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呕……”
至夜半时分,淑兰又开始吐了,眼下的青紫彰显着她已经几夜没睡过一个好觉,虽然白天可以补觉,但毕竟熬夜伤身。
床边木桶是专门为着方便淑兰孕吐而放置的,相应睡觉的位置也从里面换到了外面。
此时已经快要入冬,我听到她的动静,从床的内侧爬起来,拿过斗篷给她披上,再把木桶移到合适的位置,再一边拍着她的背轻哄。
像是这样的时候,像是这样无法承担,也无法帮助到对方的时候,所能做的也只有心灵上的安慰,而有的时候,在最脆弱最狼狈的时候,真的很需要,很需要。
等她暂且吐完了,我拿过绢布把淑兰嘴唇上的污迹擦拭干净,顺势将她搂在怀里。
这样静静的待了一会儿,而后当那股恶心感再次涌上来,便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一个晚上就这样吐了醒,醒了吐,真实的,却不为人道的艰辛便在这里了。
许多诗作或文集当中都这样歌颂母亲十月怀胎,养育子女那伟大的爱,可我很少看到有具体描述那艰辛到底是什么艰辛,痛楚到底是什么痛楚,难过又到底怎么难过。
近十个月时间非人的折磨,不致命但极其辛苦的怀胎过程,以及生产时致命而又血腥的一切的一切,这些仿佛都消失了,不要说是男子,便是未出阁的女子,也无法体会这样的感受,哪怕是理解也好。
因为她由衷的消失在了文献记载中,行医救人隔着男女大防,合理保护隔着贞洁道德,所有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布,所有的人都有妻有子,但那都是怎么来的?又用什么换来的?
是那因为产房血腥不详怕冲撞了所以被隔绝在门外的丈夫们永远不会明白的,是被这世俗规训从而合理化的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明明是极致奉献的付出,却也被当成了赋予的恩赐,因为没有孩子的女人,没有儿子的女人,那便不是一个女人了。
上至宫中的贵人娘娘,下至贫民农家的村妇婆姑,都因为有了儿子才尽了女人天生的职责,仿佛一个女人生来就是为了奉献而奉献,为了付出而付出,那样才会被高高的捧上神坛,立下那块贞节牌坊,成为家族的骄傲。
如若不然,那就是消失,那可真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而那些消失的人们,消失在世俗的美德与义理,完美与圣洁的话本之外的人们,谁来赔她们这一生好光景?
墓碑上刻着的永远是家里的儿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娘家,有婆家,没有自己的家。
淑兰在翌日起身一脸愧疚的同我提出了分房睡,理由是我白日读书辛苦,晚上也因为她而睡不了一个好觉,她不想连累我。
我突然就觉得很难过,为她而感到难过。怀胎十月难受的是她,要在生产时迈过鬼门关的也是她,那是因为要生孩子。
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并不是因为她而睡不好觉,而是她独自承担了我们两个人的辛苦而睡不好觉,然而感到愧疚的,会被指责的也是她。
我真正难过的,是我最珍视的人因为生而为女所承担的重任被这个世界变成了理所应当。
而我能做的,只有分担,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而非只是凌驾于天空的高高在上的帮助,只是很多人应该做的没有做,才变得如斯珍贵。
所以到最后,我只是也只能跟她说――
“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
言语仍然苍白,但我已经献上了我的一整颗心,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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