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安北棠已经来到王府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都宅在清澜院里,原本林箫带来的一批人,全让她遣了回去,只道是喜欢清静。院里除了她和箬竹也再无旁人。
午膳以后,安北棠坐在紫檀香案前执笔作画,画中唯疏枝一条,海棠微绽,胭脂尽吐,翠叶相衬。
箬竹打开窗,眯起眼睛望向天边:“外面日头真好。”
她走到安北棠身旁试探性地问了句:“小姐,要不出去走走?”
如她所料,安北棠只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别的。
箬竹不死心:“这北苑的花再不看可就都谢了。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回,莫在这屋里头久待,出去透透气。”
“残花不待风,春尽各飞扬。”犹豫了一会儿,安北棠搁下笔,起身对箬竹道:“走吧。”
暮春里,暗绿稀红,阳光正好。主仆两人朝北苑走去。
在拐角处就听见几个小丫鬟的声音,许是觉得没外人在说话也大声了些,倒叫箬竹她们听得清清楚楚。
“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没见过那王妃。”
“我只有一次帮赵管家办事时见过王妃的贴身丫鬟。”
“我还以为王爷会娶陆丞相的女儿,那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据说从小就心悦殿下。”
“话说轩王殿下娶的那位才叫一个绝色,我一个女的看了都痴心。”
“唉,你们说王妃在清澜院里不出来,不会是因为长的丑吧?”
“谁知道呢”“说不准还真是”接着又是一阵嬉笑。
声音愈发靠近,箬竹脸都气得发青了。待来人拐过墙角走到面前,直接一声怒喝:“是谁教的你们? 竟敢在背后议论主子!”
几个丫鬟没想到有人在,被这么一吼都愣在了原地。
安北棠只穿了一件碧色罗裳,用一支玉簪挽了发。实在是难把这身装扮和景王妃的身份联系起来。
其中那个见过箬竹的反应过来,急忙跪下:“王妃恕罪,奴婢知错了,求王妃饶奴婢一命。”众人慌了手脚纷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箬竹等着安北棠发话,安北棠只是皱了皱眉,目光将地上的众人都扫了一遍。什么也没说,直接绕过这群人。
“ 这就放过她们了?”箬竹有些不甘心地问。
“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我何必管它。”
“你现在是景王妃,是要在这王府里立威的。”
“有名无实的王妃罢了。”安北棠清楚没有母家做依靠,就不会有人把她放眼里。
待到她们走远,跪着的几个丫鬟才开始窃窃私语。
“王妃是什么意思啊,我们就一直要在这跪着吗。”
“先别急。”其中一个芙瑀殿的丫鬟蓝楹说:“王爷每日都会从这里路过,先等等看。”
黎珩的确是走到那个路口,身后还跟着林箫。每日午后他都会去北苑走走,偶尔和林箫在空地上切磋一下武艺。
看到地上跪倒的一群人,林箫先上前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蓝楹挤出两滴泪水,声音里带着哭腔答道:“方才在路上遇上王妃,可……奴婢们先前从未见过王妃,不小心失了礼数……就被王妃罚跪在此……”
此时黎珩从她身边绕过看都没看蓝楹一眼,冷声道:“既如此,那就接着跪吧。”
林箫疑惑地看向他:“王爷没觉得王妃是在苛待下人。”
“她不会。”黎珩语气很坚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笃定,他只想知道安北棠这一个月待在清澜院里无人问津,会不会觉得苦闷。他没去找过她只是不知道还和她说些什么,又该如何以丈夫的身份对待她。
“王府的后院一向都疏于管理,是该有个人来给她们上上规矩。”
当二人来到北苑时,安北棠正坐在湖心亭里,春风和煦,暖阳铺金。日光照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周身绕上一抹光晕。
凭栏遥望,目光落在一池碧水之上。
“人间四月芳菲尽。”她轻声低语道:“朝雨也凋零尽了罢”
箬竹知道,她是想家了。想念将军府后院里那棵名为朝雨的海棠树。可惜安成风死后,他手里的兵权全由叶洑天接手,连着将军府也名归其下。
“小姐……”箬竹想安慰她几句。
却被她打断:“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府的小姐了。”
一抬眸,就见黎珩向她的方向走来。她回过神来,缓缓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王爷。”
这是自洞房那夜以来,第一次见他。
“夫人不必多礼。”他走进亭子站在她面前询问“在王府还住的惯吗? ”
“还好。”她左手搭在栏杆上,一遍遍地来回抚摸上面的纹路。心里没由来地紧张不安。
“难得见你出来啊”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柔声道
“就随便走走。王爷若没有别的事,臣妾就先告退了”他低下头,移步走向木桥的方向。
“等等,”身后传来黎珩的声音,她脚下一怔,没回头。
“陪我去园子里走走,”身后之人越来越近,在她身侧停下,他俯下身,语气里都带着笑意:“可以吗?”
一旁的箬竹心想:小姐你倒是快答应啊
可安北棠却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沉沉的心跳,紧张之下有些为难地将目光转向她,希望箬竹能帮她找个开脱的借口。
箬竹明白她的意思,但装成会错意的模样道:“奴婢就先退下了。”
林箫:“属下告退。”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了。
愣神间就听见黎珩问她:“和我待一起,就这么为难你?”
她恢复成先前的神态,让自己平静下来。
“臣妾不敢,还劳烦王爷带路。”
箬竹从先前那条路回清澜院,路上见那几个丫鬟还跪着,从后头走来的林箫将这些跪着的人都遣散。他指着其中两个丫鬟说:“你们是芙瑀轩的吧,从明天开始去柴房呆着吧。”那个叫蓝楹的丫鬟见哭求磕头都没用,只好作罢。
北苑里,夫妻二人并肩走着。安北棠没有心思看身侧那些暮春残景,黎珩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缄默不语,是在等她开口。她想起那几个丫鬟的话,便问他:“在先帝赐婚前,王爷可已有心悦之人?”
“为何突然这么问?”
“臣妾担心自己占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路渐窄,转为小径。
良久等不到他的回答 ,暖风将她心绪吹得凌乱,残花满地。
他停下脚步,抬手拂去她肩头的落花一朵。
“并无心悦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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