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城里有个当铺,只不过这家当铺,有点奇怪。
一是内设与众不同,寻常当铺,皆是长槛高台,典当之人必须踮脚递物,意为:台高不见你疾苦,台下莫劝我大度。
然而这家当铺却没有窗台,进门便是一小厅,厅旁右侧只一门帘,来人只需呼唤一声,老板便会抬帘相迎。
二是这当铺没有伙计,只有老板,也无人知其姓名,只晓得老板姓沈,熟人都唤作沈老板。
三是这当铺置换东西的价格,全看老板心情,所收之物又无所不包。据说有人见过一乞丐典当了一撮头发,竟也换得十块大洋!当时便惹得一条街的人都争相去当头发,最后全被老板轰了出去。
久而久之,街上的人对这个当铺也算是见怪不怪,只知道沈老板做生意随心所欲,因此不乏有人来此撞大运。
序章
这一日,当铺里的沈老板,头戴圆顶小帽,身穿蓝袍大褂,手拿折扇,鼻梁上还挂着一副西洋墨镜,此刻正端详着一块翡翠吊坠。
“周公子,你这吊坠……”沈老板故意拖长了话语。
"怎么样?”姓周的男子紧张地问道,只见他浑身泥浆,一瘸一拐地上前几步,只是每走一下,脸上便抽搐一番,似乎在强忍着疼痛。
“嗯,水润清透,种头又足,不错,不错。”沈老板把玩着吊坠,点头说道。
“我就知道!外面那群不识货的玩意!还是沈老板见多识广!”瘸腿男子激动地喊着,却立马龇牙咧嘴地吸溜起来,看来是扯到了伤处。
“行了,别蹦跶了,拿钱吧!”说完此话,沈老板反手扣了吊坠,又不知从哪甩出一个钱袋子,随即转身进入了帘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头都没有回。
瘸腿男子赶忙接住钱袋,打开一看,足足五十个大洋!便立马三拜九叩地退了出去。
“周老三,怎么还没被打够?没钱就赶紧滚蛋!”东街尽头的赌坊,传来一声叫骂。
周老三却不慌不忙从兜里揣出钱袋子,朝打手晃了晃,不急不慢地说道:“放心,你周爷爷我,有钱!今天不把本讨回来,你爷爷我跟你姓!”
打手看见大洋,不怒反笑:“行啊,够本事的啊,来来来,您请进!”
当然,沈老板不会看到这一切,他现在正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右手托着个紫砂壶,悠然地喝着清茶。
他的左手正把玩着翡翠吊坠,忽然轻轻一捏,吊坠瞬间成了粉末。
沈老板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摇头晃脑地吟道:“有道是,被目前虚幻,空撄扰、枷锁擎担。更何堪,向蝇头蜗角,苦苦贪婪哦!”
一
杨依依是个烟花女子,不过却是这浔阳城中万花楼唯一的花魁。所到之处,多有倾心者为之争风吃醋。
只有杨依依自己知道,这不过都是虚名罢了。青楼女子的命运她大抵是知道的,不是年老色衰被赶出去,路死街头,就是傍了个财主,充当小妾,这还算是命好的。
所以杨依依只有一个念头,攒够了钱,为自己赎身,然后换个无人知晓她的地方,做个寻常女子。
只是最近她动摇了,因为一个男人。
那是第一个在酒桌上没有盯着她眼神乱瞟的男人,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她,每每自己靠近他,都能清晰地看到他那红得滴血的耳朵。
想到这,杨依依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心里却盼望着今后能多看他几眼。
她的愿望很快实现了。男子虽然内敛,却抵不住相思之苦,便常来万花楼看她。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起来。
男子名叫吴子明,是个读书人,只是读书人在这个世道却没了用处,毕竟科考取消了。杨依依想着此人也算是个可怜人。
一晃月余,二人如胶似漆,过了好一段快活日子。只是这一日,吴子明却有些惆怅。
杨依依看出他有心事,便细心问道:“子明,你有何心事,为何不与我说?”
“没事……依依你不要多想。”吴子明淡淡地回答道,一边说着,一边将杨依依拦入怀中。
杨依依轻轻推开吴子明,正色地问道:“你肯定有事,却还要瞒我?”
“好好,你别生气,我说便是。”吴子明又轻轻地拉过杨依依,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是个读书之人,如今讲武堂正在开放旁听名额,我想去试试,毕竟我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是好事啊!”杨依依有些开心道。
“只是……”吴子明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杨依依没有再追问,却淡定地走向自己的床头,熟练地打开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满是金银珠宝。
吴子明没有动弹,怔怔地看着杨依依把盒子交在自己手上,耳边听着她的温声细语:“我知你这几月下来,早就身无分文了,这些是我攒下来的财物,你带上吧,我等着你。”
霎时间,吴子明留下两行热泪,双手紧紧地抱住杨依依,在她的额头深深一吻,坚定地说道:“等我,依依,功成名就之时我必来接你!”
二
吴子明走了,所有人都说杨依依是个傻子,不过她自己坚信这个男人。在她心里,那些妓馆里的臭男人连吴子明的分毫都比不了。
杨依依经常收到吴子明的来信,她看完后都会小心的叠好收起来。
最近她又从信上得知,吴子明在讲武堂成绩名列前茅,获得了去日本深造的机会。一连几天,杨依依因为这个消息开心得睡不着觉。
只是这船票的事,还得帮他想想办法。杨依依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钗,暗暗地下了个决心。
这一日,沈老板的当铺迎来了一个妙龄少女。
“哎呦!杨姑娘,幸会幸会!”沈老板一撩门帘,立马笑脸相迎。
“沈老板,您看我这金钗能当多少钱?”杨依依忐忑地问道,她已经跑了好几家当铺了,吃了不少闭门羹,只好来这碰碰运气。
“唉,杨姑娘,凡事因缘纠葛,不如放手归去。”沈老板看着金钗,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这……沈老板,恕小女子愚钝?是不是这个钗子不值钱?要不您再看看……”杨依依有些踌躇地说道。
“罢了,这只钗子权当寄存在我这,我给您补上您要的数,将来您要是想拿回去,便来取走。”沈老板说完,便收下金钗,转手又摸出个钱袋子,放于杨依依手中。
杨依依大喜过望,连声感谢,也不再耽搁,急忙给吴子明寄钱去了。
沈老板看着女子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便又扎进了内院。
数年之后,无人知道杨依依去了哪里,而她等的人最终也没等到。
而吴子明,谣传此人当初就没去过日本,反而靠着溜须拍马,贿赂官员,弄到个总督的位置,还娶了上司的女儿,现在不知道有多风光。
至于杨依依,人们只知道她曾是个风头无两的花魁,花魁也不过是个风尘女子,是死是活,也无人关心,毕竟现在又有了新的花魁。
尾声
“喂,你说啥呢?我这信号不好?”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贸易大厦的楼下,对着手机焦急地喊着。
“啥?你在一个当铺门口等我?这年头还有当铺?你等会我找找。”男子放下手机,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找到一个带着木板门的建筑,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当”字,当铺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向他挥手。
“你在这门口干嘛,看着有点晦气,快走!”西装男接到女子后,立马拉着她离开了当铺。
不一会,一个梳着大背头,带着太阳镜,手里拿着电动小风扇的猥琐男子从当铺里窜出来,望了望对面刚起的银行,摇了摇头说道:“唉,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你好,请问是……沈老板么?”一个大学生打扮的女生,轻声轻语地问道。
“嗯?”沈老板推了推墨镜,盯着女学生看了半晌,缓缓说道:“对,我就是,你是要当什么东西么?”
“是的,你能看看我这个苹果手机值多少钱么?我实在没办法了……呜呜……我已经上了征信黑名单,银行那边根本没法子。别人说你这什么都收,呜呜呜……”说着说着,女学生竟然抱头痛苦了起来。
沈老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打扰了,对不起!”女学生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抹眼泪,转身就准备离开。
“杨小姐,值得么,你真的要为了那个男的还赌债,选择去裸贷?”沈老板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你……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姓杨?”女学生怔怔地看着沈老板,震惊得无以复加。
沈老板没有回话,却从腰间掏出了一枚金钗,慢慢地送到女学生的手中,这才缓缓说道:“东西呢,我现在物归原主,只是,杨小姐,这一次不如放手归去吧。”
吧嗒吧嗒,两滴清泪滴在了金钗上。
“谢谢你……沈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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