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这家老真是讨厌,明明三个字就能说完的事儿,非要用这么多的篇幅吗。
把最后一本札子合上,源赖光疲惫地活动了下肩膀。唉,真是讨厌,本来想在这天龙寺躲几天清闲,谁成想那些公文竟如同甩不掉的影子一样,千里迢迢地跟着来了。
不知她在做什么,不会又忙着为那些民众驱邪吧。他不由得望向漆黑的窗外,却被远处一点火光灼了眼睛。
什么时候,这经塔的烛火如此明亮了?源赖光心中诧异,随手抓了一件外衣走了出去。
那烈焰一直要燃到天上,便是半边的天都是红的。
天龙寺距离蛭岛尚有百里之遥,难道是连岛都烧起来了不成?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走出庭院,一把摇醒了正靠着廊柱打瞌睡的金时。
“快起来。”
见他还神色恍惚的样子,源赖光等不及,索性自己从马桩上解下缰绳,就此飞身上马。
一路上夜风席卷着落叶,夜枭在头顶咯咯怪笑。是疫病与妖鬼横行的岁月,路上别说人了,连个走兽都不见一个。只是那浓烈的烟气,越来越重。
这气息对于戎马倥偬半生的他最熟悉不过,是诸多武家最爱用的硫磺箭。
看来平氏终究还是出手了。他们上次袭击天龙港的船,差点让自己的弟弟丢掉性命,难道这一次,他连那个人也要失去吗?
真是不可原谅。他两腿狠狠一夹马背,就此向着堤岸的方向冲去。
平氏能从岸上登陆,估计这个时候的潮水也不会成为阻碍。他心中暗暗思忖。
果不其然,那长长的浅滩已经完全露出海面。
今日是朔月,此时的潮汐力量最弱,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平氏抓到机会。源赖光跳下马背,眼前的礁石林立,一座座仿佛上古的巨兽般,虎视眈眈地与他对视。
显然骑马是不可能的。
“大人,大人……”到这时,金时才自身后骑马赶过来,未及停下喘口气,却看到源赖光正在一件件地卸下身上战甲。
就算潮水退去,眼前尚有一弯浅浅的海峡。难道……主上是要泅水而过吗?
却觉手中一沉,源赖光正将最后一件锁子甲丢过来:
“等到海水一涨潮,你立刻召集源氏的船前往蛭岛。”
“可是大人……”他方要劝阻,却看那只着白色狩衣的家主,正在无数雪白浪花的簇拥下,手持太刀,一步步地走向了齐腰的海水。
“姬君,您快走!”手持长刀的少年大声道,竭力劈死一个兀自挣扎的平家家臣,“这里坚持不了多久了。”
逃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为着灵力的损耗,持盈的嘴角渐渐地沁出血。身上的唐衣亦是这样被血染成了浑浊不清的颜色。
烟火越发地淡了,甚至连对面武士的面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投降吧!”他们叫嚣着,脸上是嘲弄的神色。现在连这些普通的武士都知道,只要等到这海水涌上岛屿,硫磺的火焰自然会熄灭。到时候,岛上之人再挣扎也是枉然。
持盈回头,看到剩下的只是些妇孺,少年兀自举着长刀,却已经是强弩之末。
箬叶已经退化成了兽形,而彼岸花……亦是在混战里香消玉殒。
我所建造的港口,便要这样毁灭了吗……一瞬间她只觉心中说不出的凄惶,也许一开始就错了,为什么要去抗争那命运,为什么,要去在这险恶的世间追求公平正义。
最后一丝灵力随着烟气消失弥尽,持盈无力地跪倒在泥水里,看着眼前的平氏一把抓住她长长的头发:
“可总算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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