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二

“阿糖。”少年轻声唤起她，“让我看看你的手。”

九号并不想照做，但是对方不容分说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臂，她无力阻止手臂上的绷带被一圈一圈褪下。

少年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刀伤，面如死灰。

“……对不起，我又，失败了……”九号哽咽。

少年蹙眉，亮出自己藏在袖子下的手，那里跟九号一样，也刻满了斑驳的伤口。

他，应该是唯一一个记得自己失败过八次的人吧。

但是一次次的失败并没没能让他们拥有阻止历史重演的能力。

“砂糖。”

“……是。”九号这一次依旧无力回应秋安。

秋安拽着她已经进入第30层，大厦内螺旋上升的楼梯边扶手已经被打落，稍有不慎，就会再次堕落。

轰鸣枪响中，九号被抱起，秋安单臂护着她依旧有余力举枪击落拦路的护卫。两人在密集如雨的弹林中穿梭，但没有一发子弹落在他们身上。

光是前进九号就已经精疲力尽了，但是这一次她没有与秋安争吵。

“哭什么？”

眼下情形不容许他们交谈太多，秋安还是察觉到了怀里少女抽噎的迹象。

整个社团的同伴都被组织藏了起来，不知关在何处，根本不可能指望有他们来帮忙。

日和还在大厦顶层，不知是死是活。他们没有退路了。

其他人那边，仍旧被锁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就算没被捆住四肢，密不透风的房间内也没有任何工具可供他们逃脱。

“没用的。别浪费力气了。”安桔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其他人徒劳地寻找着获救的方法。

“你不是砂糖的主人吗？！！她要死了！”尔皙怒呵，揪住安桔的衣领。

“秋安会救她，不用担心。”

“每个周目你都这么说，老巫女！”尔皙怒呵，将手高高举起，如果不是其他人上来拉住他，这一巴掌应该很响亮。

“安桔是预言家，相信她吧。”

其他人尝试安抚尔皙，只是尔皙毫不动容。

“信她？”尔皙咬牙，“她骗了你们！她就是想砂糖死！”

安桔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突然阴下去，咄咄逼人地开口问道：“你怎么敢肯定我不爱她的？”

“你就是想把她变成你的玩物！”

“哦？”安桔挑眉，戏谑地看着面前这个被众人死死抓住的少年变得歇斯底里，“我可真是低估你了呢，居然用替换季节的方式与我的预言对抗。”

“不是你碍事的话，小猫早就属于我了。”安桔低吼。

众人不解两人究竟在争吵什么。

“什么预言，那就是个诅咒！”尔皙暴怒，“你早知道她会死在大厦，是你把小糖害成这样的！”

“喂……你冷静。”雅白尝试劝阻，却被对方狠狠推开。

“够了，我告诉你们，她骗了，所有人！！”尔皙再次指着安桔，斥责道。

这一次，其他社友转而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了安桔。

“嗯哼？”安桔一副计划得逞的模样，勾扯唇角，“是我故意要她去死的，那又如何？”

“安桔……你……”琳钰惊愕。

“呵。我诅咒她，那又如何。”安桔冷笑，“我爱她，比谁都爱她！”

“我要她永远属于我！我要所有人倒下为我们相拥铺路！只要我想要，我就能拥有！”她放下了平日的轻挑与玩世不恭，愤愤不平地吼道。

“这就是你要她死的原因？”尔皙气愤得几乎快要失去理智，指着她的鼻子，“如果她死了，你这魔女就给我下地狱吧！”

“那多没意思。”安桔抱臂，“无妨，大少爷，来玩个游戏吧？”

“我送你离开这个房间，如果你能赶在小猫被杀之前救下她，我就离开她。否则，我会用她的遗体实现我的心愿。”

可就算，离开了这个房间，要赶到大厦，除非会飞，否则是不可能来得及的啊……

……

“这家伙是怎么拽着一个人跑上50层的？”

每一层排布的护卫都如此感叹过了，秋安身上储备的弹药早已耗竭，他攥紧本已经许诺留给九号的唐刀，只是那唐刀也已经扛不住打击开始出现裂痕，不用枪打进50层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

他是逆转录组织内最出色的清道夫，但尽管如此也不可能顺利杀入顶层。他已经中了好几枪，却依旧坚挺着身躯。

“给我清醒过来！砂糖。”秋安喊道。

九号紧跟秋安的步伐，但她的右腿已经中弹，没有秋安的搀扶的话，她根本没办法行动，只能一手挂在秋安的肩上，苟且前行。

“听着，你是兽人，你的潜能不止这些。”

第51层，暗处排布的枪手已经将枪口纷纷对上两人，作为近战的护卫队也在两人踏上下一个阶梯之际蜂蛹而上。

“冲！！”秋安咆哮，如同困兽一般发出震慑人心的嘶吼，结实的手臂青筋暴起，持刀斜劈而下，势如破竹地将围上来的卫兵一一击倒。

“……我。”

九号无力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让她感到麻木的景象，飞溅的鲜血在她的视线中失去了色彩。

但是，有一抹白，与众不同的白，闯入了她的视野。

羽毛，洁白的羽毛，悠悠落在她脚边，从哪来的呢？

“尽情撕裂我的羽翼吧，我不需要翅膀也能得到天堂。”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位天使，如此说道。

“砂糖？”

九号夺过秋安手里的唐刀，在密集的弹雨中深深吸气。

狂奔，她的身体似乎轻盈得像羽毛一样，飞跃在螺旋上升的楼梯之间。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众多枪口之下。

“小心！”突然就被甩在后面的秋安大失方寸。

九号不为所动，她跃入空中，将数枚巴掌大小的波板糖抛向四周，将从四周发射过来的子弹抵挡一二。

秋安本以为只是这样不可能敌得过那些警卫，加快动作想要追上九号。

每一颗脱手的糖果都以能与子弹媲美的速度朝上移动，它们来不及落下，有的被子弹击中破裂，有的则在到达上一层之后一分为二。

糖果一颗接一颗地分裂，只是短短几秒便占据了一大块区域，她的动作在狙击手眼里已经失去了预兆，根本不知道下一秒她会出现在哪里。

九号迅如雷击，不骄不躁地沉下心等待下一块糖摔落在上一层的地面，利索地瞬移上去，这个过程只需将刀一横，刀锋与糖果交换位置落成的直线就足以将路径上的拦路人断为两半。

她在地面停留的时间不长，前排的卫兵围不住她，那毫无规律的运动轨迹也让躲藏在暗处的抢手无计可施。她没有与敌人过多纠缠，目标是带日和离开，这样就足够了。

中弹的腿逐渐屏蔽了疼痛，运动带来的肌肉酸痛感也再也阻止不了她向上飞升。

“砂糖！！”

秋安无力摆脱后面纠缠上的敌人，只能被迫交战，但他不敢将目光从九号身上移开。

九号明白秋安的意思，只是回过头想举刀将子弹弹开已经为时已晚。这一次她没那么幸运了，子弹正正落在她的腹腔。

“呃啊啊——”她一时失措，令人欣喜若狂的剧痛再次撕裂她的神经，传达给她“你还活着”的信号。

向死而生，九号需要肉体上的刺激让自己牢记，数次轮回让她遗忘太多了。

少女落下，在空中拉开一条血丝，绑在她左臂上夜光材质的薄荷绿色绑带也因高速移动拖出一条像是彗星坠落留下的光束。

“不——”秋安惊恐不已，下意识脱口而出。但是轻飘飘的话语，托不起她下坠的身体。

但是足够了，九号立马醒神，阻止了自己继续下落。她再次重复起将糖扔上高处的动作，若是慢一步完成瞬移，保持这种破绽百出的下落姿态就会被子弹打得头破血流。

她胸前的勋章还在闪耀，她的双眸依旧明亮，这耀眼的光辉从不会被血液污浊。她不顾一切地栽入敌阵，凭借娇小的身体与灵动的运动轨迹在枪口中央横行，用她引以为豪的脆弱唐刀斩开通道。

转眼间她已经跟秋安拉开很长一段距离，她已经到达70层了。

最后一道拦路板近在眼前，九号无视了周遭一切，用尽浑身力气猛地将糖丢上最顶层。警觉的枪手很快瞄准了糖果，只是来不及叩动扳机，那糖果就先像炸开的烟花一样分裂成数十枚，虽然最终落在最高层的只剩下一颗，但也足够了。

九号以中弹流血的后背为代价，瞬移进入最顶层，她遁入空中，将刀举过头顶，顺势一个空翻，头下脚上地将刀劈下，将顶层最后的一层防护玻璃击碎。

“日和——！”九号再也没办法用原有纤细柔软的声音呼唤，只能嘶声力竭地发出刺耳的尖叫。

破碎的玻璃并没有因为受击失去威胁性，闪着凶光碎片倒影着九号肮脏的脸，扎进她柔软的皮肤，她已经遍体鳞伤。

好在她的眼睛还是精准地在黑暗中找到了日和的身影。她被绑在窗前，看来没事。

“小糖！”日和抬起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敢动弹，晶莹的泪珠挂满她稚嫩的脸庞，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怜爱。

她值得。九号再次确认。

顶层是唯一没有安设警卫的一层，但是追在后面的警卫很快就会追上来，已经没有时间了，也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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