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成寺钟（传记）

“公子对妾身如此上心，何不再饮一杯呢？”

水榭畔，画楼处，俊郎艳女坐于石阶之上朗声攀谈，饮尽了一罐又一罐。

女人面覆浓妆，精巧的五官，病态美的苍白肤色，在夜晚月光映照下让人生出一种她好似在发光的错觉。她朱红薄唇轻颤，为情郎唱了一曲又一曲。

远处街市灯火通明喧嚣不止，两位情人放去视线注视湖水另一端升起的朵朵绚烂烟火，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

“主人。”

可惜他们独处的时光很快被准点出现的人打断。那人踩上石阶，对凉亭内两位已经欢愉一夜的两人躬身示礼。

“公子……”女人知道情郎很快又要跟随仆人起身离开，整理衣襟站立起身拉住他的手。

“无宴，请不用太挂念我，我只是到时间要离开了。”他托起女人纤细玉手，用自己厚实的两只手掌包裹住。

“事成之后，我会回来，带你离开此处。”

五芒星法阵旋转张开，将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两人带离。

“主人……您不该恋上此处的任何人。”

时空的夹缝间，白发苍苍的人形塔罗牌尾随着他的正主。他的主人，从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十二号……我明白的。”

……

战国时代硝烟弥漫，炮火声无处不及，唯有那宜春阁，在战火纷飞的时代，每日当天破晓便开始奏响乐鼓。那阁楼是百姓心中唯一的象牙塔，走入大门，满是佳肴的盛大酒会与艺伎令人赞不绝口的舞蹈，总让看客们流连忘返。

见成憧憬着这个世界。

而如今尘埃落定，这一盛世终于远离了战争的硝烟。世人们载歌载舞，欢庆着和平时代的来临。宜春阁内挤满看客，见成也成为了宜春阁的常客。

见成来此处只有一个目的，来见一位他挂念已久的舞者。

乐鼓奏响，台下掀起一波又一波欢呼的浪潮。樱花纷飞落至花魁掀起的纸扇上，她应着鼓点，木屐踩上红毯，悄拂一阵银铃响，屈膝转扇阖目挥臂作着舞。

见成望着花枝招展的花魁，看她长袖拂过眉宇……

见成也深知这美丽是以自由为代价换取的，她是被囚禁在牢笼内的金凤凰，渴求着广阔的天空。

“主人。”仆人不忍打断他，只是轻声提醒：“到时间了，我们必须回去了。”

夜幕降临，宜春阁也终于人走茶凉。

“那位公子……！”

见成正要跟随仆人离去，便被一把清甜空灵的女声叫住。他扭过头，见那花魁小姐拈起裙摆匆匆忙忙地从舞台上赶下来，来到了自己的身前。

“小姐……跟客人交谈，是花魁忌讳的吧。”

“妾身明白……但是公子，您……您叫什么名字呢？”

那便是见成与无宴的第一次交谈。

自此之后见成便无心工作，他关闭了曾经兴隆的魔法屋，抛弃了塔罗牌占卜师的工作，时间一到，便命令仆人打开传送门，回到战国时代，与情人相约，在那神木底下饮酒畅谈。

“主人，过于频繁地造访那个世界，会让传送——”

“什么都别说了，快让我回去见她。”

仆人直抿双唇，执行了主人的命令，一次又一次。

……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相隔一年传送门才再度开启，情人久别重逢，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相拥而泣，一年以来惶恐再也见不到对方的恐惧，被彼此温暖的臂膀抚平。

十二号远远望着。

见成曾经也是一位优秀的占卜师，只是自从接手了这位人形塔罗牌之后，便再也没照看过他的魔法屋了。

十二号目视自己的主人牵起情人的手，吻在她的额头上。

“见成……妾身，再也不用被关在宜春阁了！”

“什么……我都已经准备好银两，要赎你离开那里了。”

“妾身与公子相恋的事情在阁楼内传开，妾身……已经被赶出来了。以后，妾身只为您一人起舞……”她欣喜若狂地说着，热泪盈眶地又一次投入情人的怀抱。

十二号不解，见成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劳作了20余年，终于拥有了接手人形塔罗牌的资本，在目标达成之后，他居然就用自己，做了这样一件事吗？

“是十二号……不懂爱吗？”他揪住胸前的衣物，总感觉灵魂深处，有一股暖流涌动着，有些疼痛，却又令人安心。

……

“占卜师？这还真是稀奇，见成那个时代肯定很有趣吧。”

“见成，我写了首诗，念你听呀。”

“见成，你看这香囊，漂亮吗？是我专门为你缝制的。”

“见成见成……我想去逛逛街市……”

这对情人一有见面的机会便黏在一起，他们深爱着彼此，期望这份属于两人的甜蜜能持续到永远。

但总是事与愿违。

原来无宴能离开阁楼，摆脱艺伎的身份，只是因为她染上了绝症。直到她病倒下，见成才如梦初醒。

“……小姐，已经病终了。”

见成正要赶往无宴的病房，却被十二号拦住。传送门在看十二号的身后打开，也是最后一次打开。

“求你了！你不是神吗？！你会救她的……对吗？”

十二号第一次，没有执行主人的命令。

“十二号，能够实现主人的一切愿望……唯独令死者复活，十二号无能为力。”他合眸，无声哀叹。

“无宴……让我见她……一眼也好！”

占卜师向淡漠的神明祈愿。

传送门的光芒盖过视线，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哭着请求了多少次回到恋人身边，但现实还是残酷地将他拖回了那个结满蜘蛛网的魔法屋。

自此之后现代与战国时代的传送门就此崩塌。

见成心中仍是挂念着无宴，十二号安抚着他，却也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替代无宴在主人心中的地位。

魔法屋依旧没有重新开始营业，落魄的占仆师捏着情人为他亲手缝制的香囊，每日以泪洗面。

……

直到某一日……见成拖着疲惫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庭院，看见一位满头银发女子，身穿厚重日式和服，面对树干，手持纸扇，在枫树底下振扇起舞。

恍惚间眼前这银发苍苍的舞者的背影与飘飞的红叶，与旧恋欣然起舞的场景相互重叠……

“无宴！！”大脑不经思索便叫出了这个名字。

舞者收敛了舞步，撤回柔情似水的神情，转而用悲戚的眸光转身面向他。

“无宴……是你吗……？”

他怔怔望着。他想仔细看看那舞者的脸孔，却被泪水遮蔽了视线，模糊不清。

“是我……公子。”

他踟蹰不前，他怕，怕自己会打破这如梦一般的场景。

舞者唱着，唱着他早已听过千百遍的家乡小曲，那嗓音与旋律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人寒颤。

她回来了……！

他终于按耐不住抑制已久的思念，狂奔上去将舞者紧紧搂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熟悉的胭脂味，久久不能平复情绪。

“公子……妾身，再也不会再离开您了！”

正午的阳光耀眼得恍如隔世，见成总觉这大概是一场梦，一场旧恋死后又转世回到自己身边的梦，甜蜜到他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自此之后，十二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主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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