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潮湿的地牢里, 林复正坐在铺着稻草的冷硬地面上。
一点昏黄的火光划破浓稠的黑暗, 移动到了牢门前。与光亮一同而至的,还有一裾长袍的袍角。
林复抬起头, 就见易升站在门外,正平静地望着他。
狱卒为对方举着火把,昏黄的火光照在易升的脸上, 将他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两点跳动的火焰。
林复本该看对方一眼就转过头, 以彰显自己绝不屈服的决心。但是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面对这张脸竟然完全挪不开眼睛。
随着牢门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卸锁的声音响起。那映在昏黄火光中的人走进来,一双似乎蕴藏着永不熄灭火焰的眼睛望过来:“林大人。”
林复已经多日没有喝水的嗓子十分低哑:“逆贼。”
易升的神色并无动容:“看来林大人是不愿归降了。”
林复蓬头垢面,抬起一双凶狠的眼来:“我绝不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他说到这里,如同鹰隼般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易升,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小人, 打着要铲除昏君的旗号, 实则不过是想要借他人之手为家门复仇罢了。”
易升平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
林复再接再厉:“忠义侯满门忠孝, 却出了你这样的逆子,真是家门不幸!”
易升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疼痛, 几乎要呕出血来。
忠义侯, 忠义侯,多么讽刺!龙椅上的那个畜生辱他母,欺他父,让他家破人亡, 于乱葬岗中捡回来一条性命,竟然就赐他父亲这样一个封号!
而眼前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盛怒在易升的心脏中爆炸开来,却被那点残破的血肉堪堪拦住,混合着不甘的血泪冲击着经年无法愈合的伤口。
叫他疼痛难当,泪已流干,心如枯木。
易升在阴影中的面容忽然绽开一个笑,如同伴随着黑暗而生的鬼魅:“我自私不假,我想要借助主公的力量也从来没有掩饰。可不像某些人,明明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和万里河山于不顾,却偏还要遮遮掩掩,自我感动!”
“真是恶鬼披了条人皮,还真把自己当个善人了!可笑至极!”
林复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是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是谁置万里山河于不顾?明明是你们这些逆臣贼子挑起战争,才让天下的百姓水深火热!易升,你好不要脸!”
易升却不为所动,只是语带讽刺:“是吗?可惜就是凉城的百姓将我们这群逆臣引入的城中,是你们的士兵为我们这些贼子打开的大门。”
林复面上的怒意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力的苍白,就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但是他还是在挣扎:“那都是因为他们受到了你们的蛊惑……”
“是吗?看来昨日午时的游街,你还是没有看清楚那些百姓的模样。”易升讥讽地一笑。
林复的手颤抖起来。
昨天的游街,他带着枷锁前行。那些瘦骨嶙峋的,蓬头垢面的百姓站在路边,眼中尽是对他们的憎恨,还朝着他们扔石头,用方言破口大骂。
易升冷道:“江南连年水患,昏君仍要加收赋税,大兴土木,闹得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你却仍在维护着昏君的统治,你不是自私是什么?”
林复辩解道:“不……”
易升却盯着他:“恐怕林大人的心里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可以做力挽狂澜的第一人,成就匡扶皇帝,千古贤臣的伟业是不是?”
林复的脸上现出崩溃的神色:“我没有……”
易升不依不饶:“为了一己之私,硬是要维持昏君的统治,执行他的政策,盘剥灾民,任北方蛮夷进攻。如此民不聊生,国不将国。没有饭吃的灾民揭竿而起,被你说成是乱臣贼子,昏庸当道的皇帝,却被你奉为正义。林大人,你好不要脸啊。”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尤其慢,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林复急火攻心,当即“哇”了一口血出来。
易升的心中无比快意。
他一甩袖,转过身,声音恢复成冷淡:“像你这样是非不分,好坏不明的人,我本来是力主斩首的。不过是主公惜才,认为你日后可为万民谋福祉。只是我今日一见,只觉林大人自私自利,只会倒打一耙,哪能为百姓谋福祉。”
“主公仁慈,你若不降,便领着你的包裹从这里滚出去。”语罢,易升抬腿就走。
“且慢。”坐在地上的人忽然开口,声音如同破了的风箱嗬嗬。
易升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林复已经多日未进食水,此时硬撑着墙壁站起来,双目灼灼地盯着那道瘦削的背影。
他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恭敬地拱手作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在此为之前的不敬向先生道歉。我愿受降,愿接受先生的一切安排惩罚。”
易升冷道:“这话你跟主公去说。”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牢房。
林复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像是燃着生命的火焰,久久注视着易升离去的方向。
就连狱卒前来提醒他可以出去时,林复的视线也没有挪开。他的眼神执着而坚定:“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
荆鹤:“过!”
荆鹤看着镜头里的片段,十分满意。
两人的动作,神态都十分到位。
就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
荆鹤看着镜头里莫恒扮演的林复爆发的情绪,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最近几个很有经验的,甚至还合作过的小年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各个跟顾夜俞搭戏的时候表现得虽然好,但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好像对待顾夜俞的情绪太饱满了点,但也算不上过头,就是很奇怪。
这样一对比下来,整部剧里反倒顾夜俞的表现最好了。
看来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还是璞玉更耐雕琢。荆鹤想到这里,心里对顾夜俞也就越发喜爱。
眼见已经到饭点,旁边还有前来探班的唐雨。荆鹤连忙喊人
荆鹤:“行了,上午先收工,大家吃饭吧。”
他喊到这里,又十分慈爱地看向正从场上走下来的顾夜俞
荆鹤:“俞俞啊,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下午没有你的戏份了,我准许你提前放假。”
剧组虽然天天赶戏从早忙到晚,但是隔一段时间还是要放一天假让大家轻松轻松的。
顾夜俞有些疲惫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个笑容。他眉眼弯弯,唇边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顾夜俞:“谢谢荆导!荆导也赶紧吃饭吧。”
看起来十分乖巧。
荆鹤立刻眉开眼笑。
莫恒跟着从场上下来,听着他们的对话笑道
莫恒:“怎么就没人心疼我啊。荆导也就算了,俞俞我可是刚刚才归顺于你,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无情?”
他说到这里,一双桃花似的眼睛就望过去。
顾夜俞正要回答,就感到自己的肩膀处落下了一只手。他转过头,就见楼泽霄轻轻地揽住他,冷冷地接了一句
楼泽霄:“你可是自私愚蠢的林大人,易升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顾夜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楼泽霄收回目光,看着他
楼泽霄:“快吃饭吧,我让唐雨带了好吃的,看看你喜不喜欢。”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一双眼睛殷殷地望着自己。
唐雨过来探班好一会儿了,楼泽霄却一直没吃,现在还等着自己。
顾夜俞莫名觉得此刻的楼泽霄有点像只大狗狗,一心一意地等着主人回家似的。
他连忙闭了闭眼睛,把这个有些荒诞的想法甩出脑海。
不管什么人设,顾夜俞本身对这样的顾允琛很难出口咀嚼。更何况对方一直等着他,肚子肯定也饿了。因此顾夜俞连忙说
顾夜俞:“好啊,我们一起吃。”
他们坐到临时架设出来的大桌子边,莫恒也端着助理买来的饭菜坐过来。
唐雨虽然是来探楼泽霄的班,但是他买的奶茶零食是全员发放的,烤鸡,卤肉,羊腿什么的也买的大份,就怕剧组人员不够吃。
因此莫恒坐过来完全在情理之中,只是楼泽霄心里很不爽。
顾夜俞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只一心一意地吃着饭。
剧组之前的伙食虽然也不错,但很显然没有今天的丰盛。顾夜俞拍戏累了这么多天,现在简直是狼吞虎咽。
他正吃着,忽然碗中被塞进来一只色泽诱人的鸡腿。
顾夜俞下意识地朝着来源望去,就见楼泽霄正拿纸巾擦手,冲着他笑道
楼泽霄:“慢点吃,我给你扯了个鸡腿。”
楼泽霄说到这里,深邃的眼睛里都盛满了温柔
楼泽霄:“你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夹。”
顾夜俞连忙摇了摇头。
他看着碗里香喷喷的鸡腿,觉得自己应该礼尚往来。
对方对他好,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因此顾夜俞伸筷子给楼泽霄也夹了一块香气四溢的卤牛肉
顾夜俞:“楼哥你也快吃啊。”
楼泽霄没想到自己的举动能换来这样的惊喜。
他连忙把那块牛肉扒拉进嘴里,慢慢咀嚼完后,才看着顾夜俞笑道
楼泽霄:“很好。”
也不知道是在说牛肉还是在说人。
一旁的唐雨看到这里一幕,“啧”了一声。
看看楼泽霄,从头到尾就没给自己一个眼神。今早还挂自己电话,真是重色轻友的典范!
然而他的不满并没有换来楼泽霄的任何回应。
对方的眼神压根儿就不往他这边瞥,还在和顾夜俞互相夹着菜。
顾夜俞看楼泽霄喜欢吃卤牛肉,自己就偶尔给他夹一片,但是自己就不吃了。
这桌上的菜是大家的。他出于回报的私心给楼泽霄夹菜,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夹多了别人没得吃,所以他自己就不吃了,这样别人的分量也不会少。有时候在对方的方位够不着的菜,顾夜俞也会帮他夹。
楼泽霄很满意这样的氛围。
可惜,他们两人吃得好好的,总有人要来捣乱。
一块小布丁被推到了顾夜俞的面前。
他刚开始的饿劲儿过去后,后面就吃得慢起来。只是刚他放下筷子,觉得自己吃饱了时,这块布丁就出现了。
淡黄色的小布丁就装在小盒子里,隔着包装都能闻到一股芒果的香味。
顾夜俞突然觉得他还能吃。
一旁的莫恒笑道
莫恒:“俞俞要吃吗?这是我特意让助理去买的,如果你还想要,我这里还有不同的口味哦。”
顾夜俞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正要捧起那个小盒子向对方道谢,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抓走了那盒芒果布丁。
顾夜俞的眼睛跟着那个小盒子走,转过头就看见楼泽霄神色严肃道
楼泽霄:“你刚吃完饭,不宜再多吃。这个我先替你收着。”
他说到这里,看到少年人有些蔫蔫的模样,又状似无意道
楼泽霄:“你今天下午不是要提前放假吗?坐我的车回去吧,我让林助理在车里给你准备了烧仙草奶茶,是你最喜欢的那一款。”
顾夜俞瞬间有了精神,笑道
顾夜俞:“谢谢楼哥!”
他说完,又想起来什么,转过头去对着莫恒笑道
顾夜俞:“谢谢莫哥。”
莫恒的脸上始终维持着微笑
莫恒:“没问题,下次我再带给你。”
吃完午饭后,顾夜俞礼貌地跟剧组的人道别,就和助理小刘一起坐上楼泽霄的车走了。
等到对方消失在视线之中,楼泽霄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转身看向莫恒,沉声道
楼泽霄:“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恒的脸色也变了,面上冰冷冷的
莫恒:“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
他审视着对面的楼泽霄,视线将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莫恒:“我记得你之前很讨厌顾夜俞吧?林嘉打他,你不是还默认了?怎么现在转了性,做出这样一副追求的样子?”
莫恒:“我警告你,别想仗着俞俞单纯,就想利用他对你的好感做什么,”
莫恒的神色严肃起来
莫恒:“顾夜俞已经不那么迷恋你了,他之前就已经把墙上的关于你的照片,海报,还有那个等身抱枕都撤下来了。”
楼泽霄原本神色沉稳,现在听到这句话,面上的神情就绷不住变了。
他低声道
楼泽霄:“这不可能!”
莫恒冷笑
莫恒:“有什么不可能?你要是不信,就去问林嘉。之前开春,你们来我家聚会时,他看到过。”
楼泽霄的神情有些恍惚。
虽然他早就知道顾夜俞对他并不是真正的喜欢,但是对方要是连这点迷恋的滤镜都拿下来的话,那顾夜俞岂不是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毕竟他之前默许了林嘉对他的所作所为。
楼泽霄握紧了拳头。
……
当天晚上。
顾夜俞正在房间里打游戏。
他今天回来得早,一回来就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午觉。果然在床上盖着被子睡,就是比在化妆间里趴着眯一会儿要舒服得多。
顾夜俞一觉起来精神抖擞,晚饭在酒店吃完,就窝在房间里一直打游戏到现在。
他刚结束一局,还没开始下一局的时候,房门上就被轻轻敲响了。
顾夜俞一边下床踩着拖鞋,一边高声问
顾夜俞:“谁呀?”
门外传来楼泽霄低沉的声音
楼泽霄:“我。”
顾夜俞虽然挺疑惑对方为什么现在会来,但还是打开了房门。
楼泽霄全身清爽地站在门口,他的手里还抱着顾夜俞非常喜欢的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耷拉着两只长长的耳朵,怀里抱着大大的胡萝卜,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可爱。
顾夜俞连忙招呼对方进来。
楼泽霄进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顾夜俞给对方倒了杯水放在他的手边,才问
顾夜俞:“楼哥找我什么事?”
以往楼泽霄也会来找他,不过多是来找他对戏。今天楼泽霄手里没拿剧本,而是抱着兔子玩偶,顾夜俞就猜不透他要干什么了。
楼泽霄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把柔软的玩偶捏紧了点,这才开口道
楼泽霄:“对不起。”
口一打开,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楼泽霄继续道
楼泽霄:“对不起,之前林嘉那样对你,我不应该袖手旁观。纵容打人是不对的,尤其是你并没有做很过分的事。”
他必须要把这件事摊开和对方说。不然,这就会成为他们日后携手路上的一个隐形绊脚石,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
顾夜俞一愣。
他没想到楼泽霄是来跟他说这件事的。虽然原身的经历很可怜,但是原身在这件事情上做的确实是错的。
原身虽然没有做特别出格的事,但是他的探听和跟踪已经影响到了楼泽霄的私人生活,也属于违法行为。而且人也不是楼泽霄打的,虽然他是持默许态度,但顾夜俞觉得也可以理解。
没有谁想被这样盯上。
因此顾夜俞觉得对方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跟自己道歉。
他就说楼泽霄最近怎么一直有点怪怪的,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原来是因为良心在不安。
顾夜俞想了想,说
顾夜俞:“没关系,楼哥。以前是我做的不对,我以前因为家庭原因,可能偏激了点,应该是我谢谢楼哥的包容。”
少年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苍白的面上展开一个歉意的笑容,柔软的黑发耷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柔软。
楼泽霄心头一动。
这么快就原谅了他。
果然是俞俞。
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面上也跟着笑起来
楼泽霄:“那为了感谢你的原谅,这只兔子玩偶就送给你了,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吗?”
送兔子玩偶?!
做朋友?
虽然顾夜俞没有什么不乐意,但他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查看了下脑内系统的能量场检测灯。
还好,还是稳定的。
那他就可以放心手下这只兔子玩偶了。
顾夜俞高兴地“嗯”了一声,就笑着抱过了白色的垂耳兔。
软绵绵的,不管是揉捏还是摸摸,都很舒服!
不过对方送给他礼物,他是不是也应该回礼?
顾夜俞想到这里,就从自己的床上捡起那只陪伴了自己好几个月的猫咪玩偶,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楼泽霄
顾夜俞:“楼哥,如果你不嫌弃,这个送给你。”
少年人细白的手捧着猫咪玩偶,递到自己面前来。他微微低着头,一双眼睛自下而上地偷偷看着自己,似乎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楼泽霄简直求之不得,立刻就伸手接过来
楼泽霄:“好啊。”
当天晚上,楼泽霄就抱着这只猫咪玩偶躺到了床上。虽然这只猫咪玩偶的柔软程度完全不能跟之前那只兔子比,但他却爱不释手。
楼泽霄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将脸埋在玩偶上,轻轻嗅了一下。
鼻端萦绕着很淡很淡的一点顾夜俞身上的牛奶味。
简直让他心醉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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