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病房中,空气中弥漫了浓烈的消毒水的气息,寂静无声,只有医疗仪器不断的发出嘀嘀的轻响。温暖的晨光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在纯白的病房中。
雷伊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上半身趴在病床边缘,头枕着左臂,双眸轻阖,似乎陷入了沉睡。
他的右手搁在被褥上,紧紧攥着一个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仿佛抓住了溺水的稻草,用力得连青筋都微微突起。
阳光缓缓移动,照在雷伊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镀金的光影。
感受到光线照在眼皮上的刺激,他缓缓醒来。
感觉到身上一阵酸痛,才发觉自己趴在病床上睡了一夜。
他垂眸看着还在昏睡着的科瑞茵,眸中闪动了复杂晦涩的光。
半晚,他担心的睡不着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布莱克科瑞茵住院了,他急忙切断了假期,当晚就赶了过去。
等他赶到地址上的医院,就瞧见手术室前已经被抬上担架的两个人的手紧紧攥着,仿佛只要一松手彼此就会消失一般。
众人都心急如焚,恨不得赶紧把他们推入手术室,医护人员费老大劲才把他们的手分开了,当时都掐出印子了。
看两个人分别被推入手术室,直到手术室的门紧闭,显示手术中的红灯亮起,众人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雷伊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地板砖上淅淅沥沥混杂着雨水的血迹,凝视了许久。
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放松紧绷的神经,沉默的坐在等候区的座椅上,等待俩人手术出来。
一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出门太匆忙,连鞋子都穿反了,他有些好笑。
思绪回拢,他抬起另一只手,给科瑞茵拉了拉被角。
……
科瑞茵安静的躺在纯白的被褥中,脸色苍白,双眸轻阖。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有一队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她友好地朝雷伊点了点头。
“你是?”
“我叫艾琳娜,赵家的首席治疗师。”
艾琳娜看出了少年的疑惑,道:
“这样的见面方式确实很奇怪,你…”
她看到了床上的人好像动了动,主动放轻了声音,示意雷伊跟上来。
雷伊只好跟上去。
“前半夜,伯家小少爷的精神陷入了狂暴状态,没有原因,我们用遍了各种方法,包括高浓度的麻醉剂,都无法使他镇定下来。”
“他的状况很糟糕,并且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我们只好把他关在病房里,打算等找到解决办法后再放他出来”
女人语气平稳,却透着浓浓的疲惫,看起来昨晚已经掏空艾琳娜的精力。
雷伊越听越糊涂,又有些着急,他没想到布莱克的状况会变得那么糟糕,但他又不是医生,艾琳娜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大概是三个小时之前,事情有了转机。”
她回头对雷伊说:
“我们发现,你朋友对他有精神力稳定很有帮助。”
“哈?”
……
一觉醒来的科瑞茵一睁眼发现众人全部盯着她看。
…他们眼神好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生物?
在她反思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雷伊清咳一声,打破了点微妙的氛围。
科瑞茵目光询问的看向他,雷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神忍不住往她身上瞟。
卡修斯三人也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而当她看过来的时候,众人又移开了视线。
科瑞茵不禁反思,难道自己英气逼人的气质已经实体化了吗?看看,都没人敢和她对视。
门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人推开,里面的人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
艾琳娜恭敬地称呼他:
“卡恩先生。”
布莱卡恩,伯家的掌权者。
听到艾琳娜的这一声先生,男人转了过来。
他有着与布莱克相似的黑发,皮相骨相也同样的出众。
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两人眉宇间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像是父子,他眉眼更加沉稳英俊。
年轻男人见里面的人都注视着他们,也不觉得拘束,反而笑嘻嘻的挥挥手。
他前面高大的男人眼神冷漠的扫过屋内的一群人。
“你就是科瑞茵?”
“呃,我在这。”
看到男人竟然对着门口的盆栽说话,科瑞茵开口提醒。
“不好意思,我爸忘记带眼镜了。”
似乎是觉得丢脸,伯朗连忙把还在观察盆栽的自家老爸拽起来,又硬生生的推到科瑞茵的病房前,周围的人也自觉的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布莱卡恩这才想起来掏出眼镜戴上,眼睛眨了眨,视线这才清晰。
科瑞茵感觉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其中的含义似乎并不是很友好。
须臾,布莱卡恩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平板,里面播放一段视频。
科瑞茵屏住了呼吸,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特製的病房,不少医疗员穿梭在她从未看过的仪器之中。
特制的防护玻璃里面有个人,但朦朦胧胧地看着不是很清楚,她正想贴近一些,视频内容却猝不及防被放大了。
惊讶的同时,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布莱克一身蓝白相间病服,双眼紧闭,看起来陷入了昏迷,那薄如蝉翼的被子在他的身上却犹如千斤重担。
身穿白色大褂的众多护士医生全部围在病床旁,似乎是在抢救。
伯朗:“他精神失控的那一天,你就在他身边,你做了什么,科瑞茵同学。”
科瑞茵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这情形,要是她说什么都没干的话恐怕也没有人信。
斟酌了一会,科瑞茵谨慎地开口:
“我坐了他的车,没想到半路他突然失控,然后…”
“我对你的话不感兴趣。”
布莱卡恩的声音低沉又平稳,像是在说家常话。
“我只在乎,你能不能让伯恩的精神稳定下来,明白了吗?”
艾琳娜及时的插嘴道:
“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她将怀中抱着的文件放到病房的桌上,拿着支笔递给科瑞茵。
“请签一份免责声明。”
科瑞茵没有多想的签了。
见此,布莱卡恩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又转眼即逝。
“感谢你的配合,接下来你只需要好好养伤,等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过来就行了。”
……
科瑞茵头缠着厚厚的纱布,她还是像昨天一样懒洋洋的坐在病床上。
瘦弱的身体显得无比单薄,房间里弥漫着药味和消毒水的气息,令人感到沉重而压抑。
科瑞茵拿起一片落在窗上的树叶,轻轻地抚摸着。
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抬起手时,那透明的管子也跟着牵动起来。
那树叶之前从枝干上飘落下来,用小心翼翼的手指抚摸着树叶上的每一个纹理,仿佛感受到了自然界的力量和生命的脉搏。
盖亚狠狠地冲着她翻了一个大白眼,忍不住跟缪斯吐槽了起来:
“她这样已经大半个上午了,那破叶子有那么好玩吗?该不会脑子摔坏了吧?”
而旁边的缪斯明显心绪不宁,她敷衍的应了两声,便坐在位子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雷伊正坐在病床旁边的小圆凳上,拿着削皮刀,低着头,神情专注的给苹果削皮。
科瑞茵顺手把手上那片长得很漂亮的树叶递了过去。
阳光透过树叶子,斑驳的树影洒在她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好像把灰暗的气围都点亮了。
“这是什么树的叶子?”
雷伊把那片树叶接了过来,愣愣的看着。
他虽然不是很了解植物学,但也见过很多植物,这片叶子明显不符合他脑中的任何描述。
这片叶子长得非常完美,就像是动画片里才有的叶子,不是很稀有,但是很新奇。
“我也不知道。”
她无辜的看了一眼雷伊。
“我看它好看,才送你的。”
雷伊打开平时带在身上的记事本,把那片树叶当作书签放了上去。
科瑞茵看着天花板眨眨眼睛,心有余悸的长叹一口气:
“你说布莱克的病情会不会加重?毕竟他是因为我才状况失控的。”
“要是我那时候小心一点的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雷伊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失落,于是温和的笑着,宽慰道:
“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就已经非常棒了。”
“不用太过自责,想太多的话,会对你的病情不好。”
听着他安慰的话,科瑞茵的心情才转好了一些。
这时,病房外面突然想起了急促的跑步声,紧接着,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盖亚被吓了一跳,就瞧见卡修斯扒拉着门框,气喘吁吁的开口说道:
“外,外面,有…”
看他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雷伊一下子起身来。
“外面怎么了?不要急,慢慢说。”
其余三人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的人。
等卡修斯喘匀了气,看到了几双眼睛都盯着他。
他拉开衣服拉链,把一直塞在里面的一团衣服拿了出来,拿着它对里面的人笑嘻嘻道:
“外面有个阿姨在卖烤地瓜,你们要吃吗?”
原来是这样啊。
虚惊一场,雷伊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口提醒:
“卡修斯,科瑞茵这段时间只能吃清淡的东西。”
”啊,这样啊。”
“那我就能多吃一个了,嘿嘿。”
“【眨眨眼】雷伊,我想…”
“【笑】不,你不想。”
打定主意吃掉两个地瓜后,卡修斯明显比刚才更开心了,当着他们的面把团在一起的衣服一点点打开,露出里面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地瓜。
盖亚发现那团衣服竟然有些熟悉。
他下意识扭过头,发现自己放在晾衣架的衣服不知道何时消失了。
“为什么用我的衣服?”
“因为我的衣服自己还要穿。”
“我待会儿光着回去吗?”
“哎呀,大不了多分你一个地瓜嘛。”
“谁稀罕你那破地瓜?你盖亚爷爷要是感冒了怎么办?把你的衣服脱下给我穿!”
“我不!咯咯咯!”
卡修斯不知悔改,还冲盖亚吐着舌头。
盖亚差点被气笑了。
他撸起不存在的袖子,提起拳头就往前面冲。
卡修斯也没想到盖亚也会真的动手,一时吓破了胆,急忙抱着他的地瓜,一边吃一边躲。
安静的病房里回荡着他们的打闹声,让整个房间都生动鲜活起来,气氛也好像没那么闷了。
缪斯也没有插手的意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的打闹,那看戏的样子就差一桶爆米花了。
坐在病床上的科瑞茵脸上多了几分红润,眉心之间的阴郁和疲惫之色淡了几分,脸上的神色也生动了起来。
雷伊皱了皱眉,正准备说在病房里不要大声吵闹,然而下一秒,盖亚拳头就已经快到卡修斯眼前了。
卡修斯手脚灵活的往雷伊身后躲了一步,扶住了他的腰,挑眉看着盖亚。
盖亚一拳头砸过来的时候,差一点儿就砸到雷伊,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了手,但是却看着站在雷伊身后眉眼得意的卡修斯眉头狠狠一跳。
“ 卡修斯,有种你就别躲!”
“我没种。”
奈何卡修斯不按常理出牌,不仅不站出来,还紧紧扣住了雷伊的腰,把人当做自己的掩体,挡在自己身前。
盖亚气得跳脚。
敲门声响起,护士推门进来,手上端着药盘。
“45号病床要换药了。”
“我们需要回避吗?”
毕竟科瑞茵的伤势不仅在头部,腰腹部上也有伤口。
他们这三个大男人,留在这里也不好。
“你们可以去楼下,大家在准备午餐了。”
护士礼貌的点点头,抬头却看到了科瑞茵放光的大眼睛。
“午餐?”
护士点点头。
“没错,今天有酱肘子,病人和家属都在抢呢”
科瑞茵的眼睛瞬间放大。
“酱肘子!”
雷伊捂住脸,不断用眼神暗示护士。
“据说还有甜点呢,好像叫什么…千层糕?”
“扶,扶我起来,我要一一啊!”
科瑞茵坐不住了,不小心再一次扯动伤口,没忍住尖叫了出来。
绝望的痛呼声响彻整个医院,连窗外在树上歇息的鸟儿都惊得拍翅飞走。
盖亚捂住耳朵。
“我说你安静一点啦!”
“我,要吃饭。”
“瑞茵姐,你怎么吃啊?你现在连咀嚼吞咽都会很痛苦的!”
“要吃饭。”
“拜托,少吃一顿不会饿死的!”
“吃…饭…”
因为冲动而牵动了伤口的科瑞茵躺在床上默默流泪,但嘴里还是没个停歇。
四人最后也没有抛弃朋友自己去享用美食。
他们看着护士伸出手撩起刘海,拨开裹住科瑞茵额头上的纱布,露出已经缝合的伤口。
已缝合的外伤伤口通常外观整齐,伤口边缘红肿,有些化脓,渗出淡黄色液体,那是脂肪液化。
尽管伤口没有那么狰狞,但还是让屋里的三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痛的话,可以喊出来的, VIP 病房的隔音效果都很好”
护士心疼的直叹气,这孩子才多大呀,脑袋上就被缝了四针,她看着就喘不上来气。
看看,病人眼泪都出来了!
她摇摇头,把已经变得血淋淋的药棉伤到医用垃圾桶,然后换上新的药棉。
等科瑞茵脑袋上又一圈一圈的缠绕上雪白的纱布,护士才拿着药盘离开。
等护士一走,卡修斯这才敢上前,好奇心促使他伸出手轻轻戳了戳科瑞茵的额头。
“轻点啊傻子!”
盖亚一巴掌打在了卡修斯的脑袋上,连忙把他从病人身上揪起来,就怕这个没轻没重的小子把人弄出个什么好歹。
卡修斯摸了摸被打的脑袋,心里甚是怀疑盖亚是公报私仇。
“怎么样,头还疼吗?”
雷伊从刚才就看的心里担忧,忍不住出声询问。
在床上躺着的科瑞茵艰难的举起手扯住雷伊的衣摆,目光恳求。
“雷伊…我…”
温柔的少年注视着她。
“肘子…”
“我要吃酱肘子。”
……
“肘子没有,白粥倒是有不少。”
“来,你今天的午餐。”
缪斯把碗往桌上一放。
“【盯】”
“瑞茵姐,你就别看了,再看也不会多出块肉来的。”
“来,啊一一一”
卡修斯搬了凳子坐在科瑞茵身边,手上握着两把勺子,自己吃一口就往她嘴里塞一口。
果不其然,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受到了盖亚的谴责。
“不是吧卡修斯,连病人的饭都要抢着吃啊?”
“我饿,让我吃一口怎么了,缪斯姐不是提了一大桶吗?”
他和盖亚争论了起来,手里的动作也漫不经心,差点把饭喂到科瑞茵鼻孔里去。
缪斯看到后无奈的接过勺子。
“我来吧卡修斯,你好好吃饭。”
“饭先不着急吃,让这家伙办一件事。”
“你又想干嘛?”
卡修斯一脸警惕,盖亚切了一声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楼道里丢了一堆垃圾,医院里坐轮椅的老人根本没办法通行。”
“午休只有一个护士值班,她一个人搬不动,就请我们帮忙。”
“原来是这样,早说啊,走吧。”
听到有人需要帮忙,还是个小姐姐,卡修斯立马就支棱起来,跟着盖亚帮忙去了。
两人走后,病房里变得空旷了不少。
科瑞茵一边嚼着口中已经煮烂的大米,一边开口问道:
“雷伊呢?不会被我气跑了吧?”
“你还知道你很气人啊…”
她用勺子舀起一口饭,轻轻吹了吹,又塞到科瑞茵嘴里。
“雷伊他没有生你的气,他只是回校去拿书,给你补课。”
科瑞茵眨巴了一下眼睛,因为嘴里的饭还有没咽下,口齿不清道:
“我不想…”
“嘘。”
缪斯笑着用食指堵住某人想拒绝的嘴。
“你要是想安安稳稳的吃完这顿饭,就不要说话。”
听到缪斯变相的威胁,科瑞茵撇了撇嘴,等咽下那一口粥后,不满的嚷嚷:
“白粥,白粥,一天三顿都是白粥,我都快成白粥了!”
没看到她因为没吃肉脸都变绿了吗?
只不过专心抱怨的她没注意到的是,缪斯的脸已经变黑了。
缪斯停下手中搅拌白粥的动作,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意有所指道:
“看来医院的伙食的不符合你口味啊。”
“缪斯,你懂我!”
还以为缪斯心软了,科瑞茵立马就开始嘴甜模式,刚想提出要求,缪斯又笑着开口道:
“那我做给你吃吧,我最近研发了几个新的菜谱,急切需要几个小白…咳,人帮忙尝一尝。”
“来,亲爱的缪斯姐姐,再喂我吃一口香喷喷的米饭吧。”
缪斯的笑容更大了。
“好吃就多吃一点,不够姐姐这里还有。”
看着那足有半个人高的桶,想到自己以后都要吃这种东西,科瑞茵含泪点了点头。
工作室———
艾琳娜:“卡恩先生,刚才接到通知,伯恩小少爷的心理医生说要来看看他。”
布莱卡恩坐在转椅上,听闻这个消息终于舍得把视线从书上转移。
“是那家伙啊。”
可能当霸总都有一个医生朋友吧,他也不例外。
时间过了太久,记忆里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了,布莱卡恩不禁有些感慨:
“我都忘了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听我说伯恩的病这次有进展才匆匆从国外回来的吧。”
一听这话,同样是医生的艾琳娜忍不住插嘴道:
“对于一个医生来讲,把病人就这么抛下,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布莱卡恩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好似在赞同她说的话。
不过…
“他虽然有时不靠谱,但也是我的老朋友了。”
“过去的几年,伯恩的病情一直都是由他来管。”
“现在你来了,他就有由头放假了,是该好好休息。”
艾琳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色缓和了一些,真心的附和道:
“相信他来了,小少爷的病情一定会好转的。”
“【苦笑】伯恩的病我最清楚,不急于一时,你如果觉得累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请假。”
想起自艾琳娜来这的那天起,自己就没让她休息过,活像个压榨下属的无良上司,不禁老脸一红。
如今回想来,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愧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真诚,艾琳娜却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们的合同截止时间快到了,我想最后珍惜这段时光。”
是的,艾琳娜是布莱卡恩从赵森德那"借"来的,按照合同内容,她也要离开了。
布莱卡恩轻叹一口气。
“时间过得可真快,他走了,你也要走了。”
“您有续约的打算吗?”
“【挑眉】我倒是想,但赵森德那个老家伙恐怕不会同意。”
每次一见到赵森德,他就摆着一张臭脸看着他,他也很难受的好不好?
身为秘书的艾琳娜在赵森德那很受重用,工作效率很高,可以完全在工作的情况下同时担任赵森德的生活安排。
用了这么多年,如今艾琳娜突然离开,怕是一时也不习惯,更别提几年。
其实要不是合同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截止时间,赵森德都恨不得冲进伯氏集团把艾琳娜绑回去了。
听到他说自己上司的坏话,艾琳娜下意识想反驳,但毕竟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暂时的上司,也说不得。
她只好闭上嘴乖乖的听着,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专心吐槽的布莱卡恩和被当成树洞倾诉的艾琳娜都没有发现虚掩着门闪过一个黑影。
……
科瑞茵想上个厕所,缪斯又在午睡,不好意思打搅她,就自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一瘸一拐的上完了厕所。
想要从厕所去她的病房必须经过一个特殊的房间。
这个房间其实是医院里的杂物间,听闻布莱卡恩要在这里常住一段时间时大家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是把这间屋子收拾成了他的专属房间。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科瑞茵原本只是路过,看到没关好的门正想把它关好,结果一靠近就听到里面的谈话声,忍不住多站了一会。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哦。"
正在听的正起劲之时,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科瑞茵吓了一跳,下意识化防御为攻击,一个横踢朝着后攻去。
腿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如蛇般迅速穿过空气,像一道雷电般击中了她的目标。
没有预料之中肉体击打的闷响,也没有别人痛呼的声音,只有空气被划破的呼啸。
奇怪。
看着空旷的走廊,科瑞茵心里不禁泛起疑惑。
正当以为自己是幻听的时候,那道声音又出现了,还带着几分调侃:
"警惕心蛮强的嘛。"
确定不是自己幻听后,科瑞茵张望着向四周看去,想寻找声音的来源,甚至还看了看天花板。
除了刺眼的白炽灯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想到了电视剧里的情节,她有理由怀疑是这所医院有什么灵异事件。
“啧,低头。”
科瑞茵低下头,发现是一个年龄看似五六岁的孩子叉着小腰,正不满的看着自己。
尽管小孩的语气不怎么友善,但还是和刚才的声线重合了。
看来刚才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科瑞茵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小孩子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是从病房里偷溜出来的吗?
由于伤势无法蹲起来,科瑞茵只能尽力弯下腰,语气尽量温和的问:
“小朋友,刚才是你在跟姐姐说话吗?”
一听这话,木木才缓和的脸顿时又皱在一起,嘴里嚷嚷道:
“哈,你算哪门子的姐姐,小孩子不要那么没礼貌,叫叔叔。”
看着对方仅有一米五的身高和脸上婴儿肥的小正太,科瑞茵一时陷入了沉思。
她记得这里是正儿八经医院啊,难不成这孩子是从隔壁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看他的眼神不禁多了一丝丝怜悯。
木木显然被这种眼神看多了,对方这副表情一露出来他就一下就明白了,脑袋上顿时出现一个鲜红的十字架。
看着还不知所谓的少女,咬牙切齿:
“小屁孩,把你那副嘴脸给我收起来,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你大多了!”
“喂,是院长吗?”
在木木还在尽力解释的时候,科瑞茵已经先见之明拨通了电话。
“有个小孩子迷路到我这儿了,他情况有点特殊,您方便来一下吗?”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几号楼?我看看…”
见对方已经完全无视自己,马上就要叫人来把他带走,木木又急又气,他急忙解释道:
“我真的不是小孩子,我只是,只是还没有发育而已!”
“是真的,你听我说!”
用力拽了拽科瑞茵的裤子,企图让对方注意到他。
正在和院长解释的科瑞茵见木木在旁边一直在闹,只好暂时捂住了听筒,出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正当木木以为她是终于听得懂人话时,眼睛的亮光还没持续三秒,科瑞茵又继续道:
“不要闹,姐姐马上就要叫人来带你回家,乖乖的站在这里别动…”
乖乖你个大头鬼!
木木一时竟急上心头,也不再浪费时间解释,小脚一蹬,举起的小拳头一拳锤在了科瑞茵的膝盖上。
不偏不倚,正好锤在了受伤的那条。
科瑞茵没有防备,只感觉膝盖一痛,她吃痛,头上冷汗直冒,一直挺起的腰板不由得弯了下来,身子陡然矮了一大截。
木木趁着这一瞬间,又跳起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手机,干脆利落的挂掉院长的电话。
看到科瑞茵看过来,他退了两步,又把手机藏在身后,目透警惕,一副害怕她夺回去的模样。
“……”
冷静冷静,这孩子脑子不好,不要和脑子不好的人计较,那会显得你很小气!
要大度!大度!
咬着牙,将膝盖上火辣辣的疼痛忍了下去。
看着盯着自己的小正太,只感觉原本清秀可爱的面容变得面目可憎,好不容易憋下的火气又蹭了一声冒了上来。
她太阳穴突突的直跳。
看吧,这就是她讨厌熊孩子的原因!
奈何手机还在对方手里,犹如被捏住了命脉,暂时不好翻脸,怕这个熊孩子把自己手机摔了个稀巴烂。
大女子能屈能伸,现在这样她能做的就是要:忍!
反正小孩子好骗,她只要表面上捧着他哄着他,等他把手机还给自己,到时候她还会被个孩子拿捏?!
科瑞茵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完美的笑容,哄道:
“把手机还给姐姐,好不好呀?”
“不好”
看着科瑞茵怪异甚至扭曲的笑容,他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果断拒绝,又退了五米。
他觉得又是肯定,要是把手机还给她,对方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科瑞茵继续连哄带骗,画的大饼不要钱的向外吐。
什么,只要你把手机给我,我就给你买小汽车,买大卡车,买小恐龙…
木木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上科瑞茵的当,而且对她说的玩具根本没有兴趣。
见哄没用,科瑞茵干脆想来硬的,奈何走一步,对方就退一步,根本抓不着。
一大一小就这么僵持着。
“呼,终于搬完了,可累死我了,到底是谁丢了那么多垃圾啊…”
“活该,让你刚才在美女面前逞英雄,肌肉拉伤了吧?”
“切,你是没有看到护士小姐姐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大英雄一样…啊,糟了,走的太匆忙,忘记跟她要电话号码了!”
“医院又不会跑,等好了再去吧,要不然一瘸一拐的找她得多丢脸”
“【嫌弃】帮忙搬个垃圾都能肌肉拉伤,出门别说你是我朋友…”
“你!”
“咦,瑞茵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卡修斯条件反射想怼两句,没想到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卷缩在墙角。
盖亚也明显看到了她,顾不得和卡修斯继续犟嘴,大步一迈,将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把人从地上架了起来。
拍了拍科瑞茵身上的灰尘,看到之前好不容易已经养的有几分红润的脸现在变成一副苍白的模样,皱眉道:
“你的伤还没好,跑出来干什么,缪斯呢?”
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科瑞茵稍稍动了动发麻的腿,声音无力的回答道:
“我出门上个厕所,缪斯在午睡,就自己一个人出来了,没想到…”
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眼神瞟向对面的木木。
“怎么有个小朋友?是迷路了吗?”
卡修斯蹲了下来,伸手想摸摸对方的头顶。
木木一下子躲开了那一只差点放到自己头顶的手。
顶着三人意味各不相同的目光,他再一次强调:
“我不是小朋友!”
“好好好,你不是小朋友,别吼那么大声嘛,吓了我一跳…”
见小朋友急了,卡修斯连忙出声哄道。
虽然嘴上说不是小朋友,但在座的各位都清楚,这只是哄哄对方罢了。
察觉到卡修斯语气里的不在意,木木又感到一阵无力。
他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
终于放低了态度,主动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木木,是一个心理医生,来这儿是想看看我的徒弟…”
“不信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
他的手掏像自己常放东西的口袋,却浑身一抖。
他的身份证呢?
对面的卡修斯眨眨眼睛,立马就反应过来了,眼睛亮晶晶的,满眼写着崇拜。
“哇哦,你演的好像啊,小朋友你很有当演员的天赋哟!”
卡修斯见木木一副惨遭雷劈的样子不像演的,当即捧场的鼓起了掌。
实际上木木是真的急了,他没有演戏,他的身份证真的找不到了。
他努力发展着记忆中的片段,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我的行李箱,肯定是把身份证放在那里了!”
“就在休息室外的走廊里,你们刚才从那过来了,肯定也看到了对不对?”
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拽着卡修斯衣领,拼命的摇晃,一副求证的模样。
“我们没有看到任何行李,垃圾倒有一大堆。”
同样从在那边走来的盖亚插嘴道。
木木一阵恍惚,下意识的问:
“垃圾,什么垃圾?”
“就是装在黑色塑料袋里,堆积在一团的那些啊…”
卡修斯被摇的有些头昏眼花,好不容易停下来后脑袋上仿佛都围绕了一圈星星,指着后方说着。
“嗯,已经扔掉了。”
盖亚附和道。
听到这里,木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俩货趁他不在把他的行李当成垃圾给扔了!
自己只是联系不上布莱卡恩,就把行李暂时放到了楼道那,寻着对方给他的地址,却发现有个少女站在门口偷听,一时兴起逗弄她两句。
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行李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该不会已经被丢进垃圾车里了吧?
木木没有晕的理由是因为他心里还保存着一丝侥幸。
万一这俩货把他的行李扔进垃圾桶呢,那还有可能找回来啊!
“你们扔哪儿了?”
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心翼翼。
拜托,千万不要给他扔到很远的垃圾站里面,拿回来很麻烦的。
木木在心里祈祷着。
万幸,盖亚没有扔到垃圾站。
“楼下有个收废品的大爷,我们打包卖给他了。”
“你们把我的行李给收废品的了?!”
他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语调一下子拔高了几分,医院里回荡着他的回音。
盖亚揉了揉被对方喊的有些发疼的耳朵,不明白木木为什么那么激动。
“哈?小屁孩你在说什么胡话,谁家好人拿垃圾袋当行李?”
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便宜结实啊!
木木在心里无声的呐喊。
卡修斯看到可爱的小正太眼尾红红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盖亚的语气吓到了,立马就心疼了。
实际上那是被气的。
“木木,这是我们卖废品赚到的钱…”
他犹豫的把自己准备买糖的钱掏出来,意思很明显了。
卡修斯看向盖亚,盖亚冲他点了点头,这才放心把钱塞给愣在原地的木木手里,还顺手摸摸他的脑袋。
“就当是哥哥们送你的,记得给自己买点糖吃啊。”
木木看着被塞在手里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十块钱,心里默默流下了两行清泪。
十块?这都不够他买垃圾袋的钱,更别提里面还有他旅行时买的纪念品!
原本还想着送自己小徒弟一点的,没想到全没了!
徒弟?
一想到记忆里他乖乖的小徒弟,木木的眼泪一下子止住了。
对,他还有个徒弟!
养徒弟是为了什么,当然是等自己落魄了依靠他啊。
行李是因为要来看他而出意外的,必须由他来负责。
自己这一天的心情受了那么多起伏,说不定都减了寿命,他现在必须找他的小徒弟帮他报仇!
第一个报复对象必须是——
木木的眼神一下子转向被盖亚扶着的科瑞茵。
哼哼,他的小徒弟那么有钱有势,对付一个小小的落魄女子肯定不在话下!
剩下两个就不用说了,一看就是一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都不用小徒弟出手,他自己都能把他们收拾了。
一想到他们三个向他集体求饶的画面,木木的嘴角都不可控制的上扬了一下。
三人看着木木一会哭一会笑,感动到落泪,又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约而同的用眼神交流:
卡修斯:这是演戏演抽了?
科瑞茵:什么演戏,那死孩子从精神病里跑出来的,精神不正常。
盖亚:放任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孩子在外面乱逛很危险的,说不定一出门就被车撞了,要不把他送回去?
科瑞茵:那先不急,这孩子刚才抢了我手机,现在还没还我。
卡修斯:还抢手机???我现在感觉口袋空荡荡的,该不会已经被得手了吧?
卡修斯:我的手机还没有存到护士小姐的电话号码啊
……
木木只想快点找到自己的小徒弟,他快步行走在白瓷地板上,鞋子和地板的碰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而同样有三道声音伴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响着。
木木一停住脚步,那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就好像,有人在跟踪他一样。
木木一下子扭过头,发现卡修斯盖亚科瑞茵三人。
看到他看过来,三人立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他静静的看着他们装疯卖傻。
几秒后,突然扭回头,快步跑了起来。
见木木逃走,三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跟了上去。
……
木木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伴随在他身边路。
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窗外的鸟啼。
看来自己甩掉他们了。
木木松了一口气,也不在医院里绕弯子了,直接前往目的地。
小徒弟的病房与他现在的地方距离不远,走一会就到了。
在拐角处,一道身影出现。
身影的主人勘察四周,嘴角抹起一丝笑容,谨慎的跟了上去。
木木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走到自家小徒弟病房前,门被锁上了,而他也没有钥匙。
他看了看门把,心里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想要轻轻的敲敲门。
“嗨~”
手刚放上去,卡修斯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木木下意识想溜走,刚转过身就看到科瑞茵身子倚在墙上,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缘分妙不可言,又见面了呢。”
“How old are you ?怎么老是你们?你们是跟踪狂吗?!”
“行了,你就别做挣扎了。”
盖亚从走廊阴影处走出来,活动一下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三人齐齐向他走来,木木吓得倒退两步。
“你,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还想问你呢,你偷偷摸摸来布莱克的病房前是想干什么坏事?”
先前以为木木是个无辜的小孩子,但现在看见他鬼鬼祟祟的站在自家竹马的病房前不知道想干什么,语气一下子变的不善了起来,甚至带了点质问的口气问道。
“【拧眉】什么布莱克?我只认识伯恩。”
木木看了一眼病房,又看了看眼前的三人,那表情不像作假。
“难道,真是我走错房间了?还是布莱卡恩把地址填错了?”
他疑惑道。
当听到布莱卡恩这四个字,三人的视线一下子汇聚在了他身上。
他们猜想的没错,这人果然和布莱卡恩认识。
原来他真的是布莱卡恩口中的心理医生。科瑞茵默默想着。
……
科瑞茵蹲在紧闭的房门前,熟练的把头上的两根黑色细长条形的发卡摘下来。
当两根发卡靠近门锁时,心里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回头确认道:
“你确定要这么做?”
木木摆手,一脸无所谓:
“哎呀放心好了,我之前就已经和布莱卡恩那家伙打过招呼了。”
“他说伯恩,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布莱克,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可以放心的进去看望他。”
他咂了咂舌,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小徒弟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他生日的时候…
之前在国外旅行倒不觉得想念,可现在一旦两人距离近了,那股压抑多年的思念像终于找出了一个突破口,一瞬间像洪水一般爆发了出来,以至于做出等不到跟布莱卡恩要钥匙,直接让科瑞茵撬锁的这种不雅行为。
卡修斯离她最近,他和布莱克本就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现在另一个住院了,出事的时候不能看看他,如今有机会了,肯定要看一看的。
“瑞茵姐你就别磨蹭了,没有看到布莱克的时候担心死我了,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你动作快点,我看见一个护士朝这走来了!到底行不行啊?”
见临门一脚还要犹豫,盖亚不由得急切了几分,甚至开始怀疑对方的技术。
“好吧,反正被逮到的时候又不是我一个人挨骂…”
被三个人抱怨,科瑞茵撇了撇嘴,小声的嘟囔着。
求人也没求人的态度,哼!
虽然布莱克已经及时动了手术,她也从各个医生口中听到统一版本的"无事""他现在很好""不用担心"这种看起来像是安慰的话…
与其听别人讲,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科瑞茵也是担心的,不然也不会主动说出自己会撬锁的这种话。
在她灵活的操作下,两根细长的发卡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同两条蛇一般钻进门锁深处。
随着"啪"一声,门被撬开了。
怕吵醒到里面的人,他们将门小心翼翼的推开一道缝隙,通过门缝观察着屋内环境。
洁白的墙壁,浅色的窗帘,整洁的地面,光洁的墙壁,洁白的床铺,都闪耀着光芒。
木质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绿植点缀其中,显得格外生机勃勃,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温暖,如隐若现。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病房里安静得掉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们推开门,走进房间。
在一片斑驳温煦的光影横斜里,布莱克静静地陷在洁净的床褥中,以敛目沉默来抗拒外界的入侵。
他好像跟醒来时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让人不敢靠近的高岭之花。
布莱克的身体覆盖着单薄的被子,被子上还有一些汗水的痕迹。
两扇睫毛覆盖着落下浓浓的阴影,漆黑的眉毛在门关上的瞬间隆起眉宇,透露出隐隐的不安。
靠着无创呼吸机维持着呼吸,布莱克的嘴唇干裂,呈现出淡淡的紫色,暗示着他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整个病床上弥漫着一种沉重和压抑的氛围,仿佛时间也因为他的痛苦而变得缓慢。
木木见到这一幕倒也没有意外,只是轻轻叹气。
好似是发现他们的到来,布莱克嘴里隐隐发出呻吟,卡修斯立马凑到床边。
看到布莱克依旧是紧闭双眼不肯醒来的模样,他的心难受了起来,耸动了下鼻子。
之前和布莱克相看两厌的盖亚此时此刻心里也染上几分忧伤,想到之前和他作对,再看看躺在床上一动一动的人,悔恨和担忧交替着折磨他的心。
他心急如焚,简直恨不能把布莱克摇醒过来,听自己忏悔一通。
科瑞茵呆愣着坐在床边,看着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因为麻醉药效未过,依然昏睡不醒的布莱克。
感受到有人坐在他旁边,布莱克放在身体两侧的有些苍白手指微微动了动。
科瑞茵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最后才发现这只是正常的肌肉触动反应,不禁有些失望。
布莱克的左手不像右手平放,左手的手指微微卷缩着,也没彻底松开,就这么僵着,仿佛之前握着什么东西。
科瑞茵被触动了某些回忆,看了那只左手,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手试探性的放了上去一一
交握的瞬间,奇迹般的吻合。
“哎,我早些时候就已经算到他命中有此劫,千叮咛万嘱咐,终还是躲不过啊。”
木木将手背在身后,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仰着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小小的身躯竟然透露出几分沧桑。
“你,你到底的是医生还是神算子啊?”
卡修斯擦擦眼角的泪花,声音略有些沙哑的问道。
“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
盖亚看着装模作样的木木,心里甚是怀疑。
科瑞茵的关注点却不相同。
“既然是劫,那一定有破劫之法吧?”
她的视线从两人的手上移开,抬起头来,一脸认真的问。
木木显然很意外,盯着她看了几秒,才开口说道:
“天机不可泄露,顺其自然就好,会有办法的。”
他一副不肯多说的模样,科瑞茵也明白从他那不会再问出什么了。
四人又在病房里多待了一会,直到木木开口提醒,三人这才恋恋不舍的从病房里退出去。
看他们起身准备离开,科瑞茵握着布莱克的手动了两下,想要抽出来,发现没挣脱开。
又试了几下,反被对方抓的更紧了。
他的手是吸盘吗,人在昏迷时怎么可能抓的这么紧?
关键是她还不敢使劲,生怕把现在脆弱的如同瓷娃娃般的布莱克弄伤。
无奈,科瑞茵只好借了个由头,将其余三人打发了出去,自己留在这等着布莱克的醒来。
盖亚和卡修斯倒是没有异意,毕竟按之前说的,科瑞茵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对布莱克的病情有所缓解,也没有多问。
唯有木木是一副情况之外的样子,考虑到科瑞茵这个危险的女分子可能对自己的小徒弟有所企图,立马就不同意了,结果被盖亚和卡修斯二人齐齐无视架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布莱克躺在病床上,静静地呼吸着,他的意识沉浸在昏迷的深渊中。
周围的医疗设备发出嗡嗡的声音,陈旧的病房弥漫着药物的气味。
布莱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他最后的力量所在。
在昏迷期间,他的意识或许无法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但科瑞茵心中抱着一份希望,布莱克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她同样回握着,手心湿润而温暖,尽力把那苍白冰冷的手捂的有那么一点回温,就好像布莱克在山底下为她做的那些事一样。
科瑞茵大拇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背。
或许是因为布莱克处于陷入昏状态,或许是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顾不得其他,科瑞茵没有感觉到任何尴尬。
呼吸机和以往一样按照规定时间停下了,病房里那烦人的嗡嗡声终于消失。
雪白的枕头上大块的面积呈现出深色,已经被汗水浸透,可见当事人的脱水情况严重。
她用另一只没有被握着的手轻轻托起布莱克的脑袋,果然摸到了一片潮湿。
科瑞茵拿起床头柜上被人事先准备好的水杯,摸了摸,还是温的。
她又拿了枕头给他垫在脑袋后面,使他的脖颈呈现一个倾斜的角度,好不被呛到,也方便喂水。
幸好抽屉里还有一次性塑料勺,将匙子抵在他干裂的唇边,一点一点渡给他。
每次布莱克都喝一点点,感觉简单的一个吞咽的动作,就好像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体力。
科瑞茵自小不沾阳春水,不懂怎么照顾人,只好一边试探一边又小心翼翼的按照心中的想法来。
时间渐渐过去,布莱克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呼吸渐渐平稳。
昏迷中仿佛感受到了有人,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
“嗡嗡嗡!”
人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总是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因此木木随手放在床尾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的那一刻,科瑞茵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也不知道哪个讨厌鬼,偏偏在这个时候打电话!
铃声并不大,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小的声音也能令人一哆嗦。
像生怕惊扰到床上的人,也没看来电显示赶忙想接起电话,她想要拿手机,却发现自己两个手都有用武之地的地方。
布莱克幽幽转醒。
白色天花板,白色四壁,软管中滴落的舒养液,冰冷的医疗器械,洁净而安静的房间。
认清了所处的环境不是荒郊野外而是医院后,布莱克悄悄松了口气。
可能是沉睡太久一时不适应这么刺眼的太阳光,眼睛眯成一条线,两眼之间像是夹着一块玻璃碴子似的,布莱克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抬手遮住眼眸。
手一动,便感觉有个软软的东西被自己握在手里,微微湿润的热意好像通过手心传到了脑中,让他眉头一跳。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转过脸便瞥见科瑞茵头埋在手机屏幕前,以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发旋正上下耸动,拼命的用鼻尖点着接收键。
她怎么在这里?
她难道一直守着?
她为什么要捏住自己的手?把脉吗?
布莱克心里有好多疑问,想出声,一张嘴就有把汤匙塞了进去。
这种如同婴儿般被人喂食,让他心里膈应,下意识想要把口腔里的水吐出来——
结果还没有张开嘴,下一勺就接着送来,强行撬开他的嘴,不顾他的意愿,温水再次渡了过来。
布莱克还没反应过来,干渴的喉咙就自觉的吞咽了下去,发出咕咚一声响。
“……”
这时,他感觉左手心的手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个度,下一秒,科瑞茵的手骤然抽出来。
“你说什么,他居然回来了?!”
科瑞茵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说的话也莫名其妙。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言语中透露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怒气,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布莱克转头,发现她把手机放在耳朵旁,那双一贯含笑的眼睛里此时正充满了难以化解的敌意。
科瑞茵没有发现布莱克正在看着她,甚至没有发觉他醒了。
她的注意力和怒火,全部转移到了那通电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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