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65

五十五

将沉重的头饰安放头上，拿起以无数铃铛攒聚的引魂铃。看着镜中白衣红袴的自己，恍然想起刚到东瀛的那一年。

当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的打扮，坐在牛车上，缓缓地驶向八岐大蛇的神殿……

与源氏的缘分便是在那一刻结下的吧，东瀛有八百万神佛，殿宇无数，贵胄世家亦是无数，而我，却在这无数的衣香鬓影里，偏偏地选择了源氏的八幡神宫。

如此回到原点，有何不可？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可以降雨给平安京的吧。”身后响起了女御的声音。

“我的殿宇早已毁灭，所谓护国佑天从那时起就是空谈。”持盈笑着，回望站在门口的祗园女御，“姐姐也不一样吗，明知是野心铸就的死路，却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说完，她看也不看祗园女御，缓缓地走出了殿门。

庭中神官舞女无数，一架华丽无比的丝毛车正等着她。

晴明你可一定要撑住啊。源赖光看着脚下的水从没过小腿逐渐地向胸口平齐。不知何时雨又重新下了起来，天边黑云翻滚，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尽管如此，他手中的鼓槌仍旧有力地敲击下去，便是连那节奏都没有乱过。

之前上岸的先行部队已经开始了攻击。从此处都能听得那岸上一片的惊呼。想来是平家家主从来没敢想过，如此暴风雨之夜，还有人敢跨过海峡，涉水发动攻击吧？

就在军队前行到最后百人时，突然听得一阵雷声。接着远处一道白线，以一种飞一般的速度，飞快地向着他们扑过来。

“鬼啊！”有那胆小的回头，而后惊叫起来。军队的步伐开始停滞，却听得家主平静道：

“不要慌。”

虽然海水已经浸湿怀纸，鼓声却从未停下，稳重得就像一个百年老者的心跳。

“主上……”那年轻人看着屹立不动的家主，眼圈都红了。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拔出长刀发了疯似的向海岸奔去：

“冲啊——”

就在最后一人冲过海峡的刹那，海水暴涨三尺。源赖光跳上太鼓，望着远处云端翻滚的妖蛟。

“区区凡人，敢闯我禁地！”它咆哮着，更多的雨水倾斜而下，“我——”

八幡宫大菩萨，请你保佑我！源赖光并不给它废话的机会。他瞄准蛟龙两只眼的中央，一箭便射了过去。

一阵刺耳的惨叫，有血水倾注如雨。而那天空亦是在这一瞬星光大作，仿佛是一块黑布被骤然地掀开了。

只见一阵黑雾飘过，那蛟龙竟是化作青烟逃跑了。

此时平家之港正乱做一团。众人方从睡梦中惊醒，便见刀光霍霍。前一晚平氏家主刚举办完了酒宴，许多宿醉的人便这样糊里糊涂地成了鬼。

“看来你的术法，也不怎么灵光嘛。”匆匆被人叫起来的平氏家主，一面更衣，不忘对寝帐中男子淡淡嘲讽。

这要换了别人，早被拖出去砍了。可面对那玉一般的面庞，那白皙皮肤下微微凸起的狭长锁骨，谁又肯说如此残酷的言语呢？

而那男子显然也是方才醒转，一双美目茫然流转，不知所措。

“等我回来。”他对着男子额上蜻蜓点水般一吻，随即离去。

待那脚步声杳不可闻，东君的面色才沉了下来。

“你怎么回事！”他冲着自己的式神咆哮道，一改方才温柔之色，“早良亲王的怨气，是这个国家最可怕的力量，你居然……”

“就算是妖怪，也要遵循天命啊主人。”伤痕累累的妖蛟头上插着源氏的羽箭，其中有黑血汩汩不绝，“他是注定要成为天下人的人，天命……不可违……”

妖蛟的声音里带着惊惧。它无法忘记那人身上的光芒，如此明亮，如此灼目，那不是灵力，那是无数的民众，在他们各自的神龛里，为他祈福祝祷而念动的力量。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吗。东君怔怔地立着，帐外的哭喊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看来，是该改变风向了呢。他不声不响地拿出符咒：

“邪灵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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