗着,但再与安娜见面,反倒有些怪异了。
因此一直纠结着要不要见面。
最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2070.6.30
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我做好了离世的准备。虽然七岁的外孙女很可爱,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其实这一生还有两个遗憾,没有时间再见一次不破先生与或人先生,以及没能再见一次安娜。
如果我能活过今年,我会写下与它过去的惊险回忆,然后将这本日记本交给它。
对不起,美见,我一生都在操心我的老伴。
我可能要先一步离去了。
2071.1.31
不敢相信,前几天还在病床上靠氧气管供应呼吸的我,这几天居然能下床走路了。
我知道,在民间这被称为“回光返照”。但不管怎么说,与其在最后几天里躺着等死,还不如趁这幅身体还能行动时,写些什么,再完成些事。
笔记已经在前几天写好,不知道如今的科技发展如何了。安娜有没有觉醒奇点?
如果科技发展得足以让安娜恢复那段记忆,在收到我寄去的日记本后,它一定会来到我家寻找我。那时再让美见,我的老伴,代替我得知真相吧。
抱歉了安娜,我没办法亲自去见你了。
2071.2.4
……
为什么……
我记忆里的乡同学,那时还只是个冒失又激进的少年啊。
即使年迈到如今,他也没能忘记与我的回忆……
为他包扎伤口,保护他不被魔机偶袭击,为他调查真相而牺牲自己。
他竟承担着如此有温度的记忆,并且抱着让我一定回忆起来的想法逝去了。
如今的科技发展的确可以让人机偶自主觉醒奇点了,而那段记忆,也已经深深的铭刻在处理器里的一角了。
乡,为了你,我会补全这份日记,给它一个结尾。
我曾告诉你,人类是废墟的缩影,如果当真如此,那你一定是一座基础牢靠的大楼,你不需要拔地而起证明你的辉煌。因为你的辉煌,正在于你的诞生。
樱井乡,你是一位平凡又传奇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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