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难得见了阳光,姜吟坐在屋檐外,腿上搭着一块厚厚的毯子,细长的指节毫无规律地敲打着梨花木椅,似乎并不是为了享受冬阳,反而另有目的。
开得过盛的梅花瓣落下,伴随着来人沉稳的脚步,姜吟最终停下了手。
沈暮云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梅花片片拂过,落了姜吟一身,轻轻抖落抖落被子,落在地上便成了一片醒目的红。
“锦柒和你去见过俞大人了吗?”
沈暮云闭上双眼,一语不发。
“俞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锦柒虽是庶女,但是颇得她的欢心,她说殿下能够好好待她,便是她的福气,我想也是,我也宁愿自己的孩子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郁郁寡欢,孤独终老。”
姜吟拈起一片花瓣,嗅着上面遗留的清香,“殿下,你知道吗,我从来不奢求有什么幸福,因为我知道,我的身份,让整个长景城所有的子弟都容不下,若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姜吟见他不发话,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殿下是否知晓我的身份,但作为苏氏最后的血脉,我宁愿殿下不知,这样能带给殿下的好处虽多,但若陛下知晓,实则不会容下你我。”
融融暖意拂过,姜吟顺着藤椅躺下,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从很早以前到现在,从未变过。但你呢?我从不知道你的深意,你在做什么,一颦一笑,似乎每一个动作都有背后存在的意义,我曾经想过拥有你,但最后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不止一次问过你,你是否心中有我?但我知道……你每一次回答我的,就只有沉默,无尽的沉默,我甚至觉得即便我没有什么过错,你也依旧无法面对你自己的内心,你渴望为姜家沉冤昭雪,为此也不惜牺牲幸福。”
沈暮云在藤椅上转了个身,“姜吟,你能为了姜家做成这样,不惜玩命,放弃一切踏入深渊,但何曾有一次是将我也放在你的计划之中呢?”
四目相对,花落无声。
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声传来,她道:“本来我只是想和殿下好好合作,但是殿下,您若非将男女之情放在复仇大业上来,我目前做不到,之前也就罢了,自从我回到长景,你应该也明白,多年的陌生,带给我的也只有戒备。”
”并非我心中没有殿下,而是我的心中不该有殿下,换种说法,并不该有任何男女之情,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强人所难?若殿下非要让我认清我们之间,那便等到大业终成的时候吧。”
沈暮云眸色微淡,日光照耀,深邃的眼睛此刻变成淡淡的栗色,眼睛里点着一小块亮色,十分璀璨。
“好,我不逼你,如今你想要坦诚相对,那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呢?”
“我是千机阁圣女,姜城与明珠郡主之女,至于殿下之前所说长公主殿下一事,长公主曾经也是千机阁族人,还有如今朝堂上的柳玄行,他也是母亲手下之人。”
沈暮云眼中泛起惊诧之色,姜吟坐起身来,接住一朵含着金黄花蕊的红梅,“如今苏氏一族与洛氏还有那静雅阁常氏便是千机命脉,洛氏手中有苏言前辈遗留下来的东西我们必须得到,可能前辈也不希望我们自相残杀吧。”
“你既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何不能用这些来查证当年一事?”
姜吟摇了摇头,“若是这般容易,那我也不会和殿下合作,自然,这力量十分强大,但不能作用于自己身上,父亲之事与我便是血脉一事,就连苏润,苏言他们都只能预测国运,却不能窥视自身。”
“所以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通过自己的力量,虽说早就在塞外便对当年一事有所了解,但是我想,既然是西楚军在营帐内所言,恐怕也不能多信,更何况我觉得……沈祁言虽是一国之君,但也不会就这样自断手足。”
姜吟站起身来,盖在身上的毛毯应声而落,姜吟弯腰捡起,抬头却撞见他的一双皓眸。
“当年,父皇扶持太子沈宜年入主东宫,但那时大殿下尚小,还不晓得有什么天赋,直到年岁大了些,父皇才知他的庸碌无为,于是就有意让当时的四皇子也就是沈君临牵制,或许他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否则为何那时就给他赐名君临?”
沈暮云抽去姜吟发间的白玉簪,一头墨发如瀑,垂落至腰间,沾染着些许梅香。
“或许那时候他就想要除去沈宜年吧,所以许诺他太子之位,其实他早就想扶持沈君临了。沈宜年与姜城一事毕,我以为大概就可以到此为止了,谁成想,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看着姜吟一脸疑惑之色,沈暮云嘲讽道:“你以为为何如今他这般器重我?真的就只是因为沈长枫吗?沈长枫虽然权力大,但是按照父皇自己的本事,他还不足为惧,他真正想要的,就是让我做太子啊!”
“所以早些时候沈君临和沈宜年出了事,那些大臣力荐沈长枫做太子,陛下为何一直不答应?他在等我,等我什么时候点头,那东宫的位置,就迟早是我的。”
替姜吟挽好头发,他继续道:“真是可笑,我不想要这些东西,他也不逼我,反而去逼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他逼死了沈宜年,逼死了沈君临,如今就只剩下沈长枫和一个聊胜于无的沈盛之,以前的皇后死了,我母亲死了,而他呢?”
姜吟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替他擦拭干净流下的泪珠,“他的确是在逼你,但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
沈暮云声音哽咽,埋首在她怀内,“可终究他们因我而死,他是太过于爱着母妃了,于是当时的贵妃也就是君氏,伪造出来这破绽百出的所谓证据,他竟然也信了……就因为我母妃与他人关系稍稍亲密些,他便……”
“姜吟,我当初看着你遭此横祸,我便觉得这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上天让我们这两个不幸之人聚首,也在告诉我……因我而死的那些人,他的一意孤行,带给我的却只有苦痛,表面上的不经意,恐怕都是他的一场谋划。”
“陛下既然能坐上那个位置,自然有不同于常人的手段,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田地,恐怕也无转寰之地了,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果真还是先坐稳这个位置,剩下的,就便是慢慢来,既然这么多年我们已经熬过去了,便不差现在这些时候。”
“暮云,振作起来。”
姜吟笑了笑,“我便是你坚强的后盾,无论之前怎样也好,现在也罢,只要你想要战斗,我便可以为你奉陪到底,若你想坐稳东宫,我便为你披荆斩棘;若你想要为之逆天,我便为你锻剑铸炉,护你平安。”
姜吟言罢,垂眸道:“让天下知道他的罪过,相信我们的道理,这并不是一件易事,如今后宫之内还剩下皇贵妃和月嫔这两位老人,既然已经过了当初劫难,恐怕对于这位陛下,也只剩下怨恨。”
“你想要我利用她们?可她们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姜吟勾唇一笑,“不是还有母后帮着我们吗?打听消息掌握动向自然也方便许多,更何况,陛下还接了摄政王进宫,虽说不知道常茹为何替你卖命,但利用好这一子,恐怕也会有不小的作用。”
沈暮云勾起她一缕发丝,“如今他想要架空姜云的势力,你和姜云手里的虎符,他也一定会设法攥在手里……”
“那就要看你了,我的好殿下。”
沈暮云茫然,“我?”
姜吟眸色微深,一片深紫氤氲,“您可是陛下如今想要扶持之人,手上若是没有兵权,怎么和沈长枫抗衡?若如此,那兵权岂不是该落在你手上?不过三千精兵,他可没放在眼里,毕竟他的手中,可攥着御林军呢。”
“可是……他会将它交到我手中吗?”
姜吟敛眸,轻声在他耳边道:“殿下,这就需要沈长枫和你和唱一台苦肉计了。沈长枫而今想要与你不利,你觉得他的势力越大,你越是弱小,陛下会坐视不管吗?”
“阿吟,你果真是我的智囊。”
沈暮云打横将她抱起,在原地小小转了一圈,这才放下。
沈暮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说说,我该怎么奖励你才好呢?”
姜吟瑰丽一笑,嘴角旁便漾起两个浅浅梨涡,微微带着淡紫的双眸似乎也被这一层笑意感染,藏着点点星光。
“那……我们要个孩子怎么样?”
“可你方才……”
“那我改变主意了不成?还是说你要反悔?”
“当然不!”
二人言笑间,思琴却慌张跑了进来,见着二人一起也并无喜色,行礼道:“殿下,郡主,刚刚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月嫔娘娘中毒昏迷,陛下旨意,还请二位一同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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