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面狐4

半月与寻和劝说无果，回到了客栈。

半月为了那个痴情又固执的晏裡整整苦恼了两日，寻和端着一盘水晶桃花饼来到她房间，见她趴在窗前愁眉苦脸的扯着一朵花。

半月：阿和，我好难过啊~

寻和递过去一块饼给她，然后闭眼靠在窗边，半月等了半天也没见阿和回她的话，这情况不对啊！半月转头去看他

半月：阿和？你怎么了？

寻和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转过身将她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她良久。

半月有点没反应过来，一股莲花清香弥漫鼻尖

半月：阿和·······

寻和：别说话，就这样让我抱你一会儿吧

寻和没有说出下一句话，恐怕以后这样的机会更少直至成为奢望了。

半月从未见过寻和这个样子，有点点不适应，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却被那个怀抱圈的更紧。

半月：阿和，你是不是因为晏裡和成珏的事情，也很难过？我也是······晏裡太傻了，为了成珏牺牲那么多，可是成珏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竟然还将她囚禁起来了！

寻和：嗯，可是人和妖注定不能在一起，就算他们在一起了，也不会有好结局

半月：可····至少，我想知道成珏到底有没有爱过她，哪怕一点点，有没有在乎过那只小狐狸······

寻和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秀发

寻和：好，那我们就帮晏裡了却心愿，我可不想我的月儿因为这个难过

三日后，楚国发生了一件震惊诸国的大事，年少有为的当朝大祭司成珏，死于自己的庭院内，据说凶手是那个前些日被抓的狐妖。

半月与寻和火急火燎地赶到宫里，牢狱里早已不见一个人影，又匆匆赶去令尹府，府前白纸飘飘，府内哭声片片。

半月觉得自己心口堵的难受，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在寻和的灵力下，两人于南山的一处竹林间找到了憔悴不堪的晏裡。

她坐在那里的时日应该已久，身上铺满了枯黄的竹叶，头发凌乱，双目无神，左半边脸上的长长疤痕触目惊心的露了出来，身边一片碎酒壶。

不知为何，见了这一幕，半月只觉得心头酸涩，不敢踏前一步，好似那里坐着一个瓷美人，一接近一触碰就会粉身碎骨。

她在离她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也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唤她

半月：晏裡······

晏裡这才察觉到有人来了，眼睛里照进来一道光，她慢慢地转过头，嘴上挂了一丝苦笑

晏裡：你们来了

只一瞬间，那道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晏裡：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半月听着犹如一把刀已经抵进心口

半月：晏裡，你告诉我，真的是你吗？

有风不断地从林间传来，干净地卷走了一个人的灵魂。

她笑了，满眼含泪的笑了

晏裡：是，我杀了他········

晏裡：我虽然没了法力，可我若真的想要离开那里又岂会没有办法，只是我不想离开，我挂念着他

晏裡：我知道希望渺茫，可我还是在心底存了那么一丝丝侥幸，想着他也许忽然在某一天想起来了，想起我脸上的伤疤，他那么聪明，或许会猜出我是那只小狐狸。所以我宁愿以凡人之躯处在那样一个地狱般的牢笼里，每日每夜忍受着非人一般的折磨，我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晏裡：可是······我等到他的那一天，他却告诉我，要处我死刑·······

她仰头看着天空大笑，泪从眼角流落在地，那笑声颤抖着充满绝望。

晏裡：他要杀了我？只因我是妖！

晏裡：就算他不记得我，也不该是那样的，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不该有这样的下场······

晏裡：那一刻，我被绑在木架上，那些鞭子重重的抽打着我，而他就站在那里看着·······

她的情绪忽地稳定下来，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哽咽道

晏裡：他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没有阻止，就连那双我曾渴望无极的眼里也没有一丝同情·······

晏裡：你们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绝望吗？

那眼泪怎么流也流不完似的。

晏裡：他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他不知道我为了他不远万里去寻找美人面，不知道我为了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用尽修为蜕了一层又一层皮，我怕他讨厌我的丑陋样貌，所以，我就算是死个十次百次又如何······

回忆在脑中旋转，她的眼泪不停地流啊流，她的爱，太卑微。

晏裡：他要走的那一刻，我叫住了他，我问他‘还记得五年前在南山竹林救下的那只狐狸吗？’

晏裡：他没有回答我，我不甘心，我就用尽力气叫他的名字‘成珏，成珏！成珏！成珏·······’

她顿了顿，捂住心口

晏裡：那两个字对我来说，比命还沉重，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里。那时，我觉得我身上受的刑罚远远不及心里所受的痛苦！那些都是他给的，甜的苦的，都是他给我的······

晏裡：我用最后的一点灵力挣脱了牢狱，飞到他屋前，我拿剑刺向他胸口时，他还是那般毫无感情的看着我，我恨他！我恨他！我杀了他

晏裡盯着自己的双手开始又哭又笑

晏裡：我亲手杀了他······这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

她掩面痛哭

晏裡：我那么爱他，为什么又那么恨他，我杀了他，我又怎可能再继续活着呢？

寻和上前牵住泪流满面的半月，转身对着晏裡看了良久

寻和：身为妖族，一旦杀了凡人，是要受到天雷追击的，你如今安然无恙的待在这里，只能说明······

半月一个激灵，只见她的瞳孔慢慢放大，她不敢相信地看向晏裡。

晏裡此刻也震惊地看着他们，下一瞬，她颤抖着站了起来，手指深深的嵌入掌心，鲜血一滴滴掉落。

晏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不会的······怎么会呢？

天规有一条：妖杀人，天雷击灭，除心甘情愿者，后者不得转世为人。

这是六界法则，意欲维护人妖两族的秩序。

晏裡杀了成珏，却未降下天雷，只能说明成珏是自愿被杀的······

她杀了他，亲手将剑刺进了心上人的心脏，眼睁睁看着那抹艳红流到了自己的脚边。

为什么？为什么？

半月与寻和将晏裡悄悄带回客栈，关了门，设下结界。寻和将一面镜子悬在晏裡面前的半空中，正好对着她让她可以看见。半月带着晏裡进入镜子里面。

半月：看在你我同为狐族的份上，我可以圆你一个心愿

半月在镜界中对着她说。

晏裡：我已没有了活的意义，还有什么心愿可言呢？

半月沉默了片刻

半月：当初你费尽心力蜕化了美丽的面容也无法打动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模样吗？

半月：这镜子可以看见任何你想看见的东西，成珏这一生，是否动过心，又是对谁动过心？

晏裡沉默片刻，终究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半月用自己的灵丹感知成珏生前最执着的意念，忽然半月猛的睁开眼，施法的双手渐渐放了下去，眼神中充满震惊、遗憾和同情地看着那个闭着眼的女子。

晏裡察觉不对，慢慢睁开眼，抬眼看向镜中，愣了一瞬

晏裡：这······半月，你没有施法？

却瞧见半月看着她的眼神，心口忽然一震，半月不忍，别开了脸说道

半月：我····已经施过法了，那镜中就是成珏心仪的模样·······

晏裡脑中一道霹雳闪过，身体剧烈颤抖，不敢置信地往后退去，脚步一个不稳撑坐在了地面。

一股热流在胸口翻滚，压抑的鲜血猛地喷出，泪水自眼角滑落

晏裡：是我·····是我······竟然是我·······

忽地又嘲讽般大笑起来，转瞬安静，眼神已不再聚焦地盯着虚空一点缓缓开口

晏裡：我以为他从未记得我，我以为他会讨厌我那个丑陋的模样，所以我想尽办法地寻找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一次次忍着换皮的剧痛幻化成她们的模样想去靠近他，小心翼翼，可没想到······

半月沉吟了片刻还是选择开了口

半月：晏裡，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需要知道真相

成珏被困司马大人之手，仅仅十日便安然无恙的脱身，而那段时间，唯一可疑的，便是司马府中新买了一个舞姬。为此，成珏应邀出席流水宴。

在司马府见到念奴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何第一直觉就觉得那是个极为熟悉之人，她舞姬的身份及她手上冰冷的温度令他心里莫名气恼，他应该多是在乎那女子的。

她拦住他的马车询问关于小狐狸的事情，他已猜出几分含义，言语间表明望她珍惜一切，好好活着。

那晚，他奉命搜查幼童之案，却在不经意碰到那个水绿色长裙的女子，只是，她已不再是念奴的模样。她说，她叫晏裡。晏裡，裡······

晏裡被抓回来后，某个圆月之日，成珏无意间看见了她脸上的伤疤，内心便确定了她就是当初的那只小狐狸。

他在陛下面前跪了三天三夜以自身性命为她求情，后陛下觉得他被狐妖蛊惑，要他与晏裡一起受死，没办法，他知道她的心思，如果他不去刺激晏裡，或许她就不会生气绝望到使出最后的灵力，虽然她可能因此不能修行，但至少可以保住她的性命·······

心爱的女子去杀自己的时候，他也是早已预料到了，否则，他身为一国大祭司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杀了自己呢？他没有还手，他心甘情愿受死，只尽量以最平淡的目光看着她，好让她自觉他的冷漠无情，她或许就没有太多愧疚。当时他的心里，是欢喜又苦涩的·······

他死后，不得转世为人，消失天地间。

半月再也无法说下去，自己刚刚用灵丹窥视了成珏的心底本就不该，自己的内心也是深受感动又难受，眼泪也随之掉落。

寻和收了幻镜，看了看两人，事情已然明了。

寻和：我已通知青丘的长老，想必不久，青丘就会派人过来带你回去，我将事情说得很清楚，他们不会太过为难你，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晏裡：他爱我·····他爱我····他爱我····

晏裡疯了一般地哭笑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外面狂风骤雨，怎抵得过她内心的撕心裂肺·····

自那以后，晏裡，再也没有回来。

三日后，青丘长老传信给了寻和：我等寻到她之时，她已自散修为，变成原形，死在了成珏的墓前。

那日，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大雪，山上却开满了不属于这时节的粉灼梅花。

其实，六界还有一个明规：解脱者，需一者殒其灵魂，然，两者相爱。

为了护着她，他不能承认这份爱，更不能接受她的爱。

半月将小狐狸埋在了那里，又于成珏的墓碑旁刻上一排小字：晏裡之墓。

生不能携手，死却可同眠。这也是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手腕间的一颗白珠渐渐显现红色······

晏裡爱成珏，千方百计，脱胎换骨；

成珏爱晏裡，小心翼翼，为之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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