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界C56

收到宥阳来的急件正是殿试的前一天，信里虽未提到生孩子的时辰，生了多久，只说没太遭罪，半日的功夫就生下来了，比起那些生了几天几夜的已经好上许多了。

但从这封由琳琅代笔的信就可以看出，淑兰她连写字的力气都没有了。信上还让我安心考试，她和女儿在家等我回来。

月子里是该好好调养，这些有岳母大人在我也放心，只是生男生女这种事情怎么会由人定呢？当初虽然有过一些思考，可真正生下来了又怎么会不好好对待呢？

像那些明明生下来却不肯好好对待自己孩子的人，别说是人了，就连当禽兽都不配，要知道就连虎毒都不食子啊。

可笑的是，我都能设想到我母亲的反应，只是她现在自顾都不暇，怎么还可能去为难淑兰呢？

其实她倒也不用这么焦虑啊，只要她还是我母亲一日，在世俗上占有我母亲的身份，我们就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母子的关系。

我的前途，名誉，声望，人情哪个不与她息息相关？

只是这些年午夜梦回的时候噩梦做多了，辗转反侧也多了，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越是会回想起从前那些在白日里不堪说的事，不敢想的人，睡不着觉，也感到自己亏心了吧……

毕竟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在得知柳敬生死后下意识露出的那个笑，就因为他也是少年时期就高中了秀才，她就觉得人家挡了我的路，抢了她作为未来宰辅母亲的荣耀与风光。

可她怎么也不想想，没有柳敬生，以我们家的处境，财力，如何能接触到哪怕一本书，一支笔。还文曲星在世，还状元转生，还像现在这样考上了贡生，考进了殿试？

别说十二岁就中秀才，我这一生或许就永远留在了那个小地方，等着那些欺负我的人长大了，觉得没意思了，直到老，直到死，就永远停留在那里了。

是柳敬生给了我改变命运的契机，是盛淑兰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只是很可惜，我一想到这样的光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能够看到了，我的心里便是滔天的怨愤。

然后再冷却，再沉默，再等等，终有一日，我一定会让他们像你那时候那样，在活着的时候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以后，在一文不名一事无成的死去，被无数人唾骂，遗臭万年的那样的死去。

再等等吧，孙志高，你已经走到这里了，再等等。

柳君宿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的记性很好，过去的事基本从没有忘却过。

他跟我说，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无论活着的人做什么，他都已经死去了，这永远也改变不了。何必要为了不能改变的事情，伤害自己一片光明的前途，脏了自己的手，可能还会留下把柄影响日后，这不值得。

他当时可能已经忘记了吧，最开始的时候他教导我的功课，就是为了让我有朝一日学有所成为他的儿子报仇。

但这仇恨就这般浅吗？浅到可以轻飘飘用过去两个字代替，浅到明明地下的死人睡得不安稳，地上活着的人还要看着那些亲手杀了他的人睡得那么安稳。

他真是一个光辉伟正，受人尊敬的学院夫子，就连自己的儿子死不瞑目，也不屑于那些在他看来并非大丈夫所为的不入流手段。

讲论语的时候，他还特意用《述而》篇中的“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来举例辩证。

呵……大丈夫，实在是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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